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没有纯粹就事论事的讨论,讨论首先意味着相处,讨论得以持续的前提是你能感受到对方友善的存在,当然友善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他可以言辞激烈地指出希望你改进的缺憾,但至少,他并不把这当作你的命门乘隙攻击。
2、沉默的教诲很难在纯粹的沉默中获取,因其太过浑然,无处下口。倒是在词与词的空隙间暗布卷入沉默的转门。所以,去除僭妄之心吧,把竭力的言说当作向沉默的召唤与讨教
3、没有哪类词生来卑贱,正如种族平等。对形容词频繁地嘲讽,认为它们华而不实,蛊惑人心,这意味着主动放弃了内心生活最私密的那一部分。
4、很多人害怕卓越的想象力,是因为他长了一颗以对错为经纬线的脑袋,想象力开疆拓土,在他看来却只是提供了更多犯错的机会。
5、大而化之的理论往往使语境变得无醇化,那个千杯不醉的人多么无趣。
6、严肃首先意味着严肃地思考哪些事情值得严肃地对待,对一切问题保持严肃,这不但滑稽,且本身就极不严肃。
7、生活,生活延宕成了为生活的准备。而你最爱的比喻,爱着“仿佛是”就意味着“并不是”。
8、虽然听上去很矫情,但有些人在选择自杀方式时,不光会考虑到痛苦不痛苦的问题,还会考虑美不美的问题。因为太想死了,他希望那一刻尽善尽美。他不想蹈一片漂满垃圾的海。
9、对很多人来说,自我批评只是要抢先挤占掉他人批评自己的机会罢了,叫自我防御更合适。我能批评我的错误,其句子重心是“我能”,并非“我的错误”。
10、拴在同一个钥匙链上,无时无刻不(即兴地发现“无时无刻”从来不单用,只和“不”共同完成双重否定,全然不同于钥匙)厮磨,钥匙们在奔跑的腰间互撞,叮当乱响。然而,它们每把都有绝对孤独的参差的牙,只能深入一种黑暗和深度,听唯一一把锁打开的声音。各自的,它们在一起。
11、我的坚强多半不是因为坚信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而是发恨赌气、懒得另觅新路。你以为我在忍痛努力,其实我在以另类的方式破罐破摔。
12、写入零下的内部,就像,把手伸向结霜的窗户,让冰冷触动指尖撇捺的记忆。
15、一条段子消解现实的残酷宣告失败,那么再编一条嘲讽此段子的段子,现实之残酷变会被忘个精光,不再被讨论。
16、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攻击一个陌生人的缺点以示犀利,而不去试着理解这缺点背后所隐藏的苦衷?在人与人的相处中,我不认为大家在智力上会有太大差别,差别在规定智力使用方向的情感态度上。一番纸上分析就能讲清楚的道理,说到底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依据此理解为对方做些什么。
18、不快乐的人啊,文学不能安慰你的“不快乐”,但文学能挑剔你那“不快乐”的坏品位啊.
19、小清新有遮蔽不洁事物的伎俩,却没有提纯不洁事物的能力。他们嗜食美感,但是处于弥散晕染状态的流质美感,而非积聚状态的鼓起肱二头肌的美感。
20、在这里,我们仿佛演着互喂补药的双簧(场面既怪又踏实,我们的确同属“病痛”者阵营)——就像某个器官一有毛病了,你才能感觉到它的真实存在。彼此的字里都流淌着非常熟悉的东西:一种粗颗粒有热度的悲观主义结晶
21、悖缪的是,犹豫不决者才最执拗。他无法靠一个“决”来产生惯性,不费力地循既定轨道滑翔在事物表面。他只能每一次如第一次那样把自己重新推入对象的困境中,毫无借力的可能。犹豫不决意味着随时处在启动的巨大消耗中,而非平静的维持里,没有一股执拗劲儿万万做不到。
22、父母那一辈,一旦有了孩子,称呼起对方都是“孩儿他爹”“孩儿他娘”,甚至跟其他人提起来,也是“××(子女的乳名)他爹”“××他娘”,仿佛只有子女才能使自己免于无名,才有生活的意义。这真让人五味杂陈。
23、证实的心泵不出幸福的血。
24、对于某些理性主义者来说,再残忍的事情,只要给出一个漂亮的因果解释,他就不再觉得残忍;再崇高的事情,只要给出一个漂亮的因果解释,他就不再觉得崇高。总之,理性的作用成了归零一切情绪体验、价值判断,他的心电图成为直线。从这个意义上说,理性主义者未尝不是虚无主义者,最消极的虚无主义者。
25、这个抑郁的人在拷问词语的准确,就像在为自己,打造一口合身的棺材。
26、所谓“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话只有在上帝视角下才可成立。而人不能僭越上帝,这话不能成为放弃好奇心的理由,好奇心恰恰来自对上帝的敬畏。
27、虽然读书时用的是头脑,可真正领略艺术带来的欣悦的部位却在两块肩胛骨之间。那背脊的微微震颤是人类发展纯艺术的过程中所达到的最高的情感渲泄形式。让我们崇拜自己的脊椎和脊椎的兴奋吧!因为我们本就是头部燃着圣火的脊椎动物,头脑只是脊柱的延续,就像烛芯穿过整根蜡烛。
28、现在我终于可耻地平和了:我全力以赴想你,我晃动记忆就像拼命摇着一个死孩子的肩膀。最初,我还清清楚楚,这想念全都指向你。可后来,想念本身的疯狂就足以推动想念继续下去,你反而被这疯狂吞没了。想念不再有方向,甚至不再有内容,混沌无形却愈演愈烈。瞎了眼的怪兽额头流血,四面八方撞着铁笼子。大片空白痛苦地痉挛,无数错综的闪电破空来踏空去,在上面快速打叉。你我之间的事仿佛全在梦里,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清,谈不上想起,也说不上忘记,遥远如前世的启示。需要的,与其说是我们的重逢,还不如说是我们的初识,才能确认它们在现实中存在过。都过去了,我再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