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行走于某位被选中者骨灰掩埋的地方,
尽管它们不会比其他人的骨灰更为长久。
我承认我内心的尊敬和感激,
没有理由为这些高贵的情感羞愧。
但愿我能证明我配得上与之相伴,
追随他们,攥着王者之服的褶边。 ----《论人类的不平等》
2、惧怕独立思考是知识分子的特点。简言之,这并不是说他害怕得出危险的结论,他怕的是徒劳,马克思称之为"哲学的贫乏"。 ----《被禁锢的头脑》
3、你我之间没有别人,
而赐与我,以力量。
白色山脉吃着地上的草原,
向海,他们走去,他们的海浜胜地,
新而又新,每天太阳倾过
小河阴暗的幽谷,我诞生的地方。
我没有智慧,没有技能,没有信仰,
但我获有力量,它扯破了世界。
我将碎裂:一个大浪,冲向它的海岸,
而年轻的浪将淹去我的痕迹。黑暗哟?
沾染了黎明的第一道闪耀,
像从被破开的野兽中取出的肺脏 ----《赞歌》
4、日常生活中的做戏与剧院里的表演之不同点在于:人人都在别人面前做戏,而且彼此都清楚大家都在逢场作戏;而且,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演戏不会被认为是缺点,至少不会证明他的信仰不诚。问题在于把戏演好,在于学会进入角色,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人格用以塑造自己角色的这个部分是相当发达的。 ----《被禁锢的头脑》
5、我在星空下散步,
在山脊上眺望城市的灯火,
带着我的伙伴,那颗凄凉的灵魂,
它游荡并在说教,
说起我不是必然地,如果不是我,那么另一个人
也会来到这里,试图理解他的时代。
即便我很久以前死去也不会有变化。
那些相同的星辰,城市和乡村
将会被另外的眼睛观望。
世界和它的劳作将一如既往。
看在基督份上,离开我,
我说,你已经折磨够我。
不应由我来判断人们的召唤。
而我的价值,如果有,无论如何我不知晓 ----《诱惑》
6、文学只能属于个人,让那种集体组合的弱智的官方文学和群体文学见鬼去吧。我生活的时代是如此不幸:任何一篇作品的面世必须由作家、编辑、各种政治学说、大众学说和审查者共同完成,符合这五者共通意愿的文学与其说是一种文学,还不如说是一种群体痴呆病的疾病报告:那里面没有人性和个体,全是扭曲、残缺、弱智和白痴。 ----《米沃什访谈录》
7、我的全部诗歌都是我对自己和其他人的排斥和鄙弃,只因他们为不值得爱的东西而感到欣喜,为那些不值得痛苦的事情倍感痛心疾首。
8、无人生活它也许更高雅。生活就不高雅,
他说,多年之后
回到他青春的城市。无人健在
那些曾一起走在街上的人。
如今他们一无所有,除了他的双眼。
踉踉跄跄,他代替他们,走着瞧着,
在日光下他们相爱,在重放的丁香花下。
他的双腿,比起那些不存在的腿
毕竟完美得多。他的肺呼吸着空气
就和生者一样。他的心脏跳动着,
并以其跳动令他吃惊,在他体内
他们的血液流动,动脉为他们提供氧气。
他感觉到,他们的肝,脾,肠,在体内。
男性和女性的特质,消失了,又聚于他一身,
以及所有的羞耻,痛苦,爱。 ----《我的青春之城》
9、我曾是游荡在这大地上的一个窥视的汤姆。
银河的气泡内部咕咕作响并发酵。
她的帽子有着淡紫色的花朵;她穿绣花边的短裤。
我们共餐于日影点缀的桌布前。
或者,她的乳房半裸于帝国式女服间。
我愿变作一件连衣裙,佩带某级纪念章
以便能想象它们变硬的乳头。
我总在寻思女人们隐藏起来的一切:
那簇拥的荷叶边、褶皱和裙子,
知识花园的黑暗入口。
有一天她们死去,同去的还有她们各式的丝绸和镜子,
公爵夫人,公主,侍女。
想到她们是那样美丽,
也会轮到她们腐烂,我喉咙哽咽。 ----《窥淫狂》
10、说真的,我并不曾渴望与她们做爱。
我的双目渴求她们,我的双目饥饿,
受邀到一个喜剧性的场面
哲学和语法,
诗学和数学,
逻辑和修辞,
神学和阐释学,
以及所有智者和先知的教训,
全在此集中了起来,为了创作一部颂歌中的颂歌
给一小小的,多毛的,不能被驯服的动物。 ----《窥淫狂》
11、美国人把民主比作一条笨拙的筏子,每个人都在上面朝着不同的方向划桨。人们大喊大叫互相指责,难以使所有人朝一个方向划。与这样一个筏子相比,极权主义国家的大桡战船显得富丽堂皇,伸出齐起齐落的排桨,飞快的向前驶去。但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极权主义的快船触礁破损的地方,笨拙的筏子却能顺利驶过。 ----《被禁锢的头脑》
12、控制人们的头脑是控制整个国家的关键,语言文字就是制度的基石。 ----《被禁锢的头脑》
13、并非每个人都会被赋予一个真实的晚年。
它的财富乃是
对于肉体之骄傲的沉思,而它一旦
在我们体内涌现,我们还是我们但已全然不同。
它真是全然喜剧性的:
在一面镜子前整理头发,
担心帽子与脸型是否匹配,
以舌尖濡湿嘴唇,
将口红迅速涂上,
打上领结,以一种百兽之王的神情。
大地之灵,他是如何捉弄我们!
如果个体不过形式,种属才有意义,
正如邓斯·司各脱*似乎相信的,
我们不过完成了我们被要求与注定被湮没的
一切,一如有人附耳所说的那样。 ----《湮没》
14、人在经过长时间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磨合之后,就会与该角色紧密地融为一体,以至于后来连他本人都很难区分哪个是他真正的自己,哪个是他扮演的角色,甚至于夫妇俩在床上也得用群众集会的口号彼此交谈。 ----《被禁锢的头脑》
15、在香蕉园附近,在甲板椅上,靠近游泳池
在那里,卡罗,赤裸,以自由或
古典式风格划动着两腿,我打断她
为了问一个同义词。然后我又一次沉浸在
私语般的波兰语里,在沉思里。
因为思想和身体的短暂性,
因为缘自我们共同命运的你那温柔的拥抱,
我唤你进来而你将来到人们中间,
虽然你在诗中写过:“没有我。”
“多么快乐,没有我。”
它并不意味:“我不存在,”
或“Je n’existe pas”①,(我不存在)而是纯粹的斯拉夫语:
“Mene netu”, 有点东方化。 ----《在加勒比海一座岛上翻译安娜·斯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