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新家比之前的要大,买了新的游戏电脑和VR眼镜,还有新的电子琴。不过真正令我拖了一个行李箱,乘坐一个小时的地铁搬去和他一起住的原因,是为了他楼上的邻居。
“你根本就想象不到,”男友痛心疾首,“她们是怎么做到每天七点半准时吵架的。”
男友和我一样,平时不必坐班,于是相当习惯昼伏夜出的作息。当他第一天躺在新家的床上,打算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时,却残酷地被楼上传来的争吵声叫醒,伴随争吵而来的还有跺脚(猜测)、摔杯子(确定)、掀桌子(大概)等等一系列行动。男友不堪其扰,只得爬起来,一整天都因睡眠不足而不幸地处于低气压状态。他原以为这次争吵只是个意外,第二天便可以好好休息了。但不料第二天,同样的争吵声在同样的时间再度响起。
“两个星期,”他说,“整整两个星期。”
我对此好奇无比,因此同意了他此前以多种方式利诱都未能成功的同居请求。
我对睡眠环境有点挑剔,换了新环境的第一个夜晚,基本是完全失眠的。于是,我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待天亮。清晨七点半,楼上果然吵起了架。
身边的男友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早在楼上开始吵架之前便醒来了。听到如约响起的吵闹声,他对我露出一个复杂的心酸表情。
从声音来判断,吵架的是两个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女人在单方面地发泄情绪。她先是尖声大叫,随后把类似于杯子——总之是玻璃或陶瓷制品的东西丢到地上,接着传来类似于用脚踹门或者双脚跺地的声响,音源就在我们头顶,令我不由得产生一种天花板会被踩塌,破碎的瓷砖和混凝土会砸我们一头一脸的错觉。
争吵声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房间内回到久违的安静。但好景不长,就在上午十点,我们吃完早餐也结束了无所事事的闲聊,差不多要开始工作的时候,争吵声又卷土重来了。
惭愧地说,像我们这样的没有经过职场洗礼的自由职业者,几乎不存在什么时间管理的能力,不懂得利用碎片时间,对待诱惑和干扰的抵抗能力也极差。也就是说,在好不容易准备开始工作的时候,楼上突然摔起了杯子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基本一上午的时间便因此泡汤了。
“到底有多少个杯子啊?”我问男友。
“谁知道呢……”男友有气无力地说。
“不过,我听说过一种说法,说吵架才是生活的真相来着。也就是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通过不断的争吵来推进的。”
“真的吗?”他问。
“我们可以试试。”
“但是很困啊。”
“我也这么觉得。”
“玩游戏吗?”
“好啊。”
于是,一个工作日,在楼上持续不断的争吵声中,我和男友认真地玩着游戏。我在他的房子里总共住了一周的时间,楼上大概吵了三天架,但我们则是玩了整整一周的游戏。我觉得这样下去将会大事不妙,他也同意这一点,于是我又重新收拾行李,搬回了我自己的家,然后差不多用了整整四十八小时,无比痛苦地完成了之前推迟又再推迟的工作。而男友在不久后跑去了外地出差,一去便是半年时间。
就在半个月前,我询问出差归来的男友:“楼上还好吗?”
“一切照旧。”男友回答。
他的楼上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我对此越发好奇起来。但是在回想那一周时间的时候,觉得两个早已步入社会多年的成年人,在楼上的争吵声中不辨日夜地玩着主机游戏这回事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浪漫和幸福——至少对我来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