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怀念,必然会有人反怀念。立马有人站出来说,一群没读过甚至看不懂《时间简史》的人,却在朋友圈里声情并茂地怀念起了霍金。
甚至昨晚发布文章后,有人涨红了脸,青筋暴起,在后台给我留言,“你,真的了解霍金吗,你了解物理吗,你不了解你凭什么去怀念霍金?”
接着他们又说出了什么“怀念婊”、“霍金辐射”、“霍金悖论”之类难懂的话,空气中充满了高贵优雅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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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思考是一件好事。莫言荣获诺贝尔奖的时候说,“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人不哭。”
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想证明着自己的超凡脱俗,我也想当那个不哭的男人。但当不哭的人嘲讽那些哭泣的人的时候,我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难道我不配怀念霍金吗?
说来惭愧。我学的是日语专业,根本不懂物理。我只知道霍金研究过黑洞,但具体到什么是霍金的理论,以及他对物理学界做了什么贡献,我更是一窍不通。
说来还惭愧。我至今也没有听过霍金的演讲,更没怎么看过《生活大爆炸》,得知他来过中国,也没有缘分能见他一面。
仔细想想,唯一能和霍金扯上关系的事情,就是大学里买了一本二手的《时间简史》。
但说来更惭愧,当时硬着头皮翻了几页,味同嚼蜡,到现在我还没看完,以至于我现在想引用一句霍金的名言都无从下手。
我想大多数人可能和我一样,关于霍金,只是知道轮椅、物理和宇宙。那么,我们就没有这个资格去怀念霍金吗?
或者说,我们怀念霍金的意义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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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般认为,天才值得赞美,但不值得学习。那些个超脱于某个时代的天才,比如爱因斯坦,比如爱迪生,没有必要去过多地赞美他们。因为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并没有太多借鉴的意义。
但霍金不大一样。
他天才的一面,固然也在万万人之上,这不值得多提。提了你也未必记得住。但是其内在其言行,却是能给我们一些启发的。
不谈他对物理科研做的那些贡献,不谈他的那些神鬼莫测的预言,我也不想谈他和爱因斯坦谁更了不起。
我们先把他的一切归零。
先想像一下,一个人二十多岁患病,之后四五十年躺在轮椅上半死不活,吃喝拉撒不能自理,饱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光是能活着,就不错了;
然后你告诉我,他仅仅靠着脸颊肌肉的的运动,来控制着语音合成输入器,他在写书。这已足够让我惊讶;
然后你又告诉我,他脸部肌肉运动一分钟,只能输出一两个单词,对此我们已经深深地被震撼到;
最后你还告诉我,他不是一个写励志书的作家。他是一个物理学家,一个有着不少贡献的物理学家。
所以说,霍金的伟大之处,并不只是爱上科学,不只是在物理理论上给我们有过什么启发,而是因为他第一次让你我一样的普通人,真切地知道,你得接受自身身体的局限性,然后从另一个地方,抬头看一看,去发现自己人生的可能性。
我们为什么那么赞美第一个做成的人呢?
是因为他告诉了我们,那个方向是可能的。
之前有人说孔子: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霍金也许比不上孔子,不能照耀万古长夜。但对于和霍金同一时代的我们来说,霍金是有光芒的。我们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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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他伟大成这样,坦诚地讲,在一开始我也觉得,在霍金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缺失感。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总地来说,我觉得他不是人。
可能是因为在很多地方,他被过于神化了。他不会动,也没有人性的趣味,如同庄严肃穆的雕塑一般,仅仅是活在教科书里,活在励志故事里。
直到我偶然地看到一篇采访报道,霍金说他的偶像是伽利略等人后,特意地强调,如果有时间机器,他最先想看的是年轻时的玛丽莲梦露。
霍金的房间里挂满了梦露的照片,以及在他老人家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子请了位女郎,让她扮演起了梦露。于是霍金就开心得像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一样,开着电动轮椅,撞那个女孩玩。
不由地感叹,霍金啊,你个鸟人,终究是个凡人。你也是个有着喜怒哀乐的人,你的内心必然也有起伏啊。
这个世上出现过太多被塑造成完美的神,有人为他们筑起高楼,他们高高在上熠熠生辉,完美到让我们有所抗拒,甚至怀疑他们的真实存在。
而霍金,不近,也不远,他就在那里,活灵活现地在那里。他的传奇,是立体的传奇,真实的传奇,有血有肉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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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们大多数人怀念霍金,并不是因为他让我们知道什么是真理,而是因为他让我们看到了人的两种极端可能性:把渺小脆弱的躯体和广袤无垠的思想集于一体的可能性;把凡人和神人化为一身的可能性。
那么现在他走了,就像我们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天空而后消逝也会有小小的失落,为什么霍金走我们就不能失落呢?
更何况霍金不光是一颗流星,他还是一颗恒星,我们除了惊奇于他的存在外,还多多少少从他那里得到过一点光。当一次给过我光的人走后,我为什么就不能失落呢?
这不是一个需要别人认可的资格问题,这是一个只需要私人认可的情绪问题。
而且,即便抛开这些实在的意义,即使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受到过霍金的什么启发,也没有必要去嘲笑怀念霍金的他们。
主动怀念也好,被动怀念也好,没什么不应该的。至少,大家是在表达着对某种崇高的敬仰。
而且,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原因,霍金也该承受我们这么声势壮大的怀念。
他活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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