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佩佩
急诊。
我戴着隐形眼镜出去跑了一天,期间用手揉了好久的眼睛,回来摘下发现隐形眼镜缺了。对着镜子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残留在我眼球上的一小角。
这是我第一次碰上这样的状况,上网搜了好久该怎么办,纠缠了好久却怎么都拿不出来。于是凌晨去了校医院挂急诊。
凌晨的校道很黑,风很大,按了门口的急诊铃,空荡荡的医院大厅响起了诡异的音乐。在冷风里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塑料拖鞋的中年大叔出来开门。
跟着大叔往里走,看着他进去不同的诊室房间找值班医生,凌晨的校医院有一股阴森的静。
找了好久,一个刚被叫醒的中年男医生一边套上白大褂一边朝我走来。
“什么事?”
“隐形眼镜碎眼睛里了。”
他扒开我的眼睛,拿电筒照了照。
“我看不到,也不会帮你弄,你明天再来吧。”
“明天眼科医生上班吗?”“明天周几?”
“周日。”“不上。”
“那...”“你回去滴点眼药水吧。”
“滴什么?我没有,您帮我开一点?”
“我开不了,你先回去。”
“在眼睛里一晚,应该没所谓的。”是那个值班急诊的,中年男医生和我讲的最后一句话。
挂号。
从校医院顶着风回到宿舍,眼睛一直没有异物感,也就不那么紧张。睡前再认真检查了一遍眼睛,看见碎片还在,没有跑到眼睛的其他地方,就放心地去睡觉了。
隔天起来,一个人叫了车去医院。
自助挂号机显示可以自助购买病例,却每一部机都出不了病例,咨询台到了上班时间也没有人。
我问护士哪里可以挂号,她说:“哪里都可以。”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了一遍,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只好瞎猜着跑到别的楼层,才找到人工挂号处。我告诉她我是第一次来,她给我开了张医疗卡,但没有给我病例。
我问:“不用拿病例吗?”她盯着电脑含糊地回了一句。
我听不清又问了一遍,她又含糊地重复了一遍,听不清。
走到电梯口,一个带着“志愿者”袖章的女生,边玩手机边走到我旁边等电梯,她一直没有抬头,认真地和屏幕那头的人聊天,不时发出笑声。
我犹豫了一会走近她,“你好,请问只要医疗卡就可以了吗?需要买病例吗?”
她仍然专注于手机,
“你要就去那边买。”
“是可以不买吗?”
“你要就去那边买。”
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拿着手机笑着走开。
我决定再也不问任何人问题了,他们的沟通能力还不如那部坏掉的自助智能机器。
起码它懂得答是所问。
候诊。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重新去买了病例,上到眼科发现自己排第七,庆幸并没有耽误就诊,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前面的病人一直都在减少,我却依然排第七,总有一些刚刚没有出现过的名字突然出现,排在我的前面。
等了半个小时,身边的小孩子开始进攻我的座位,从四面八方爬向我,脚一会儿踩在凳子上,一会儿以奇怪的姿势摇晃手脚,他们的爸爸妈妈正自顾自地聊天吃面包。
好想有个人在旁边陪我聊聊天,护着我不要被横冲直撞的小孩子撞到,偶尔再关心一下我的眼睛怎么样了。
做完一轮白日梦后,我独自等了两个小时。
就诊。
医生看起来总是很赶时间,我根本不敢问超过三个问题,否则感觉马上就要被赶出去。
就诊时间很短,五分钟左右,医生让我先下楼缴费,再去治疗室冲洗眼睛。
交完费拿完眼药水找到治疗室,一眼就看见一张湿漉漉的椅子,估计上一位治疗者的体验不是很好。
我依然不敢多问,因为我问了一个问题之后,护士的表情告诉我,她觉得我很烦。
最后在护士的几番训导下,我的裤子还是被生理盐水淋湿了一大块,位置还有些尴尬。
走出治疗室,我脱下外套系在腰间,才想起来忘记问医生眼药水的使用周期,于是折返到诊室,站在一旁等待,也不敢插话。
病人和家属一个接一个进进出出,我站在医生旁边的小角落,期待着她发现我的存在。
医院要下班了。
一对老年夫妻走了进来。
老婆婆帮着老爷爷描述病症,手大幅度地在老爷爷脸前急促又缓慢地摆动。几分钟后,医生让他们去缴费治疗。
可没过多久他们又走回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找不到治疗室,也不熟悉就医流程。
医生不耐烦地喊:“你们出去问问人!一个人去交钱,一个人去检查。快点,马上就要下班了。磨磨蹭蹭的。”
“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XX(人名)说英语很难,你觉得呢?”
“不难。”
孩子的妈妈笑笑,“麻烦你了。那我们先走了,我们家长会再聊啊。”
医生也笑了:“不麻烦不麻烦,好好好再聊,拜拜哈。”
嗯,我以后一定要有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因为我突然觉得赶不赶时间,想不想理你,能不能多说两句废话,无论在什么场合,因为什么事情,面对任何群体,都是成立的。
最后。
这是我一整天的就诊经历,眼睛没事,从医院里走出来已经夜色渐临了,没有外套穿的我,颤抖着买了一杯热饮,一边赶车,一边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如果以后能有人对我说:“放心啦,我陪你去医院”,那一定是比“我喜欢你”更真挚的情话了。
台风吹塌了整个家,有大家的倔强乐观;老大癌症,家里没钱,有大家不认命跑到北京求医;所有的痛苦都能找到另一个情节帮助我消化悲伤,唯独在医院那一段,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命在别人手上,只能被按着打。
口渴了想喝水,叫了八百遍护士都没有人理你。
喝水打针都专挑家人来探望的时候,因为每一项都是要收“辛苦费”的,给少了,护士的针也会扎到出血。
老大病危要输血,护士只冷冷地问:“冷藏的一百二,新鲜的两百。要冷藏还是新鲜?”
想起前年我爸住院的时候,我妈向前台的护士咨询,被当透明人,我站在旁边努力抑制住骂人的冲动。
当然谁都知道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我的经历只能代表某一家医院,某几个人。当然也有好的医院和有人情味的医生。
所以仅仅因为这样说害怕一个人去医院,显得太矫情了。
可是现在每个人都要自己很强,很独立,很抗压,也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能放过自己,抓住一点点无可厚非的借口示弱了吧。
也只有这种身体不适的时候,才能表现出在意和害怕别人的冷漠了吧。那么,“就这一次,让我陪你去吧,我放心不下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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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 | 《岁月神偷》
音乐 | 抑郁十二月 - Serrini莎妮妮
作 者 介 绍
佩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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