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他站在海边石上,远眺茫茫大海,眼见波涛汹涌,耳听得远潮隆隆,声如闷雷,连续不断。有人问,“神雕侠,您可是在等人?”
他缓缓回答:“我的结发妻子在大海彼岸,不能相见。”
终南山深邃的山峦,一重又一重。一重又一重的石门,将十丈红尘全都阻挡在墓外。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夜被月光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谁写光明百代,血色成终篇夜阑珊 ;谁在将琴弦轻轻弹?万千心语停指尖,你却听不见。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接天莲叶,翠绿翻飞,徐徐又是初暑。
神雕的开篇,采莲少女婉转的歌声飘过碧波荡漾的湖上,其中两句唱的是:“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这两句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了好久。它让我觉得多少佳人侠客的情愫都已成轻掷,倍觉心灰意冷。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当过儿站在断肠崖,久盼小龙女,而斯人不至时,又是怎番心情?不过一夜间,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他仰面长啸,只啸得龙女花瓣瓣飞去。
记得那时,他是活死人墓的闯入者,她冷若冰雪亦是洁若冰雪。
轻纱般的白衣,烟中雾里。像一幅佚名的画作,在名家丹青下渐渐点染,逐次湮开。
一眉新月,照的却分明不是从前。
绝美的少女,本不应该属于人间。她的生命,被金庸残忍的,不留情的泼污、撕裂。散落一地的字句铿锵如珠玉,换得四处滚动,在命运的瀑布前,段段美好摔得支离破碎。
“触目惊心”是观众深深投入后的必然。
生命中最珍重的人,是一点温柔而微带羞涩的流萤之光,他小心的收藏在心底,紧闭住它;而仅凭这些回忆,他竟能将之绵延成一丝亮线,作为他离别后的取暖,刻骨铭心。
“姑姑,你不再是我师傅,我要娶你为妻!”
爱情,热热烈烈的来,却也在西风的吹拂下,凄凄凉凉的去,留下的是多年黯然。
白衣娉婷的佳人,长身玉立的少年,原是一生一代一双人,历经了千般的苦难,上天还是在嫉妒。为什么要受这许多的苦?难道两处销魂才是爱?难道残缺才使人印象深刻?
小龙女曾几度离别,过儿拼尽全力,找到了他的姑姑。但纵使能阻止生离,却无法推开死别。这感觉太苍凉。(感人亲情日志 www.wenzhangba.com)
郭芙的鲁莽,到底把一切都改变了。
牵手度日,把一日当作一年,却停不下半寸光阴。冬雪落,龙儿病情愈重,去种田晒太阳成为永不可能实现的诺言。龙女不露失望,不显哀伤,两个人相依相靠,静拥着他们的地老天荒。一瞬万年。
寸步不离的日日夜夜相守,每一日都可能是尽头。她眼中有不安、有不舍,仍给他山花盛绽般的笑颜。他确定的心跳,即是她现世的安稳。
在过儿面前,龙女不过是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背景是炫丽得刺目的龙女花,一觉醒来,“冷月当空,银光遍地,空山寂寂,花影重重”,只是人已不在。
年年月月,他孤居世外,无亲无友,全靠那只神雕为伴。守在大海边,他在那里等候一个人,一个消息。他明知道消息是不会来的,他心中的天迟迟地暗下去……像词里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就是爱。十多年前,绝望的爱。十多年过去了,他不再是懵懂的少年,然而更深更沉,爱。
江湖淹没的是一大截特别明丽的个人传奇,面具背后,深藏的却唯剩萧索。
“我的结发妻子在大海彼岸,不能相见。”他轻叹道。
只这一句话就足够了。我在他萧索的眼里读到他的思念,那些永不会磨灭的故事。
爱没有淡在时光里,原来从未淡去,反因为距离而照亮,由从前的狂热转化为悠长的依恋。 就在这一刻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欢愉和苦涩。
最深的爱,超过了深度,是无法取代的。他对她的爱,时间、天涯和死亡都隔不断。郭襄不能是她,谁也无法替代她。
一别如斯,十六年来梦一场。他站在天涯前头,空气有丝丝冰凉,年少的柔情,恍若在血管静静重生。不管她成了南海的尼姑,还是谷底的一缕青烟,他的灵魂将只为她一个人,起舞飞旋。十六年中,走过天涯海角,神雕一直随着他千山万水。心中住着她,五湖之内皆是皈依。
歌里分明还唱着: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可是,过了这许多年,你却没有变,我也没有变,还深深地深深地爱着对方。
“过儿,你又有甚么不痛快了?”
他回过头,是耶非耶?雪衣花貌是故人。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一生,恍如隔世……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我才敢细看。
风月无情,你却演绎此生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