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tuyetdinhsinhvat
此花无法开放
我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一
那个花匠在楼下铲土,看样子是准备种些什么。
马京把东西放在房间里,之后便站在窗前打量起周围的一切。局长说这里不久后会发生一起命案和失踪案,便让他到这里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那个预感超群的混蛋,既然知道了这里有命案干嘛非得让他来。
他想起出发前鹿毅笑嘻嘻的脸。“老同学自然是比我要有本事,何况我也不能用预感破案对不,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当然得由侦探出马啦。”说完还不忘拍了拍他肩膀。
是的,鹿局虽有异于常人的强悍的预感,能提前预测到一桩案子的发生地点以及这个案子的性质。但是他的办案能力却一塌糊涂,好比他知道一道题该怎么解但是依旧会算错。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坐到局长位置上来的。
马京摇摇头,从窗台前走开了。
二
离案发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马京决定四处走走,顺便拜访一下邻居。毕竟这些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凶手或是被害者。
头一天晚上搬来时,楼上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不停地走来走去,吵得马京睡都睡不好。他有上楼去教训一下那人的冲动,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住不了多久,便蒙着被子挨到了天亮。
此刻他站在楼上的房门前,打算敲门时门打开了,一个拿着包的女人低头正欲走出来,看见眼前蓦然出现一个人,冷不防被吓一跳,警觉地问道:“你干什么?”
马京笑了笑:“我刚搬来。昨晚上睡觉时听你这屋里一直有动静,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神情稍微变了变,但是她很快恢复了脸色:“你听错了吧。晚上有动静很正常。再说我屋里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她转身锁好房门,也不理会马京,蹬蹬蹬地下楼了。
看来她昨晚是在屋里走来走去,是在焦虑什么事么。不过她脾气真的很不好,也难说会不会因此得罪人。马京看着女人的背影思索道。
这栋公寓里住的人并不多,也省去了马京挨个访问的时间,毕竟他的时间不多,等他探访完说不定受害人尸体都凉了。
除开楼上的女人和房东,在这里住的还有一家三口,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那一家三口的丈夫和妻子都鲜有在家的时候,独生儿子也是住校生,巧逢周六回了家。男孩比较活泼,也很热情。马京稍微询问了两句,又叮嘱他下次不要这么轻易就给陌生人开门。
那汉子却不是很友好,他当马京是搞推销的,没说几句就挥挥拳头叫嚷着让他快滚。然后火大地关上了门。
马京下了楼。在汉子关门前他往里瞥了一眼,室内杂乱不堪,几个健身器材却甚是显眼。
看样子像是个健身教练或是健身爱好者,力气应该不小。马京心想。
他正思索着接下来要往哪里去,抬头却看见刚才楼上那汉子手里拿着个哑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某处。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楼上那女人正和花匠有说有笑。攀谈了好一会儿,女人挥手道别,拦了一辆出租车之后扬长而去。
三
“你这种的是什么花啊?”马京双手插在裤兜里,友好地问道。
花匠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回答道:“鸢尾。”
鸢尾,少见的花。在这里能养活么。马京感到好奇。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大概会的吧。毕竟我一直在种花。”
看来不是个正经花匠,一直种花却连花能不能养活都没个准数。
“你是前天晚上刚搬来的对吧,我那天回的晚,看见公寓新亮起来了灯,心想准是有人搬来了。”花匠拿起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把汗。“这公寓人住的少,所以哪层楼有人我心里清楚。”
“你在这里住很久了么?”
“当然。我叫吴进。刚才和我聊天的女士,她叫杨莉。那层住的叫雷龙,是个健身教练。”说着他指了指楼上,马京不看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还有一家两口子都忙,只看得到孩子在家”
“刚我看你和杨女士聊得很开心,你们很熟么?”
吴进有些怪异地笑了笑:“您刚搬来就来调查人么?杨女士才和我说完这件事,她说有个人大早上就跑她家门口问事。刚才雷先生那大嗓门想必也是由您而起吧?他脾气比较火爆,劝您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这人脑子倒挺会转弯,不过他似乎对自己没什么防备,看起来更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询问自己的身份或是意图。
马京从口袋里掏出支烟递给他,吴进也不推辞地收下了,揣在兜里。
“谢谢,这烟我抽过一次,不过似乎并不适合我。”
马京正要说些什么,房东从旁边走过,朝两人打了个招呼。马京友好地点头示意,却想不到自己要说什么了,于是吸了一口烟,向吴进道别。
“对了,先生。杨女士刚和我聊天时说雷龙是她前夫,在她搬到这里来之后就跟来了。她晚上时常睡不着觉。我想您应当住在她楼下,如果有什么还请你多注意一下。据她说雷龙执念很深,也很暴力。她就是受不了才和他离婚的。”
吴进在他抬脚离开前如此说道。
四
晚上。
马京看着鹿局发来的雷龙的档案沉思,这人有过几次婚姻,先前的伴侣都是因为忍受不了他的多疑和偏执而选择了离婚,大概杨莉也是如此。不过雷龙的执念也是太深,居然跟着她搬过来了。看来杨莉每晚是因为这件事而焦虑吧?
经过这一天的调查,他认为杨莉最有可能成为受害者,而雷龙则是潜在的犯罪嫌疑人。
不过也不能排除那个孩子成为受害者的可能。他父母都不在家,自个儿也没有很好的防范意识。虽然他也提醒过了,但孩子似乎并不觉得能有什么事。
他掏出一支烟点上。今晚他得时刻注意这里的动静。照鹿局的说法,案发时间是在一天后,也就是说今晚也可能成为嫌疑人作案的时间。好在杨莉和那个孩子一个住他楼上一个住他楼下,有什么大的动静他都能听到。
他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一切似乎都很平和。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
向窗外看去夜色已深,马京实在等得无聊,便起身踱到窗边。外面已经亮起了路灯,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白天吴进种花的地方已经掩上了新土,看样子是种下去了。
鸢尾...为什么会种这种花呢。
他想起上午时吴进对他说的话。老实说,他的表达实在拙劣,故意挑一个人的毛病让别人把矛头对准他,这种做法反而会增加自己的嫌疑。所以他当时停下了脚步,转而继续和他交谈起来。他想不到吴进会为了什么下手。这个人非常淡定,即使马京打趣套他的话他也毫无撒谎的样子,反而非常坦诚,像是把你当做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吴进的衣服口袋总是鼓鼓囊囊的,马京问起那里是什么,他说是一个人送他的东西,不久后就会还回去。
马京笑说哪有收了人那么多东西还要还回去的道理,那送的人多尴尬。
吴进只是笑了笑,并不做回答。
时间回到现在。
马京心里陡然升出一种不安。
周围非常地安静,安静地让人心神不宁。就好像地震来临前必定是鸦雀无声的。
这种不安就好像是埋藏在脚下的定时炸弹,即将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时刻被引爆。
突然,头顶传来短暂的尖叫,一个物体猛的坠了下来,远远地只听见楼下的一声闷响。
时钟指向零点,鹿局预感到的命案的的确确发生了。那个掉下来的并不是什么物体。
就在马京看着窗外时,一张惊恐到扭曲的女人的脸在他的面前转瞬即逝,似还裹挟着坠落时的风声。
那正是本应呆在楼上的杨莉。
五
马京在原地惊愕了几秒左右,立刻反应过来,他并没有马上冲下楼去,而是跑到了楼上。
杨莉的房门被打开了。
果不其然,雷龙在窗口站着,还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外瞧。
“警察!在那别动!”马京拔出配枪。
雷龙惊慌失措地转过身,脸上更多的是不可思议。马京看到他的手里拿了串钥匙,上面粉红色的挂饰很明显不属于他。
他一面用枪指使雷龙双手抱头背靠墙角蹲下,一面拿出手机拨通了鹿局的电话。
“是我,案子发生了,受害人为女性。”他觉得自己声音在颤抖。
雷龙是什么时候拿走了杨莉的钥匙?没有钥匙,杨莉又是怎么进屋里来的?
为什么她都不反抗?
鹿局很快带着人赶到,将案发现场围了起来。楼上也来了几个警察。
马京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件事,该死的,他怎么能够忘记呢!
这儿还会发生一起失踪案!
他赶紧冲到那个孩子在的屋里,用力敲打房门,可是却无人应答。
明明晚上回来时还碰见他和他打了招呼,提醒他把门锁好。
两个本应受自己保护的人都没能得到保护,马京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意。他贴着房门坐了下来,颓然不已。
“哎?是今天早上来敲门的那个叔叔。”
“老马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马京抬头一看,鹿局正带着那个孩子站在楼梯口。
“这熊孩子好奇心忒重,住在五楼也跑下来围观。”鹿局说罢还不忘大力揉了揉孩子的头。
六
失踪的人是吴进。
案发好一会儿,房东才从一楼的房间里出来。他耳朵有些背,外加喜爱大声播放戏剧。竟对外面发生的事无从察觉。
马京和鹿局从房东那要来了钥匙,打开吴进的房门后发觉里面竟布满蛛网,丝毫不像住了很久的样子。唯有正中央的一张桌子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封好的纸口袋。
由于不能破坏证据,鹿局叫检查科的人带上手套把东西拿走了。马京则来到房东那里,询问有关吴进的事。
“吴进?什么吴进?”
“就是住四楼那个人,四楼二号,您刚才不给了钥匙了吗?”
“什么呀,那个人叫吴法前,和你同一天搬过来的。喏你看,这是合同,名字都清清楚楚的。”
马京哑然。
很明显,吴进说了谎。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现在他人又在何处?
鹿局也让房东调来了公寓楼下的监控,但是丝毫找不到有人离开公寓的迹象。
五楼的孩子由于耐不住性子,也要跟着看热闹。凶手没抓到,鹿局也有些担心这个一人居住的孩子,便答应他跟在旁边,只是不准捣乱。
“孩子,你认识四楼住的那个人么?”马京问道。
“四楼没住人啊,我每周回来都没见到过四楼的人。”孩子摇摇头。
马京搬来时正好周五,那天下午孩子才从学校回到家。如果是和他一起搬来的,孩子倒有可能没有见过。
那他为什么会说自己对这座公寓的人很熟悉?
负责搜查公寓的人也打来了电话,说并未发现可疑人士的踪迹。倒是在雷龙的房间里找到了不少偷拍的杨莉的照片,除此之外还有双手套,一块沾有乙醚的抹布,一瓶酒。以及一份周密的谋杀计划。时间正好是在今晚。
马京和鹿局面面相觑,雷龙根本没有带上这些东西,这说明他的计划出现了意外。
此刻鹿局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让房东调出案发一小时前杨莉门前的录像。
一段漫长的等待后,杨莉出现在了镜头中。
而陪在她身边的,正是失踪了的吴进。
七
众人惊诧之际,鹿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检查科的人打来的。鹿局听了电话后神色变得凝重。
“怎么了?”
“老马,刚才检查科的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发现里面是一堆完好的香烟。”他顿了顿,似乎要缓和自己的情绪。“他们对这堆香烟进行了指纹识别,发现这上面有两个指纹,这其中一个..”鹿局抬头看向马京。“是你的..”
马京感到头皮炸裂开来。
他的确给吴进递过烟,可是只有一支!吴进也不抽这种烟,为什么会有一堆带着自己指纹的烟?
这时楼下负责勘察案发现场的人员也进来报道。
“局长,受害人已经被送上救护车,就目前来看生命特征完好,只是尚处在昏迷之中,恐脑部会留下后遗症。但就从七楼掉下而言是个奇迹。我们勘察现场时也发现受害人掉落的位置事先被人堆了厚厚的松软泥土,想是因此受到了缓冲,才幸而获救。”
马京此刻也不再受事实的牵制,他集中精神思考了起来。这一切即使看来再过荒唐,也一定有着联系。再者,荒唐的人,他旁边不正有一个吗?若不是因他预感到了这一切,自己又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还做了一番费力的计划?
预感...计划....
“鹿局,雷龙人呢?”
“让他们先带回局里了,怎么,有思路了?”
“我们回去吧,我有事要问雷龙。”
八
雷龙坐在刑拘室里。对于警察从他房间里搜到的东西他百口莫辩,只不过他一直声称自己在进屋前,杨莉就已经掉下楼去了。他是看见了她落在窗台的鞋子才跑了过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有那个心思,但是没做那个事儿呀。这应该跟我无关吧,你们放着真凶不抓,一直缠着我做什么啊?有你们这样的人民公仆么。”他虽然在犯罪现场被逮了个正着,但知道了实施犯罪的另有他人,所以也不心虚,叫嚷着让他们放他回家。
“杨莉的钥匙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让人顺来的,就那个刚来的花匠,叫吴什么来着,妈的一来就和我老婆套近乎,我把他打了一顿,他就怂了,答应帮我做事。对了,他人呢?我要有罪的话,他也脱不了干系!”
“你先在这呆着吧,要不要释放也要走程序。”
马京又掏出一支烟点上,只不过这次他皱了皱眉头。
“鹿毅啊,你是怎么想到要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事的?”
“老马,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要被夺走,你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放着不管的。”
“你也预知到了不少案件,救了不少人命吧?”马京拿出一支烟递给他。
“也是托老同学的福...哎不抽不抽,咱可不想和嫌疑人扯上关系。”鹿局故意调侃道。
马京瞪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低头吸了一口烟。
“你是比我们先能看到未来的人,而那个花匠,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马京喃喃道,抬头看向深沉的夜空。
九
吴法前,吴进。
吴法前进,无法前进。
马京到检查科拿来了那些香烟,将他们一支支打开,发现有几支的卷纸上面写了字。
“马京警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是喜欢调查的人,应该就是警察了吧。如果你发现了我留给你的信息,说明你至少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人。或者说,我只是个存活在此年此月某个周五到周六晚上的人。我之所以愿意告诉你,是因为我发现你的到来并非偶然。每次我回到周五的时空,你都会在那一天晚上搬进来,然后在第二天与我攀谈,给我一支烟,当然我只抽了一次。
我发现你似乎很关心这个公寓里的人,而在之后的时空里我不断探索,发现你是在保护这个公寓里的某个人。这令我感到奇怪,这里明明如此平静,为何你像是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事而来到这里。你的预感也的确没有错,那个被害人就是杨莉。每一个时空她都会被杀死。而犯人也正是雷龙。本来这些事都与我无关,因为我深深烦恼于自己的处境,被困在一段时空,每天看着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对他们是再熟悉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于是尝试着去种花,想要给这段时空以后的人留下点什么,我每次都种不同的花,当然,我是看不到它们开放的。
本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可是就在某个时空,我爱上了杨莉。
你不会明白的,大概是上天可怜我,有一天她突然来和我交谈,想问我种的是什么花,我们聊得很开心,我也尝试过在零点到来前保护她,但也是因此加剧了她的悲剧,她控制欲和嫉妒心极强的丈夫直接勒死了她然后逃之夭夭。零点一到,我再次返回到过去,又看见活生生的她....我一度陷入了自责与无助,我不能直接告诉她,也不愿意坐视不管。她每次都会和我交谈,每次我看着她从我身边离开,又在晚上像只茶杯一样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碎。
那仿佛是她的宿命,我再怎么阻止也阻止不了。就算去告发雷龙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而我也不愿意他在案发后逃之夭夭,我要他当即就被抓住。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由我亲手去做这件事。我不希望杨莉死去,如果未来可以改变的话,我希望她能够活下去。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请你给雷龙应有的惩罚,然后替我去看看杨莉吧...”
一周后马京来到医院。杨莉已经苏醒,身体状况也逐步好转。
只不过她不记得是谁把她推下了楼,她的记忆也缺失了一大半。
雷龙因犯罪预备而即将被起诉,马京则陪着杨莉回到了那个公寓。
吴进种的花也冒出了枝头,有一枝生长的特别快,已经开出了花。
“呀,这花儿真好看。不知是谁种的呢。”杨莉看到那花特别开心。
“一个你认识的人,不过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唉我都记不起来了,真希望还能再见到他。”杨莉有些失望,不过兴趣很快被花吸引去。
马京也看着那朵花,他之前还质疑过这花能否生长在这里,现在看来毋庸担心。
吴进真的是很会种花的人。不过他种下这花时的心情恐怕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这花叫什么名字呀?”
你这种的是什么花啊?
“鸢尾。”
鸢尾。
它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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