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当个混吃等死的废柴,不行吗?”
当90后也开始焦虑发际线问题,我才发现,身边的年轻人几乎都在焦虑。不是秃头的焦虑,而是一种被世道逼得无路可走的焦虑。
比如,月入上万在北上广深好像只能勉强温饱,月入五万刚够过上还算体面的生活。
这让我很困惑:大城市非得把人逼死么?难道就没有像我这样对生活没什么欲望,不担心秃头,还致力于做个废柴的青年么?
“废柴”是我们用来自嘲和相互解嘲的。而当我们说“废柴”时,往往带着艳羡:他们不用挤地铁上班、不用看领导脸色、不用辛苦挣钱、不用对任何人负责,过着我们向往的游手好闲的生活。
我特地在北上广深找了几位这样的年轻人,想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干什么,怎么想的,会有焦虑和烦恼吗?
我跟他们聊了聊金钱、理想、欲望,以及如何“心安理得地混日子”。
佳琦,29岁,现居广州
佳琦刚过28岁生日。大学毕业后几年,他在几个便利店打过零工,都做不了几个月。也在叔叔开的药房里干过两年,总是提不起劲,辞职了。然后又找了家便利店,每天只用上六个小时班。
剩下的时间他要睡觉、在网上关注AKB48的每一场演出。他已经关注这个团体八年了。他通常会玩PS4到通宵,累到不行了才在沙发上睡过去。
虽然暗自觉得Switch比PS4好玩一千倍,但我的确羡慕这种可以毫无负罪感天天打游戏的生活。直男的梦想啊!
他跟我谈了谈高考对他的影响,那是我听过最丧的关于高考失利的故事。
我没有谈过女朋友,生活只要有AKB48和PS4就足够了。只要你没有其他欲望,你是可以天天追艺人,打游戏到天亮的。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在游戏机和少女团体的包围中度过了一年,又一个一年。
同学会的时候,我总是角落里的那个人。他们聊新房、新车、即将出生的孩子和幼儿园的费用,习惯性将我当做空气。
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一个月到手只有4000块钱。我花1500租了个小单间,每天叫生煎外卖,剩下的时间抱着电脑和游戏机,根本不用花钱。一个月还能剩下500块钱。这是母胎单身的福利。
别说生小孩了,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女孩子都不敢搭话。我不觉得当一个废柴宅男有什么不好,我想连续打20个小时的PS4,就打上20个小时。我乐意当个宅男十年二十年,到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我知道你会想问,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答案是没有。我没什么理想。
或者说曾经有过。高考我想报考古学。那所大学的考古系,我考了三年。最后差了5分,没考上,被调剂到心理学。
曾经对我来说,能从事考古是最激动人心的。但我的激情都在高考那三年耗光了。
或许你会觉得我自暴自弃,那也无所谓,因为没有什么比自暴自弃更舒服的了。
“我有钱,要什么理想”
小强,29岁,现居上海
一样是游手好闲,小强看上去要“成功人士”得多,因为他爹是个成功人士。换句话说,他家有钱。
一个富二代的标配就是乱花钱。他最常做的事情,是拿他爸的钱在上海开店,倒闭,再开店,继续倒闭。最近四年,他在上海开过四家各种店,全部以倒闭收场。原因很简单,他根本就不经营。
他一年有大概300个夜晚在夜店度过。和朋友喝酒把妹,偶尔看看惨不忍睹的账本,没事去国外度度假,如今他快三十岁了。
我在黄埔和静安陆续开过蛋糕店、潮牌服饰店和红酒庄,这些生意没一个做成的。但是,嘿嘿,我反而赚了不少钱。
每次我打算开个店,我爹就把店面直接买下来,等店铺倒闭的时候再把店面卖掉或者租出去,再从中拿出一大笔钱给我,算是“回收成本”。
我觉得他一开始就没指望我(赚钱)。
我的开销其实不大。我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花的,除掉酒钱和旅行,一年大概花个二三十万吧。对家里来说,二三十万像零钱包里的碎铜板一样。
我经常被一些无聊人士指责不务正业,没什么理想——我最烦这个傻逼问题了,我有钱,我要什么理想。
其实我还是有点梦想的:开开蛋糕店,服装店,红酒庄,吃吃喝喝,顺便把钱给赚了。但我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有时候我觉得,我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那我不如醉生梦死,当一个不争气但快乐的儿子。
其实谁不想证明自己啊?只是妈的,我干啥倒啥,也干不过我爹,干脆就不瞎折腾了。
“我就想当个猪精女孩,不行吗?”
陈莱,26岁,现居上海
有小强这样游手好闲的小开,自然也会有陈莱这样的女孩。她漂亮、风趣,在伯克利拿了硕士学位回国,却非说自己是猪精女孩。回国三年,正经工作的时间不超过九个月,平均每年工作不到三个月。
她是独生女,有六个家长忙着宠溺她。穷极无聊的时候,她就换个男朋友,每天打八小时王者荣耀。她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我还挺想介绍她和小强认识的,说不定会是挺般配的一对。
你们这些工作狂不会懂的,工作对我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我的父母已经是工作狂了,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以前也很能吃苦。
到了我这一代,苦是什么?(摊手)反正我是不愿意,他们六个宠我还来不及呢,能躺着生活干嘛要跪着啊。
而且我这个脾气,什么都看不惯,永远三分钟热度。在银行上班觉得无聊,待不到一个月我就辞职。转行到外企跟领导吵架,辞职。没人能受得了我,我也受不了那些傻逼同事。
一个月的工资算什么?我心情好的时候找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撒撒娇聊聊天,零花钱都比工资多。
我花父母的钱,爷爷奶奶的钱,男朋友的钱。但我很容易对一个男人失去兴趣,就得换一个,其实就是换个饭票而已。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干,随便找个过得去的人养。
不过找饭票也是有底线的:如果王者荣耀打得太差,我会分手的。
我确实说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不丢人,因为我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
在伯克利读研究生时,周围的女孩个个都无敌ambitious,一副迫切地想在上流社会立足而欲求不满的脸,我很反感。
当时我就想,天哪噜,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就是不上进、不积极、不想出人头地,不行吗?我就想找个人养我不行吗?谁规定书读越多野心就应该越大?
“我怕最后是一坨狗屎”
刘贺,28岁,现居北京
28岁的刘贺有一个文学梦,跟帝都传说中的20万野生编剧一样,他也梦想着自己的剧本有朝一日可以在院线上映,挣大钱,叫好又叫座。不过至今他的电影剧本只写了8页。这是他“工作”一年的成果。
剩下的时间,刘贺说都忙于“为自己的创作寻找灵感”,步骤是:下午三四点起床,刷几集美剧,再刷几集日剧,看一部电影,在朋友圈评论一番,跟朋友讨论伟大的电影牛逼在哪里,顺便将国产电影批得一文不值。通常干完这些已经凌晨,他累得没法再进行剧本创作,倒头便睡。
在极少数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拿出“写作专用Macbook”,在上面敲上三四行对话,再删除其中两三行。
灵感没了。他又度过了无所事事却充实的一天。
我现在靠收房租过活。那套房子是家里给我当婚房的。我那时候的女朋友在电影学院读书,兼两份工作,还抽空写了个剧本卖了版权(说实话我看不起她写的东西)。
她可能忍了我很久吧,最终忍受不了,成了前女友。
分手之后,她于心不忍,想给我介绍工作,被我拒绝了。后来又给我打了五万块钱。我倒是没有拒绝这些钱。我跟她说,就当作投资吧,等以后剧本大卖,我会成倍回报她的。
我们的问题并不在于我穷,而在于,除了写剧本,我对生活琐碎毫无热情。也有好处:毫无热情的生活,不用花什么钱。
你知道我们这种人野心有多大,又有多难以实现。我觉得我们就像《马男波杰克》里波杰克的父亲巴特斯科奇·马男,一个怀揣着文学梦想却从不付诸行动的,永远属于“未来”的作家。极端的焦虑和自我怀疑导致的拖延症摧毁了他的一生。
我最害怕成为那样的人,但现在看来,我好像越来越像一个毫无天分又顾盼自怜的伪文青了。一个永远属于未来的编剧,一个永远夸夸其谈却从来不写的假编剧。
其实我是清楚自己状态的:我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是因为这件事太重大了,我害怕把事情搞砸。我害怕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最终都是一坨屎。
废柴了,还焦虑吗?
因为生活的压力,我们常常会羡慕那些“废柴青年”。他们看上去没心没肺,也无需承担什么责任。
但后来你会发现,你可能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他们洒脱的背后,藏匿着他们的焦虑。
佳琦还活在高考打击的余震下;小强背后有富爸爸的阴影,很难超越他证明自己;陈莱厌恶竞争,不想成为“中产阶级bitch”,但依附他人的做法又让她走到了自己的反面;刘贺,你能明显感觉到,他其实焦虑得快把自己烧焦了……
他们混着日子,但并不心安理得。他们看上去随心所欲,实际上可能在逃避什么。他们可能不操心秃头的命运,但还是逃不过焦虑的折磨。
到头来,其实我们什么都逃避不了。生活总是扑面而来。我们总得迎难而上。
你呢?你想过一种废柴的生活吗?或者既不废柴又不焦虑的生活?那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