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姮
刚来台北的时候,每隔一两个月,我还会给远方的人写信。
在这样一个被即时通信笼罩的时代里,写信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召唤着遥远的共情。台湾常用那种竖式的信封和信纸,路旁的便利店里就有卖。这种日常性在某种意义上又消解了写信这件事的神圣感和距离感,信不是古装剧里的,也不是档案室里的,而是就那么真切地在我的手边。
我的生活很贫瘠,无非也就是上课看书赶报告,但因着写信的缘故,不自觉地锻炼起了体察生活的能力。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捡拾起老师同学口中的妙语,开始留意身边的物象变化,也开始试着去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情感起伏……然后把它们酿成文字,讲给远方的人听。
那些日子很快乐。观察、写、等待,都很快乐。我就像是一个渔夫,在这个不断流逝的时空之中狠命地打捞起了一些记忆,然后用这些记忆去建构一个更永恒的世界,握着开门钥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这是一种很倔强的联结。虽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联结其实很薄弱。
我曾经在学校社团里上过一年的表演课,老师喜欢用“抛球”和“接球”来形容演员之间的互动。我很喜欢这个比喻,因为它实在太精确,上课时真的就可以“看见”有无数的球在教室的上空飞来飞去,球里面,可能是言语,可能是动作,可能是情绪,也可能只是一片空白。很多时候它里面是什么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抛”和“接”的这两端,唯有这两个行为被完成的时候,联结才得以建立,意义也才由此产生。
“唯有被接住的才是有意义的”。也正是这样的认知,瓦解了我对于写信的最后一点信念。再后来跟远方的人狠狠吵了一架,再后来,我就彻底失去了可以收信的人。
但敏感与倾诉欲却保留下来……也是机缘巧合,那时候很喜欢的作家姐姐跟我说,可以多写写散文。“我很喜欢看。”她说。也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我跌跌撞撞地开始写散文,虽然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写,也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文章才是受欢迎的。
散文于我而言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信,只不过我开始将打开世界的钥匙递到更多人的手中。奇妙的是,我与他们隔着更混沌的时空,却修习着更精妙的缘法,茫茫人海,竟然总是会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接住了我的球,竟然总是会有人握着钥匙千里迢迢地走入我的世界。很感动,也很感激。
就想跟他们说一句:收信快乐啊,亲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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