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雅坐在高高的云层上。
她们跳的是同一支迎神舞。
2
雅也是一位飞天。
飞天是从神乐中诞生的精灵，她们是天生的舞者，所以在雅诞生之时，她就看见族人没日没夜地舞蹈着。
但她们只跳一支舞。
雅曾奇怪地询问过，可每个族人都告诉她，身为飞天，最大的荣誉就是成为神灵的御前飞天，于是她们每日每夜都练习着迎神舞，只等待在百年一次的大典上被神灵选中。
雅最初也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某一天她自苍穹上看见了路过的神灵。许多御前飞天自云霞中舞蹈着，她们以舞揭示并提醒世人迎接着神灵的到来。
她们的相貌很美丽，舞姿也很曼妙，但在族人的欢呼中，雅在那些御前飞天的脸上看见了别的东西。
那是麻木。
3
雅再次向族人询问。
“为什么那些御前飞天看起来那么不开心？”
回答雅的是族人们的怒目。在她们看来，成为御前飞天就是生命中最大的荣誉，他们前仆后继，愿意为神灵跳尽最后一丝生命力，这么大的荣誉，又怎么会不开心。
雅受到了族人的排斥。
但自降生以来，她和所有飞天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跳着迎神舞，她很疲倦。
雅躲到了偏远的云层之上歇息，但她看见了远处漫天的金色霞光，雅感觉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跳动，她突然之间很想跳一支舞。
于是雅真的在霞光中，在云层上翩翩起舞。
只不过，那并不是迎神舞，那是崭新的，笨拙的，却带有灵魂的，真正的舞蹈。
4
“跳得真好看。”
直到雅在余晖中跳完最后一个节拍，坐在远处云霞上的佛陀才开始开口。
这是雅第一次被夸奖，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那个猴子模样的佛陀。
“但我的迎神舞跳得很差。”
“那又如何呢，你不想跳那支舞，所以才跳得差。”
“不要因为旁人的否定就泄气，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好，即便旁人觉得你不一样，那也不一定是你的错，明白吗？”
雅迷迷糊糊地点头。
佛陀离去前善意地告诉雅，她不应该留在飞天所居的昆仑，也不该去往三十三天。
“那我应该去哪？”
“去你可以真正舞蹈的地方。”
5
百年一次的大典再次到来，一位又一位的神灵降临，无数的飞天迎着风起舞，但最后神灵的眼光都集中在一位飞天的身上。
那是雅，她跳着迎神舞，却又不是迎神舞，她以自己的理解重塑了迎神舞，然后在族长的怒视中，飘飘然地跳下了昆仑。
没有谁阻止雅的离去。
身为飞天，一生只能停留在昆仑或苍穹，一旦跳下昆仑，便会失去漫长的生命与奇妙的能力。
但雅并不再是像她们一样的飞天了。
6
雅来到了人间。
她以双脚走过田野，跨过山河，她闻过花香，听过蝉鸣鸟语，拥抱过孩童与爱人，这一切一切都为雅带来灵感，她在花朵中、在河流中翩翩起舞。
人间几十年就这样在雅的舞蹈中悄悄流逝掉，在遥远的昆仑，无数的飞天还在跳着同一支舞，但雅已经跳过无数次舞。
年迈的雅穿着舞衣跳起最后一支舞。
在她舞完最后一个节拍倒下时，那位猴子模样的佛陀再次来到雅的身前，询问她是否后悔。
后悔吗？雅轻轻地闭上眼睛，但她的眼前浮现出自己的每一次舞蹈，她看见每一次舞蹈以后人们的眼神，从人类，到当年昆仑之上的最后一支舞，稀稀疏疏的飞天里几双重新亮起来的眼睛。
雅听到她们的声音。
“你跳得真好，真美。”
雅轻轻地笑了。
“我不后悔。”
-我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