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文章的主角
人群 · 第十五期
编辑按
三年前的 2014 年 11 月, 有一篇名为《少年不可欺》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作者 NIKO 在文章里对国内某知名互联网公司的侵权控诉引起了巨大的关注。
那一年,19 岁的 NIKO 和团队完成了一次把气象气球放进太空,给地球拍照的行动。
在后来的这几年里,我仍然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因为都没有再怎么听过国内的年轻人有做类似的创举。
而今天,我要接着讲述 NIKO 的故事,不过,是 2017 年的 NIKO,是那个已经长大了的 NIKO。
他在微博上有三个 ID,与此对应的是三个不同的身份。这三个身份对应的分别是理性、寡言、逗趣的三种性格。
“我要离开微博,记得想我。”
“离开微博一段时间。”
“道一声别,后会有期。”
9 月 5 号,他用这三个 ID 分别更新了三条微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外星人在对地球探索结束后留下的一句轻飘飘的道别。
不,他确实是个外星人。
“如果到了 27 岁还没有做出很酷的事,我就会把我的人生关机。” 高宙维说,“我现在没剩多少时间了。”
高宙维,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我掐指一算,现在他离设定的时间只剩 5 年了。
其实,如果按照一般人对“酷”的定义,他的目标早在 19 岁那年就已经完成了。
那年他刚结束高考,在高考之后,他做出了两个决定:一个是不去念大学,另一个是,用热气球来航拍地球。
第二个决定从实施到成功,再到媒体引爆,让他在一夜之内成为很多人心中的追梦少年。
而引爆话题的,并不单纯是高宙维的追梦过程,而是他写的一篇名为《少年不可欺》的文章,控诉了两个著名公司在广告片中抄袭了他和朋友的创意。
这篇文章发酵迅速,刷爆了朋友圈。有人赞赏他们的勇气,也有人质疑他们是炒作。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在一片赞赏和质疑声中成名了。
3 年过去,他从航拍地球的少年,变成了一名独立艺术家。
如今他再提当年,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那些后续和纷争,而是一个小细节:其实他们为 GPS 准备的降落伞,是高宙维的奶奶用雨衣缝的。
我问高宙维,被质疑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说:“很无所谓啊。因为我从小到大就一路不被看好,习惯了。”
从小到大,高宙维都觉得自己是个外星人。
坐在教室上课,他每天都在盼望飞碟会出现在窗口,把他接走。他做过无数个关于外星人的梦。星球大战,地球灭亡,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后来,他把自己的英文名一竖条地纹在了手臂上,作为自制的外星人编号。
然而,高宙维并不打算做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就顽皮倔强,宁愿淋雨也不愿意撑妈妈给他买的一把花花绿绿的伞。
在他的学生生涯里,教育体制也是他反叛的首要对象。在他眼里,“学校是一个不必要的存在,我觉得学校会被淘汰。”
对学生单一量化的标准,是他厌恶学校的重要理由。
中学时,高宙维试过悄悄地用塑料袋为学校的思想者雕塑设计衣服,结果轰动了全校。这成为他进行公共艺术的一个开端。
由于不服管教,他经常被老师叫家长。有一次他对老师说:“学校教书育人,教不好还推给家长,没用。你可以回家种田了。”
老师气得当场要打电话给他妈妈,他手一伸,直接把老师的电话挂掉了。
那会,高宙维还是学校唯一一个每天挂着一台单反上课的学生。除此之外,他用手机录下了高三一整年的视频,并打算在十年后做成一部校园纪录片。
“我敢肯定,这一定会是非常酷的片子。”
骑机车的酷酷的他
“酷”,是高宙维说话的关键字。
拍地球,“挺酷的”;画油画,“挺酷的”;玩音乐,“挺酷的”;做个艺术家,“挺酷的”。
这个字,成了他追求的一个终极目标。
当身边的朋友读书、就业、出国,只有高宙维选择了待在家里自学,学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生活很简单,不太出门,也没有特定的作息时间。每天掀开被子,随着心情来确定要做什么。
最近,他迷上了做音乐。起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做出很酷的音乐”。
有天晚上,他给我放了一小段他刚刚做的东西。听起来实验性很强,有种飞船即将起飞的感觉。
他很喜欢这种即兴而来的成果:“虽然我看不懂五线谱,但我可以靠耳朵来听。舒服,那就对了,就是这个调。”
不过,就在我们语音聊这个的时候,他突然顿了一下。
原来是他母亲进了房间,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在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他又回归到原先的音量,继续和我聊刚刚的话题。
我问他:“平时你妈妈会过问你的创作吗?” 他说:“不会啊,我不喜欢被打扰。”
除了他自己的画廊,家里的书房也是他工作室。当创作的场所闯入了其他人,就算是母亲,他也会产生被冒犯了的不悦。
而在高宙维决意要走艺术家这条路的时候,他母亲也曾花过大力气去劝他去念大学,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我从小就是这样,我想做的事,没人能拦住我的。”
他与自己的作品
高宙维喜欢画山和海。他用单一色彩的笔触来完成每一幅山和海,强烈的对比和极致偏冷的调性,这都是他作品里鲜明的特点。
这是他一手创造的宇宙,孤独清冽。
前段时间,他的装置作品在杭州展出。在场接触过他的粉丝,大多会用“幽默风趣,很有亲和力”来评价他。
他说,现实中的自己,的确更接近于自己的第三个微博 ID 里负责搞笑的那个人格。
而另外两个 ID,分别是 NIKO EDWARDS 和 NE7X,代表了他的另外两种人格。
他把三个微博背后的人格分得很清:NIKO 是专门用来表达严谨的思想体系;NE7X 纯粹用于展示作品;而高宙维,是大男孩的搞笑日常。
在看完大男孩微博里的搞笑视频和自拍后,我看到 NIKO 在微博上写着:“实则,我开心的时候,是不开心的。”
那些发表在夜晚的文字,带着深思过的晦涩:
-“有些人的使命感是与生俱来的,会在一个特殊的时刻触发。可理解为是先古遗传的数据,迷藏在 DNA 链条中。意识到就要触发它,别在人群中磨灭了它。”
-“对于他人样貌没有丑的概念,只是觉得都有其特点。但对丑的评判却在自我身上生效,所以自卑至极。”
他觉得自己长得丑。
高中时,高宙维曾经为此而自卑。在情绪的低潮里,他发现校方并没有足够重视学生的心理状况。
于是,他在微博上发起了一个专门鼓励青少年走出黑暗的活动。只是这个活动无人响应,很快就沉下去了。
当我再翻回了大男孩微博看他的自拍,棱角分明的脸上,分明带着温和的自信啊。
社交软件成为了高宙维实现自我表达的重要出口。他在上面创建不同的身份,并不断切换自己的人格。
回归到现实中,他不再是那个高冷艺术家或搞笑大男孩。从网络下线,吃饭的时间到了。母亲问他:“吃什么?”
他从书房走出来,坐在客厅,边吃饭边看电影。和任何一个普通男孩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在家里,他和母亲交流不多。
他说,自己半夜有时会在床上一跃而起,开机车去海边发呆。他躺在深夜的海里,那是个能看到很多星星的地方。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找不到出口。当海水拍到身上的时候,他觉得他找到了这颗星球留给他的安慰。
每到一个城市,他就会去试着爬上那座城市最高的楼顶。
那天和高宙维聊天,我坐在 34 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陷入沉思。这座楼在建成之前,高宙维爬过。
他潜伏在黑夜的便利店里,看着楼里巡逻的保安,然后看准时机,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工人帽,若无其事地进入了大楼。
他在周围都是戴着同款帽子的人群里穿行,不到三个小时就轻松爬上了楼顶。
站在楼顶最高处,高宙维注视着即将日出的广州。云很多,风很大,人很渺小,他很快乐。
高宙维给自己定下了 27 岁的 deadline,做不出满意的作品,那就把人生关机。
他向我泄露了自己的关机计划:那就是做一个很大的气球,把自己绑上去。
然后飞上天空,在最高的地方跳下来。
如果能成功地存活,那他的人生就可以继续启动了。
在高宙维的观念里,如果他不给自己设置一个人生的 deadline,很有可能就会像大部分人一样,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和机会,然后每天沉浸在所有的娱乐和快感里,最后全部被泡死。
“我不是说那样活着就不好。只不过我不愿意在自己身上看到这个结果。”
“27 岁还不酷,滚——!”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了点恶作剧般的笑意。
27。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不断督促高宙维往前走的数字。
他就在这样紧凑而有限的时间里,一次次开始试图摸到更高的地方,只想看看最后自己的手能触到太空的哪里。
今日作者
编辑 / Suki
音乐 / XOV - Boys Don't 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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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专栏系 WhatYouNeed 开设的专门讲述国内年轻人生活方式的专栏,更新至今,我们已经讲述了 15 种不同类型的人的生活。
而今天的主角 NIKO,我们认为他代表了国内年轻人的一股新鲜力量。从他身上,我也看到了一种“不好意思,我不太 care 那条传统路”的生活态度。
如果你也有采访的人物推荐给我们,那请发送邮件至 hello@whatyouneed.cc。如果对象合适,编辑大概不会介意买一张票飞过去。下期再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