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我的家乡。 ----溯痕
  2、作为父亲,儿子结交了怎样的友人,面子上不说,心里也是在意。虽然知道沈珏一直在寻找皇帝的转世,并迟迟未寻到,柳延希望沈珏能放下。
 不要找了,别找了,太辛苦。柳延不希望沈珏走上伊墨的后尘,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
 很多事情,他们都无能为力。
 或许苦痛挣扎,辗转寻觅,都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柳延知道自己作为父亲,也不能护他一世。沈珏的一世太长,而他又太短。护是护不住的,沈珏早已成人,他拦不住时光的步伐。他什么都拦不住,什么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光阴残酷的流转,让他护在掌心里的孩子,长大成人,去受成长的过程里,必须受的苦。 ----溯痕
3、“第一世,你我十三年。” “嗯。” “第二世,连十年都未有。” “是。” “这一世,只一年。” “若是相伴,也已经十四年 了。” ----溯痕
  4、回到山中院落,老仙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许明世与沈珏都在。伊墨站在院门处,静静扫过他们一眼,这些年,与他有牵扯的也不过这几个而已。
 然而他想一起殊途同归的,只有一个。
 老仙见他来了,一方瓷瓶装走了那一魂一魄,转身准备进房施法时,忍不住道:“小蛇,人妖殊途,何必强求。”
 伊墨看着他的背影,道:“我想有人陪。”想有人能携手并肩,看苍山日落,看黎明前的星空,看人间悲喜。而不是一个人。
 已经独自行与天地,太久了。
 直到遇见孱弱书生,目光温柔,神色紧张,认真肃穆的道出一句:我们殊途同归,可好?
 一句话让他尝过最温暖缤纷的色彩,又怎么能甘心回到黑白。 ----溯痕
  5、季玖将那一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直至天色昏暗起来,纸卷上的字再也看不清。
 季玖揉了揉眼,仿佛有风沙入内,酸痛难当。家中庭院廊下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季玖垂着头,合上手中书册,在沈珏走进来一声“爹爹”的唤声里撇开脸。
 一滴水珠,在他转脸的瞬间,“嗒”的一声,砸在腕上,正是浅色蛇吻的位置。
 无声又无息。 ----溯痕
  6、伊墨饮了最后一杯酒,起身道:“晚了,我走了。”
 沈珏跟着起身,却问:“去哪里?”
 伊墨说:“随便。”随便吧,并不在意。他是妖,不需要人类的软榻绵褥,不受拘束,便是躺在路边也可入眠,便是守着枯枝也可修炼。天旷地阔,他要寻一个栖身之地再容易不过。只是一百多年前,不曾识得沈清轩,他是浪荡天地;一百年后,沈清轩入土,他便颠沛流离。
 流浪至今。 ----溯痕
  7、伊墨静静望着他,桌上烛火轻微摇晃,乌黑的眼底有温暖橘色在脉脉流淌。沈清轩伸手过去,握了他的手指摩搓,伊墨翻过手,交叠的手指纠缠在一处,沈清轩微笑的看着,又凝望着他的眼,满眼情意从不掩藏。
 
 抽了桌上墨迹未干的信笺,伊墨起身,消失不见。 ----溯痕
  8、伊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玖也没有话说。
 因为季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伊墨终于还是决定杀死季玖,并挫骨扬灰。
 季玖闭上眼,他解脱了。 ----溯痕
  9、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两百年前是他的路人,两百年后,还是他的路人。同样,他也是这些人生命里的过客。
最后陪伴在生命里,相互依靠,彼此帮携的,只有他们三个。 ----溯痕
  10、许明世堪称轻快地将柳延摆平,将他放在院中的竹椅上,还拿了件外袍给他盖上,很欢快地道:“兄弟,早上太阳不错,多晒晒身体好。”
 可惜柳延听不到,只能毫无意识地趴在石桌上晒太阳。
 小计谋得逞的许明世老脸笑成了一朵花,进了主家的卧房,一把掀开柳延未来得及折叠的被子,对着被子里那条蜷成一团睡觉的大蛇打了个招呼。
 大概是他笑的太瘆人,察觉危险的黑蛇也不再发懒,抬头看了他一会,立刻就要下床去找柳延。可他再快也只是一条蛇,哪里是老道士的对手,一个术法就挡住了去路。许明世身手敏捷地把黑蛇抓在手里,这个举动让黑蛇很是犹豫,毕竟这么长的日子,早已混熟,所以咬不咬是个难题。
 “别咬我,请你吃东西。” ----溯痕
  11、这个夜里季玖的眼睛像一只悲愤欲绝的兽,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绝望。
 所以当他的巴掌抽过来时,伊墨盯着那样的眼睛,竟忘了躲。
 
 季玖的手是杀过人的。挽起长弓,可百步穿杨。
 他用杀人的力道,抽了伊墨一巴掌。 ----溯痕
  12、许是让孩子的怒气激了下,伊墨的神情也变了变,开口道:“可我活了近两千年,只为成仙的。”他说的干脆,语气却是有着迷茫的,仿佛懵懂稚童,两千年的目标被小宝一句话否决后,自己也动摇了。
 “可是今日之事,父亲自己也说,明明都已经办成这样了,父亲不还是不想放手吗?”沈珏说:“父亲舍不下他,就能成得了仙?!”
 伊墨听了,略低下头,问他:“那又怎么样呢?”又怎么样呢?伊墨动了动那柄匕首,在月色下晃过一道银白的光,冷冽的刺入眼帘,也刺入心底。 ----溯痕
  13、不是不心惊的。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可以对着干净纯粹的眼睛无动于衷,可以对着救援的人痛下狠手,可以对着一个同自己弟弟般的人,满腹阴谋算计。
 欺骗和谎言,他什么时候,也可以说的这么流利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被父亲和先生淳淳教诲,遵循德义礼智信的那个沈清轩,哪里去了?
 这么……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是沈清轩吗? ----溯痕
14、所以那些不好,也只能藏着掩着,死死压着。任时光蹉跎,光阴磨砺,最后腐化成肉里的一根烂刺。也许会有什么机缘,让这根烂掉的刺被拔出来,化成尘埃,让伤处重新长出肉芽,愈合它。 ----溯痕
  15、墨迹渐干,伊墨伸出手,在那盔甲上抚过,画中的缤纷花瓣一下子鲜活起来,似乎微风吹拂,画卷里纷纷扬扬,扬起一场盛大的花瓣雨。天上人间。
 待风停下,几瓣桃花落在玄甲上,安安宁宁,仿佛盔甲一直在那里,花瓣也一直在那里。并非新添。
 一直都是——故乡。
 任时间辗转,流年不归,书生或将军抑或傻子,至始至终都未变过,是他的故乡。
 故乡,便是游子寻寻觅觅,跌跌绊绊走了许多弯路,最终都要回去的地方。
 也是他的故乡。柳延看着那副盔甲,神态安详,低声轻语道:“季玖该做的事已经做完,来找你了。”
 ——来找你了。
 欠你的,都还你。伤你的,都补给你。
 两世的沟沟坎坎,纵横交错的伤,想要用这一世抹平。 ----溯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