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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姑苏
父亲说，他在县城做木工，是帮别人装修房子的。为了省车费，他已经几个月没回家。
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浑身沾满泥灰的人正扛着重物，爬上爬下。瘦弱的身躯总要先提一口气，才能扛起水泥。
黄傲雪这才知道，原来父亲说在县城过的不错，“木工”没有很脏很累，都是骗她的。
他真正的工作，是卸水泥。
为了多挣钱，傲雪的父亲，一人揽下了一车，硬是把原本要三个人搬的水泥，扛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傲雪站在那儿，望着父亲逐渐佝偻的背影，愣了十几秒，带着哭腔喊：“爸，你这样搬你手不痛吗？”
黄爸爸看着不断抹眼泪的女儿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又内疚地安慰她：
“不怕的……别哭，爸爸挣钱给你读书。”
他用沾满水泥的手小心翼翼地握了握女儿的手，又犹豫着转身，继续朝水泥车走过去。
女儿在他身后，死死拉着他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爸，你别扛了，你别扛了……”
几十吨的水泥他扛过去了。
脏、疼、苦、累他扛过去了。
可女儿这一跪，他再也扛不住了。
“女儿对不起，爸爸骗了你很多事。但一件事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只要你健健康康长大，爸爸再苦再累都愿意。”
都说中年是一个成年人最痛苦的时候，但每个爸爸的中年，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他要艰难地与过去的爱好告别，还要掩饰好生活施加在他身上的沉沉重担。就连崩溃，也要躲在家人不知道的地方。
6月8日，深夜，河南郑州，马路边上，一个32岁的成年男人蹲坐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哭着说：
“我难受得很，俺爸得癌症了。俺爸做4次化疗了，不见轻（不见好转）……
我今天趁着家人没在，才在这哭呢，家人在这，我不敢哭……”
如果不是生活太苦，谁又愿意在人前流泪？然而哭完回去之后，他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骗年迈的父亲说，没事儿，你的病马上就会好了；
骗不安的孩子说，别怕，出什么事都有爸爸在。
而他也不过是一介血肉之躯，会疼会累，会难过会崩溃，但他还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抗住辛酸与挫折。
因为他不能倒下，因为他得是孩子无所不能的爸爸。
他会把伞全部偏向孩子，然后说：
没事，爸爸不怕淋雨。
他会把所有好吃的都让给孩子，然后说：
你吃吧，爸爸不喜欢吃。
时间总是对父母很苛刻。曾经拼命工作的他们，好像渐渐力不从心了。比如我爸。
在我和我妈的监督下，我爸戒了烟戒了酒，但说谎的毛病总是改不掉。
我问：爸，你来多久啦？
但回家一问我妈，我才知道，他总是提前两三个小时就出门等着了。
他总觉得离我近一点，他才安心。
有一年夏天，我想吃家乡的杨梅，打电话的时候随口和家里提起，三天后，就收到了满满一大箱的快递。
红红紫紫的杨梅一颗颗整齐得排列在箱盒里，每隔一层就妥帖得覆上一层薄薄的冰袋，两边还特意用泡沫纸隔开……
我兴奋地打电话给我爸：爸！谢啦！
他开心地笑：多大点事儿，不就点杨梅……
但后来我妈微信告诉我：你爸挑挑拣拣了好几个小时，又到处问人怎么包装，忙活了大半天才整理好寄给你……
他一辈子都哄着我、骗着我，连后来得了高血压也想瞒着我。
从前他是我唯一的英雄，会修电路，会通水道，被我拆掉的电器他能原样装回去，吹得一手好口琴，不管家里缺什么他都能变着法儿做出来；
而现在他老了，我知道他一直瞒着我，只是还想继续做我独一无二的超人。
但他力不从心了。
总有这么几首不敢听的歌，《父亲》算一首，歌词里写：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
仔细想想，平常和父亲的电话很少，每次也就是几句：钱够不够用？饭吃了吗？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但现在想想，他明明还有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你什么时候回趟家？我和你妈都挺想你的，不忙的话就回来看看吧……
我不知道他这一生究竟对我说过多少谎话，但我知道，他从不曾说出口的那句“爱”是真的。
他可能暴脾气、固执，也可能曾经让我委屈伤心，但现在一想到他爱我，好像都能原谅。
父亲节马上就到了，就在6月17日那天。
我知道他会嫌弃我说肉麻的话，但我也知道，其实我说了，他会开心很久。
就像他每次撒谎对我说，“爸爸不累”一样；
就像他每次受伤对我说，“爸爸不疼”一样；
就像我曾经给他的父亲节贺卡，他一边嫌弃，一边小心翼翼珍藏到现在一样。
- THE END -
*作者简介：姑苏，故见专栏作者，赖床综合症晚期，怪诞派水瓶女，写实派单身狗。生活总是好坏掺半，但我想把最好的都拿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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