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这几天突然冷了许多，我把自己包成两百斤的胖子才敢出门。天气阴沉沉的，到外面买个菜的功夫像是出走了一个世纪。
过了下午一点，我的阳台就照不到光了，五点钟一到，整个房间就暗下来。我把书房的两盏灯打开，开始了我的夜生活。当然，我们中老年人的夜生活通常终止在九点半。
可能是太冷了，一到冬天我就容易空虚，空虚的人都不满足，一不满足了就容易想念过去的好。我总是在天冷的时候，想念起那些温暖的东西。
01
天冷的时候，最想妈妈。想念妈妈一大早把我的衣服塞到被窝里，就着里面的暖气捂热，督促我一定要穿上厚厚的秋裤。
小的时候，盖的棉被是用自家地里长的棉花弹出来的，笨重得很。妈妈一醒来就把她床上的被子盖到我身上，两床被子压着，我一睁开眼就抬不起脚了。
弹棉被时，妈妈顺便会多弹两件棉袄，她会把我们不能穿的外套拆了，把布料重新缝到棉袄上。
每年入冬前，她还要给我们姐弟每人做一双棉鞋，总是见她坐在板凳上，一针一线纳着鞋底，不过现在她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针线了。那些年，我就这样穿着她给我做的衣裳和棉鞋，走在白茫茫的冬天里。
每一个上学的早晨，她还总不忘往我手里塞进一个热乎的鸡蛋。我舍不得吃，放到口袋里捂手，一直到学校才敲碎鸡蛋壳。很想妈妈。
02
天冷的时候，最想念冰雪。想念落在院子里的雪花，就连屋檐上、墙上、路上、树上、草堆上，整个村落都被雪覆盖了，白雪皑皑，苍茫又热烈。下雪的早晨，爸爸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扫出一条通往大门口的路。
我跟姐弟兴奋地爬起来，一脚踩下很深，抓起一把雪片搓成一团，仍向对方，打起了雪仗。或是拿着铁锹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爸爸在一边骂我们，让我们赶紧进屋，我们不听，在太阳出来之前，进行这场短暂又盛大的狂欢。我们的脸和手冻得通红，到后来开始发热发麻，然后就伴随着鼻涕邋遢的感冒。
也十分想念结了冰的湖面。跟在男孩子后面，小心翼翼将两只脚踏在冰上，试探着往前面走上一两步，到薄冰区棉鞋湿透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的天气好像变热了，每年最冷的时候，也看到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冰天雪地了。
03
天冷的时候，最想念火。想念家人围在一起烤火的场景。还没有煤球取暖的时候，遇上太冷的天，妈妈会直接带我们到锅屋里，从锅台下抱一堆烧菜用的稻草，放到边上，用火柴点燃，让我们围着烤火。我们把鞋子和袜子脱了，伸近火苗处，烤到脚底发热，脸蛋都红扑扑的。
有时还要放两个红薯到那团火堆里，熟了就剥开皮，分着吃。妈妈在一边，慢慢往火团里加草，我们有说有笑，整个房间都暖起来了。
后来我见过很多火，一群陌生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若离若离，相互试探，火熄人散，再也没有小时候跟家人围在土屋里烤火的亲密感了。
04
其实天冷的时候，最想你。每年冬天，我就感觉自己在恋爱。有许多事情，最适合在冬天做。我给自己买的围巾，当成你不远万里送到我家楼下的。我每次出门，冻僵的双手像是插在你的衣兜里。因为天冷，靠近你好像多了一个理由。你的怀抱也比以往更暖和，跟我相握的手好像也更热了。
陪我过最喜欢的圣诞节，一起跨年，在倒计时的那刻我们会接吻。还要跟你在最冷的那天吃一次热气腾腾的火锅，我不能吃辣了，但可以点个鸳鸯锅。
走在路边，你给我买了刚炒熟的板栗，我还吃了沿街叫卖的冰糖葫芦。有时候我们哪儿都不去，周末就窝在家里，我们在阳台喝喝茶、晒太阳、嗑点瓜子，直到天快黑了，我们找部电影看看就睡了。
大雪纷飞的那天，为了相见，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我们在这冰雪天叙叙旧，喝喝酒。在冰雪消亡前，我们在雪地和窗户上写下了彼此的名字，并拍下永恒的照片。
天冷的时候，最想你，一想到你，好像没那么冷了。
可是现在的冬天都不怎么下雪了，妈妈也不能做针线活了，姐姐们都出嫁了，而你，根本不会在天冷的时候，想到我。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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