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青玖
渭城事
一
承明十二年的时候，我犯了点事，于是从我家跑到了南方边境的渭城。
渭城离着南疆只有一山之隔，翻过山去就能见到南方的蛮子。早前季国和南疆打仗的时候，渭城里基本不住人，后来听说是住在南疆里的一位圣人以身殉道，这才使两边达成和平盟约，百年不战，城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城里有家酒楼，名字叫明山酒楼，明山即是城外那座把季国和南疆分开的山，也算是因地起名，我就在这座酒楼里落了脚，当了个小伙计。
酒楼算上我一共三个人。掌柜的姓范，看模样像是个读书人，偏生身手了得，看样子是上过战场的主；另一个则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少年，生的一头很诡异的白发，眼睛里带点猩红。一开始我不敢跟他说话，后来才发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叫叶五百，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给我吃。
如今天下虽然总体来说很是和平，然而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坏事发生。离我远点的是镇南将军陈天雷，仗着自己以一人之力拦住南方十万蛮子的不世之功，在季国境内为非作歹，逼走了身边唯一敢于仗义执言的谋士，硬凭着一块免死金牌苟活到今日，无数江湖侠客想致他于死地却无能为力，被抓之后基本都会像狗一样被羞辱一番然后一脚踢开，可谓气焰滔天。
离我近点的，则是更加诡异的事情。
渭城是座边城，无数像我这样的逃犯想要从这里离开逃往南疆，所以这里的治安很是不好。只是自我来到这座边城，却发现这里的治安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只是每十日必然死人，死的多是隐藏身份的逃犯，一时间人心惶惶。
“阿柱，吃。”五百笑着把碗里的羊肉夹到我碗中，然后一个人啃着那根已经没有多少肉的大骨头。
“五百哥，肉又不是不够，你小时候得过的多穷，才养成了这种习惯。”我叹了口气，把肉放进嘴里，没有做把肉再放回去的举动，五百对我很好，但是脾气很不好，记得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猛地一拍桌子，餐桌便碎成了几块。
“你让他给你夹嘛。”范掌柜笑眯眯地说道，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掌柜的，咱店里多少天都没开张了，再天天吃肉，怕是客人来了，只能让让他们啃窝头了。”我叹了口气，看着空空荡荡的酒楼，觉得自己很愁。
范掌柜脸上一点也没有担心的神情，仿佛从来不在乎钱一样。五百也是这样，仿佛整个酒楼唯一关心营业额的只有我这个从外地来的小伙计。
“不急，马上就要开张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抬头一看，连忙起身道：“哟，王城主，有失远迎。”
门口那个魁梧的汉子是渭城的城主平日里没少来蹭吃蹭喝。只不过今天他提着一坛好酒，脸上满是喜色道：“你们小店要发达了。”
我一头雾水，五百皱了皱眉，范掌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上面来的消息，说明天大将军陈天雷要来边境视察，可能得光顾你们小店。”城主眯着眼睛说道。
砰地一声，桌子猛地裂成碎片，五百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范掌柜收起了表情，盯着城主说道：“确定？”
城主被这场面吓到了，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连忙拱手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酒楼。
我错愕地看着五百，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范掌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准是高兴的呢？去买点食材回来，别到了明天怠慢了陈将军，别说我们三个，怕是这座渭城也承担不了他的愤怒哦。”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匆匆出了门，临走前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五百，此刻的他已经抬起了头来，双眼猩红如血。
二
“把胡萝卜切成丁，切好了再去把那边的几个洋葱切成片。”范掌柜把鱼肉用刀轻轻划开，为明天的宴席做着准备。
我应了一声，厨房里响起密集的切菜声。不一会儿萝卜被切成了整齐的正方形。
“五百哥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范掌柜目不转睛地盯着鱼肉。
“他和那个叫陈天雷的是不是有仇？”我猜测道。
“嗯。”掌柜的很是干脆地承认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愣了下，又问道：“五百哥现在去干什么？”
“谁知道，”掌柜的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没准是去杀人呢？”
“他去刺杀陈天雷了？”我担忧道。
掌柜的扫了我一眼，似乎很是惊讶我居然没有害怕，半晌后他笑着踹了我一脚，笑骂道：“你真当陈天雷是这么好杀的？”
片刻后他忽然停下了手头的活，转头认真问我道：“你听说的陈天雷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样来描述他？实力强劲到天下基本上没有强者能进得了他的身？智谋足以和明山上的圣人抗衡？还是独裁到逼走了身边唯一的谋士？亦或是暴虐到可以杀尽天下以证自己的威严？”范掌柜看着我，神情复杂道。
“很简单，坏人呗。”我毫不犹豫地说道，片刻后又补充道：“但是他又做了些好事。”
“什么是好事呢？”他又问道。
“对我好的事。”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相反，坏事就是对我坏的事。”
范掌柜似乎很是为我的回答惊讶，他好奇地打量着我，突然笑了。
“那什么是最坏的事呢？”他喃喃自语，又自问自答道：
“是那些你分不清对错的事。”
三
第二天．
陈天雷来的时候是我去迎接的，范掌柜和五百在后厨准备着什么。前一天晚上临天亮五百才回来，眼中的猩红似乎淡去了很多。
出乎我意料的是，陈天雷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大腹便便，相反整个人十分干瘦，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唯有眼中透着的那股杀伐之气，才能依稀认出这是当年以一人之力抵挡住南疆百万大军的盖世英雄。
“你是掌柜？”他坐在大堂中央的椅子上，身边是戒备森严的侍卫。
“掌柜的在后面准备菜，小店没厨子，菜都是掌柜的做。”我战战兢兢地说道，努力让自己挤出来一个笑脸。
陈天雷冷哼一声，“那不会连酒都没有吧？”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道：“有！有！小的这就给将军拿去！”
我小跑着跑到酒柜那里，拿了坛最好的酒端了上来。
“阿柱！上菜！”酒坛刚刚落桌，五百的声音就从后厨响了起来。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向后厨。
不一会儿桌子上便摆满了十余道菜，我看着直流口水，退到一边看着，最后两道菜由五百端上来。
然后，五百坐了下来，白发如瀑般散落在身后。
陈天雷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倒是身边的护卫眯了眯眼睛，然后只听得锵的一声，长剑出鞘，护卫握紧长剑向五百刺去。
我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耳边传来金属刺入骨头的声音，然后是扑通的落地声。五百坐在椅子上用白衣擦了擦手，身边是一具被割断喉咙的尸体。
“陈将军，好久不见。”他轻声说道。
四
“刺客？哪个门派的？”陈天雷眼神中没有惊慌，平静问道。
“我来自明山。”五百平静说道。
陈天雷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叶五百。”他看着陈天雷的眼睛。
“五百？”陈天雷失声笑道，“你不应该叫叶四百九十九吗？还是说你脑子不好数错了？”
“你记得就好。”五百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周围瞬间响起了铁剑的铿锵声，侍卫们如临大敌般看着叶五百。只准备等陈天雷一声令下便上前将其斩杀。
忽然有烟雾从后厨传出来，我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一个酒碗已经递到了我的嘴边。
范掌柜拿着酒碗笑着说道：“这样的时刻，听这样的故事，不喝酒可不行。”
侍卫们一个个倒下，转眼间大堂内剩下的便只有我、范掌柜、叶五百以及陈天雷四人。
“把我的侍卫迷昏，却偏偏给我喝了带解药的酒，看来你是很想亲手杀我。”陈天雷活动了下胳膊，从腰间抽出那把御赐的长刀。
“这个人为什么让他醒着？”陈天雷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杀气让我下意识抖了下身子。
“总得有人做个见证。”范掌柜轻声道，把双手收进袖子，表示自己不参与这场决斗。
“也是，毕竟作为我曾经的左膀右臂，杀我这事确实不太仁义。”陈天雷嘲弄地看了眼范掌柜。
我悚然一惊。传闻中陈天雷身边有一个谋士，虽未考过功名，但其才华武功均为世间翘楚。当年陈天雷以一万人马抵挡五万南蛮大军，这位谋士功不可没。只是因为后来陈天雷好大喜功，滥杀无辜，谋士生性仁义，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陈天雷将谋士硬生生逼走。
而传闻中那位谋士，姓范。
“范学，当年我说你为什么不跟着我享受这世间繁华，原来是私自藏了个这么个宝贝。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当年的那件事。”陈天雷冷笑道。
“毕竟那么多孩子。”范掌柜叹了口气，“今天这事我不会插手，当年那事让五百有了心魔，每十天必杀人见血，好在这里是座边城，穷凶极恶之徒从来不会少。我教了五百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陈天雷！你杀我师父！屠我明山书院师兄妹！今天，我要替天行道！”叶五百白发狂舞，恍若魔神。
“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陈天雷的双目同样猩红起来。
两人拍案而起，一同跃向空中，桌子应声而裂。范掌柜拉着我的衣服向后撤去，只见刀光在空中闪了一下，两人落地时已经交换了位置。
陈天雷站直，找了把椅子坐下，脸上依旧不屑地看向叶五百，但从中隐约能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
他闭上了眼睛，鲜血如花般从胸口绽放开来。
叶五百的眼睛中的猩红逐渐淡去，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已经失去呼吸的陈天雷，颓然倒地。
范掌柜叹了口气，眼睛朝着天花板看去。那里已经被两人拼招所释放的刀气破了个口子，有孤鸟从上方飞过。
五
“我五岁之前很幸福。”
五百哥用纱布裹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对我缓缓诉说着这件事。
“我们都是些孤儿，身上也有病，师父人好，把我们收养在明山。后来我才知道师父是传说中的圣人朱子，智慧，博爱，以一人之力护佑着整座明山在两国战争中毫发无损。山上日子虽然清贫，但是却是安稳，我们每日修炼着师父的功法，读着师父让我们读的书，很是平和。”
“直到我五岁那天。”叶五百脸上再次露出杀意，只是眼中的猩红不再。
“世人皆道明山圣人以身殉道换取天下安宁，其实不然。事实是，我师父被背叛了。”
“南疆人生性残忍，但我师父师门有规，门下弟子不得介入红尘事，我师父不得已只能对两国战争袖手旁观。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季国子民被杀害在战场，我师父终于忍不住，决心出山。”
叶五百苦笑了下，“可是谁能想到，当我师父袖手旁观，反倒可以自保，可一旦踏入红尘，便命悬一线，因为这世间有种东西最为险恶，我师父不懂。”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人心。”
“当时季国有陈天雷，南疆有人口优势，两边势均力敌，若我师父加入季国一方，季国优势势必扩大，甚至将南疆纳入我朝囊中亦不是不可能。我师父为求稳，先联络了下陈天雷寻求他的意见，却没曾想，等来的却是陈天雷的一千精兵。”叶五百自嘲地笑道。
“是啊，你说我师父怎么想不到呢？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若是战事完结，我师父还是那个圣人，可是陈天雷呢？曾经的权势将会一夜之间消失殆尽，这种可能他不能接受。”
“于是他和南疆达成了协议，杀死我师父，换取两边停战百年。这样他依旧是他的大将军，南疆人也不必担心自己被灭国，两边一拍即合。”
“记得那天是发放丹药的日子，这些丹药能暂缓我们身上的病，为了炼制这些丹药师父甚至好几次昏倒。我拿了药后一如既往地分给我喜欢的一个女孩，我希望她能早点好，这样我就能娶她了。”叶五百笑道。
“那你呢？你身上不是也有病吗？”我开口问道。
“那种病就是疼，也没有别的什么症状，我觉得我还能忍。”叶五百平淡说道。
“之后呢？”我继续问道。
“之后？之后官兵杀了上来，我隐约看到四周满是我师兄弟们的残躯，等我醒过来，范先生站在我身前，告诉了我一切。”叶五百说道。
“我明山书院五百零一人，只活下来我一个，从那天起我改名叫叶五百，此生必报此仇，不惜以心魔为誓。”他眯起眼睛，看着对面躺在椅子上的陈天雷尸体。
范掌柜叹了口气道，“我阻止过他，可惜……”
叶五百摇了摇头，笑道：“先生救我已经是大恩，怎敢再奢求？”
范掌柜看着陈天雷的尸体说道：“如今你大仇得报，身上心魔已除，也不必再做那些血腥事，你师父和我……是愿意让你过平常人的生活的。”
叶五百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晚便收拾东西离开，官府来查就说我一人所为，范先生，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范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好，别再恨什么了，那样活着太累，也别再责备自己，这样更累。”
叶五百费力地站起身，用拳头敲了敲我的肩膀笑道：“阿柱，以后没我给你夹菜，可一定要多吃啊。”
六
五百哥走后两个时辰，官府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来到酒楼时只看见了满地昏迷的人们以及躺在椅子上的陈天雷尸体。
以掌柜的谋略，很快事情便掩盖过去，按照之前计划的发展。叶五百被通缉，小店安然无恙。
“我们该开门了。”五百哥离开一个月后，掌柜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掌柜的，我有个问题。”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
“我总觉得，五百哥讲的那个故事里，有很多问题，比如你们既然要报仇，为什么不去京城？反而非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城，而且他居然还真的来了，死在了你们手下。”
掌柜的盯着我的眼睛，叹了口气。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自己从酒窖里搬了坛酒放在我面前：“有些事我答应过别人不说，可是我总觉得不说对不起他。”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这世界上最糟的事情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道：“是那些分不清是对是错的事。”
“对，这种事情很难办，比如让你杀一个人可以救五个人，可是这一个人是个好人，那五个人是囚犯，你怎么办？再比如……”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国安危与五百个孩子的性命。”
“朱子不是什么圣贤，他是个情报贩子，常年在往南疆售卖季国的军事情报。若不是陈天雷谨小慎微，根本不可能跟南方打成均势。只是朱子平日里隐藏太深，若不是我们的谍子拼了命调查，根本查不到他原来卖了这么多情报。”
“知道了真相的我们决心前往明山把这个势力连根拔起，顺便把我方丢失的重要情报找回。然而……却遇到了我一生中最难以抉择的事情。”范掌柜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朱子用来保护这座山的不是铁甲护卫，而是孩子。”
“他让孩子修行一种诡异的功法，这种功法能让内力迅速在丹田里增长却不流向经脉。再给他们服用以自己精血为成分的丹药，使他们的丹田受自己的控制，心意所动，便会炸开，让我们死伤惨重。”
“我们想过很多办法，然而都没有用，眼见部队里的人越来越少，而猜测的情报交易日期越来越近，那个情报是有关我军战略部署的一次重大改动，若是被敌方得到，季国的防线在蛮子面前就会仿佛纸糊。”
“于是，陈天雷做了个决定。”范掌柜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在朱子控制这些孩子炸开之前，先行杀掉他们。”
范掌柜回忆着：“动刀的只有陈天雷一个人，他说这些罪孽就让他自己承担。察觉到我们意图的朱子决心与我们同归于尽，他一瞬间让山上所有的孩子丹田炸裂开来，自己亦在狂笑中灰飞烟灭。”
“那场战斗之后上山的人只活下来十几个人，我们在一个灌木丛里找到了叶五百，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把好东西让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吃的缘故，朱子并没有引爆成功他的丹田，中间他醒过来一次，双目猩红，差点杀了我们两个将士，已然有了心魔。”
七
“当时有各种解决方法，比如我们抚养他，等到他成年再告诉他真相；或者送他到佛门。可是陈天雷却提出了一个很决绝的解决方法。”
“他要他恨自己，让我教他武艺，最终杀掉自己报仇。”范掌柜叹了口气。
“可是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沉默了下，说道。
“对，但是陈天雷觉得那些都不痛苦，他毕竟杀了孩子，无论什么原因，所以他必须惩罚自己，用最残酷的方式。”
“他要自污名声，他要众叛亲离，他要全世界都恨自己，要自己余生睡不好觉，要培养一个孩子二十年，只为了刺自己一剑。”
范掌柜看了眼这家酒楼，神情复杂道：“都说这些年陈天雷蛮横无理，掠夺财富，谁人知晓他那些金钱都通过我流入了各地的私塾，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偿还当年的四百九十九条鲜活的生命。”
“可是他也做了些恶事。”我疑惑道。
“对，那是因为……”范掌柜叹了口气，“他也有了心魔。”
“他的心魔应当就是当年的孩子，所以哪怕我觉得他已经赎罪完毕，他还是固执地用最残酷的手法折磨自己，扮成一个被天下辱骂的恶人。一个人带久了面具，总会变成那个人，他真的做了很多恶事，也愈加厌恶自己，直至死去才解脱。”
我想起陈天雷临死前的眼神，终于明白隐藏在不屑后面的自责与解脱。
“我是个怕死的人，所以总想着躲避这件事，陈天雷承担的，我也应该承担，只是我没有。”范掌柜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叶五百心魔已除，陈天雷已死，我当初叫你看着，是为了这个赎罪计划的最后一个步骤，”他看着我的眼睛，“把这个故事，叶五百说的那个故事，说给天下听。”
我犹豫了下，摇了摇头道：“你还记得那天我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吗？”
“对自己好的叫好事，对自己坏的叫坏事。”
“我从来不会对自己做坏事。”
“所以我不会去做这件事。”
“因为，”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会不安。”
八
后来有一年休假我回了趟家，隐姓埋名的那种。
很多年前在这里我杀了个人，杀的原因很简单，他很有钱，而我没钱，我妹妹也没钱，我俩都没钱就不能给我妹妹买药，不买药她就会死。那天我在街上乞讨了半天，终于决定杀人抢钱。
我很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样子，整个人倒在雪中，然后是血中，他用手捂住肚子上的刀口，无力地对着大街上喊救命，我拿了他的钱回到我们临时栖身的草堆，却看见我妹妹被冻死的尸体。
老天爷很公平，你夺走了别人的家人，他就会夺走你的家人。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那笔钱我没有用来给我妹妹下葬，只是吃了一顿好的，又带回去一些，放在她坟头的土堆上，然后离开了家乡，因为那时我已经被通缉了。
这次我回来的时候，路过那家人的宅邸，本想进去或者做点什么补偿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于是只能低着头匆匆走去，再低着头匆匆离开。
从家乡走的那天像很多年前一样又下了雪，渭城很暖，这些年从未下过雪，我踏在厚厚的雪上有一种陌生感，于是我躺了下来，仰头看着满是白色星辰的天空，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冰冻洗涤，又仿佛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作者简介
微博：@山城二十四
微博粉丝399的网络写手，代表作西游系列、《愚人节死去的男明星》等短篇。努力尝试各种不同风格的文章，虽然大多数主题都是爱情，但是作者本人还是万年单身狗一只。
大二狗，主业补考重修，永远在补考重修或者通往补考重修的路上，立志成为一个学霸。英雄联盟人机连胜纪录保持者，助攻最多的ADC。爱好繁多但都不精通，梦想是能吃一碗带排骨和荷包蛋的方便面，加杯可乐简直人生巅峰。
图片作者：青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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