垫付的餐费一共一千零二十,未发放的工资总计一万两千,还有交代给芷夕要办的事项费用三千。算了一个总数,分毫不差地打了过来。
芷悦知道,数字不会错。像宋先生这么精致的人,尤其不会在钱数上有纰漏。
随后,宋先生发来消息,问芷悦“去干嘛了”?
这话紧接着计算账目之后,芷悦在想,关系都结束了,这话问的有些不合时宜,或者说多余。想着,不觉有些难过。
装糊涂地问一声“什么干嘛了”?其实不过是确定一下宋先生是随便问问,还是有关心的成分。
宋先生接着发来看似玩笑的一句话,问你去哪里潇洒了啊。轻飘飘的,仿佛他们是不太熟又有些交集的朋友。
芷悦很想说,既然关系结束了,彼此只剩下工作的交集,就不要表露出任何的关系,一句话,一个字也别说出口了。因为这种多余的问候,会让她陷入“你究竟爱没爱过我的”疑问中。芷悦很清楚,不爱嘛,否则同居一室竟然还保持着纯洁的男女关系。
何况,这之前宋先生说的很明确了,什么我们不搭,我不想伤害你……不过是分手的借口。实质就是不爱嘛。
芷悦很想笑,眼里却是隐忍着不敢落的泪。
那时她在上风。
宋先生喝醉了才敢问“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那时,她夜晚可以撒娇说:“你都不陪你,你不在乎我,我想你了,你来陪陪我可以吗?我只要抱抱你就够了。”
宋先生可以夜晚驱车而来,两人在楼下宋先生的车里,坐着,抱着。尽管在车子里拥抱的姿势很不舒服,可是实实在在的感受一个男人在自己身边,那种踏实感,内心的满足感,芷悦觉得是安稳的,拥有了安全感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芷悦偶尔想起宋先生,也只是劝自己,不合适啦,别再犯贱啦,没必要为一个让你伤心的人摇摆不定啦。好啦好啦,连想也不要想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芷悦很感谢宋先生,让她学会了冷静、克制、理智,学会了人类是不需要情感的,因为情感是麻烦的,是令人伤心的,消耗过度的。
现在这样,无欲无求,挺好。
哎,人至中年,竟才学会爱情不重要,麻烦的爱情要不得。芷悦觉得,自己活着相当失败。若是此时遇到宋先生,她大概也懂得了分寸,拿捏得当,进退有度了。
胡闹也会看宋先生脸色。
撒娇也会合乎当日的气氛。
宋先生说,还欠你什么什么的X千块钱是吧。
在宋先生当她的面,谈起自己的太太时,芷悦就知道,这感情早晚会完的。因为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敏感到有些话有些人不能提及。
宋先生没有顾忌,说是我太太买了一条巴宝莉的围巾,才XX钱,你要吗,把卖家介绍给你,当真是实惠的紧。对旧情人,不说送,而说介绍你去买,很伤女人的心。宋先生没有知觉。
所以不爱。
芷悦判断如此。
搞不懂,宋先生当初的一见钟情,究竟是真还是假。可是这话题宋先生聊过多次,每次都描述的那么认真,便说在那么昏暗而仓促的夜晚,彼此没有直接的交流,也没有很近的去端详,就是那么一个轮廓便有了一种冲动。这冲动于第二日便挑明了。
芷悦也从未经受得住如此表白,直接的又是爱慕的。
忍了几次,终于被宋先生的绅士和精致所折服,沦为宋先生的隐秘情人。
那时候,芷悦天真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先生很明确说:情人。
芷悦不满:什么是情人?
宋先生故意拆解:有情的人。
芷悦偏要问个明白:宋,情人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在我们的关系之外,还可以和别人有另外的关系。
芷悦说完准备跳下车去。他们的约会总是如此仓促而隐秘。
那时的宋先生,还会突然拦住她打开车门的手,还会激动地吻上来。芷悦还会心跳加速,砰砰乱跳,猜测着宋是爱她的,她也要好好地爱下去。
其实她不懂,别的男人偷.情,是电光火石,是干柴烈火。宋先生似乎没有那么多欲望,他们开了房,总是先休息一下,很久的准备工作,吃点水果,或者先看看电视,或者洗个澡,或则慢慢地把衣服脱了躺在床上。
一般男女不是应该进了酒店就相拥激吻,味蕾交缠,双手和身体融入彼此吗?不是欲望喷薄,无法克制吗?
芷悦没有太多的男女交往经验,不太懂宋先生的这种慢条斯理,是因为什么?
要和她好好谈恋爱,所以欲望没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他们明明在车上,在湖边,在草地上疯狂过。宋先生的膝盖跪在铺着一层垫子的硬邦邦的大地上,也没因为姿势不舒服或者伤及膝盖而终止交合。
芷悦太天真了,天真到她以为宋先生要跟她谈感情。
感情?
对四十岁的已婚男人来说,多可笑啊。也只有小姑娘会谈感情,会谈爱不爱。
芷悦还记得,有那么一次,宋先生说“给我生个孩子吧”,她也有认真考虑过,认真是觉得如果和宋先生的关系再长那么一点点,或许就可以了。
她也记得宋先生说过,不要给我戴绿帽子,只属于我一个好不好?
这是男人的占有心里吧。
但后来,宋先生表现的很随意了,她去相亲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有宋先生和她认识的男人,趁着酒意对她乱动手脚,宋先生竟也没有任何反应。
哎,这就是情人。
可以共享。
想起来是可悲的,芷悦很努力地生活、工作,也知道自己有点一团糟,但是还抱着希望,只要努力就越来越好。因为宋先生很优秀啊,她也不能只做一个傻乎乎的大龄女人啊。
嗯。
还是不太合适。
所以走着走着就散了。
还是不搭。
所以散也就散了。
偶尔想起来,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听着情歌,太容易想起一些事。
宋先生,是过去了。
她,也是宋先生的过去了。但愿吧。
日子还是不紧不慢地过,平行线的交叉,有些刻意为之。她和宋先生原本就该是账目清晰明白的关系,偏搅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进去。
呵,总算理清了。
她也长大了。
一切,风轻云淡了。只是仿佛,有些时候身体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宋先生教会她的,是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这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