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代哈哈
01
阿达的娘亲,长得极像乡村版的白百合,不轻易笑,一笑拨云见日金光万丈。
阿达的父亲,高大结实,面孔有几分像方中信,五官深沉气质内敛,比方先生更英俊一筹。
这样一对璧人,在80年代末,坚决不服从父母媒妁对婚姻的包办。他娘被家人绑进洞房,他爹一棍子敲晕喜服褪到一半的新郎,抢了他娘连夜逃跑。
那时社会已经初步开化,改革开放的成果也初步显现。但凡有点头脑会点手脚的人都不会被饿死。
第一年,水泥沙包、河道清淤、哪怕挑粪扒厕所,他们夫妻一起扛。一日三餐,大米熬稀饭,就着捡来的菜叶子。他们的新手大礼包就是在这种窘迫异常的环境中出生的。
一方水土一方人,两方水土,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好几年还像看外星人。
阿达爹娘夫唱妇随,在远离故土的地方,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努力创造着属于他们小家的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一般不随便跟人打交道。
老村的多数人为了养家过日子,平时也很忙,没空看西洋镜似的明里暗里盯着他们一家三口。但总有一些人觉得自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要无中生有抛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经验:
注意啊,不要往外乡人家跑,小孩子看牢点,被他们捉去卖掉就找不回来的啊。那个前面某某村的,姓什么什么,跟我们这里谁谁谁是亲戚,小孩子就是被外乡人拿糖哄走的,至今没找到,喏,我亲眼见过那个外乡人盯你家小孩子……
一套一套,编得有鼻子有眼,传来传去,三人成虎,阿达爹娘处境不妙。普通老百姓家就属小孩子最贵,阿达爹娘一出门,人们就仿佛看到人贩子在流动。
三来,阿达只比阿二大两岁,年龄上没代沟,臭味也相投,同属猪嫌狗弃型的。
所以在年龄只有个位数的时候,阿二时常失控,顶着要被外乡人捉走卖掉的流言蜚语,潜进阿达家或者他们家菜棚里偷瓜摸果。
只要外公外婆听到她在隔壁发出哭天嚎地的声音,基本就可以断定小丫头又去做三只手了。
阿二哭,不是因为偷东西挨了人家打骂。她眼泪鼻涕不值钱,只要主人发现她,人家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她嘴巴一撇,能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哭到人类进入社会主义。
阿达娘为了哄她,时常提着竹篮子,满载瓜瓜果果,一路和颜悦色连人带物送进外公家。
外公外婆过意不去,他们是过来人,懂得白手起家的艰辛和狼狈,更何况这一家浮萍无根,好不容易漂到老村安定下来,女人手上一层摞一层的老茧,男人头上过早出现的白发,前路漫漫,不知还要付出多少蚁般辛劳蛹般耐心呢。
直到现在,你要问阿二她小时候印象最深、最温暖的人有哪些?阿达娘绝对是能进前十的种子选手。
虎母无犬子,按理说,有这样宅心仁厚的亲妈,阿达那小子至少应该出落得彬彬有礼绅士可爱才对。
可世道往往天雷滚滚。
阿达属兔,但他打小就长得像只牛犊子。块头大,还强悍。
颜值倒是遗传到了他爹娘的好基因,但是人品方面,分分钟能让你恨得想一脚把他踹进下水道。
这货从不干好事儿,今天拿着弹弓到处打玻璃,明天轰隆一声滚进化粪池,后天把坐在桥头捧着茶杯唾沫横飞的新闻老主播推下河……
他笃笃定定,大摇大摆从你面前走过去,两眼黢黑明亮,面带微笑,说书先生口中眼底无一事心中百不知但武功高不可测睥睨众生的江湖大侠也没他这般清新脱俗。
02
阿二小时候没少吃阿达的亏,他俩体形和力量都相差悬殊。阿达在大人的再三告诫下也不屑对阿二施展拳脚,但偶尔会产生一些奇思妙想,比如有一次他觉得阿二那么小只,应该跟泡沫块一样轻盈飘乎,于是瞅准机会动手把她往河里一推,然后一脸期待地站在岸上想看看她能不能仙气飘飘地浮在水面上。
结果阿二一落水就往下沉,被大人发现拖上来之后,连耳朵都在往外冒水。
阿达也没少受阿二的反击,东一口西一口,小女孩牙尖嘴利,毫不示弱,逮哪儿咬哪儿,就跟一对鹬蚌似的。
我们家人不太喜欢阿达,毕竟阿二是女孩子,她被人欺负,长辈们没办法不介意。
我印象最深的一回,阿达和阿二同时在鱼塘边玩耍,一只大公蟹突然从草丛爬出来。
阿达说:是我用脚踩到的,应该归我。
阿二说:我的手先摸到它,应该归我。
既然没办法和平分账,那就只能动武了。阿达揪着阿二头发不松手,阿二踮着脚尖抱着阿达脖子一口咬住他腮帮子死活也不放。
阿达爹走过来,分开两个渣小孩,扳着他们的小脸仔细一瞧:“阿二眼睛比阿达大,肯定是阿二先看到的,应该归她!”
说完拔几根狗尾巴草捆巴捆巴,螃蟹给阿二拿走,他自己牵着一脸口水和牙印的小孩回家去。
外公把螃蟹放秤上一过,九两。(一般人可能没见过这么大的淡水蟹。外公家以前的老鱼塘里时常有主动爬上岸的,有时直接爬进菜园子,一称都是好几两,大概七八年前,我还在塘边的韭菜地捡到过一只,我爸拿去称,七两。)
很多年以后,成年的阿达变成了太湖边的养蟹大户,我一直认为跟这段童年不美好经历有关。当然,这是后话。
阿达爹娘是私奔出来的,阿达长到十岁的时候,生活渐趋稳定的阿达娘好了伤疤忘了疼,按捺不住给老家的双亲写了封信寄了点钱。
谁都没想到事过境迁那么久,老家那头的夫家,还不想放过她。
夫家不肯放过就算了,她的亲生爹妈也不愿意放过她。
一帮想讹一笔所谓的精神损失费,另一帮想敲诈一笔传说中的狗屁彩礼。
强盗们浩浩荡荡从老家赶过来,见阿达一家住着暖屋睡着高床,以红眼病为主的一系列隐疾顿时就犯了,钻进屋乒哩乓啷一通乱砸乱抢。
时值隆冬深夜,阿达爹将妻儿护在身后,用胶带将菜刀绑在手腕上,跟两帮人对峙。
大舅起夜时发现了阿达家的情况,他立即让大舅妈和外婆去找村主任,他和外公则直接去了阿达家。
阿达爹娘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他们。大舅和外公是第一批,村主任带着数十名壮汉是第二批,就连村里几条最最凶恶的大狼狗那晚都被村干部通知主人牵到了现场。
霜色重重,强盗们拿钱走人,没人回头。
这世上,有人在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能跟某些人一刀两断,也是修来的福分。
阿达爹娘重获新生。
03
恰遇年景好,政府招商引资越做越起劲,大批外企入驻,外来打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许多人家把房子一间一间租出去,租金按月按季都好商量。
阿达爹平时不声不响,其实脑筋灵光,他特意请了工人,不惜耗尽积蓄把他家那套旧楼修葺一新,加盖数间耳房,并在北面新砌四间三层新屋。完工后,他们家立即就成了村里名列前茅的租房大户。
房屋租金+大棚收入,足以让老村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再小瞧他们。人类社会,所谓圈子,只要你钞票够多,圈外根本没围墙。阿达爹娘用实力融进了本土,那些当初怀疑他们会拐小孩卖钱的人,自觉改变风向。
然而,家境好转,并没能改善阿达的个人素养,这个混蛋闲来无事照例时常想些歪点子捉弄阿二。两人三不五时拔头发揪脸打成一团,偶尔还动手互撕课本,常常这一场战争还没和好,下一场又紧锣密鼓地开打,他俩都不带嫌累的。
如果阿达一家能从此便一帆风顺地幸福下去,那歌词也不会唱“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人这一生,往往有走不尽的路,过不完的河。
在我们这边,从前的火车道,行人车辆是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横穿的。高档点儿的路口设个红绿灯,简单点儿的什么标志都没有,行人自己看着办,总不会有人傻到连命都不爱惜吧。
阿达这个渣孩子,在某一天午后突然中了邪,搭错神经,趁他爹娘没注意,一个人悄悄溜到火车道边。
火车奔驰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掐准时机,猛地横冲出去,跟火车一决雌雄,到底他的双腿快,还是火车快?
又一辆绿皮车开过来的时候,阿达像只豹子,鼓着胸膛里的一腔孤勇,又往前冲……这一次,老天爷大概想教训下顽劣成性的臭小子。
他输了。
代价是脑袋被火车给开了瓢,后脑勺头皮裂了个大嘴巴,长度从头顶到脖子,头骨开裂。
这种伤,镇医院是不敢收的。村干部带着阿达爹娘一起挤进救护车,直奔市区最大的人民医院。
在重症室躺了一个多月,医生下了数十张病危通知,阿达爹娘双双暴瘦成纸片人。原本话就不多的两口在儿子出事后更加寂静无声,好像一开口,痛苦就会从心底漏出来,蔓延到全世界,天倾刻就黑。
外公外婆带着我和阿二去医院看过阿达两次,阿二趴在玻璃门朝里望,伤心得上气不接下气,冤家躺在里面不能再陪她互相伤害,她大概挺难受的。
老村许多人添油加醋描绘着阿达的伤,有人亲眼去他受伤的那段铁轨上看过,说是血迹把好大一段轨木中间的白石子都染成了黑色。
大家心知肚明,那个小混蛋怕是回不来了。
所有人,包括主治医生都没想到,这一次,阿达居然能从鬼门关把自己给抢回来。
他终于睁开眼,只是眼珠子不大会转,医生说他死罪免了,活罪难逃,原本精力旺盛坏事做尽的小渣渣因为脑袋受创变成了小戆头,有可能这一生都要躺在床上靠人伺候吃喝拉撒。
阿达娘跪在菩萨像前磕长头,大哭不止。
她不是悲鸣。
她是感激菩萨开恩,留了她儿子一命。她在祷告词里告诉菩萨:跟那些转眼天人相隔的可怜人相比,至少阿达还活着,他有口气,她便觉得自己还有福气。
小戆头整整跟病床缠绵了两年多,七八百天,他咿咿呀呀,嘴一张,口水绵延。但仗着与父母之间的过命交情,阿达被照顾得很好,养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
到了第三年,他后脑勺那条红色的长蜈蚣看起来像要成精的时候,奇迹开始出现,他可以开口简短说话了,有人扶着勉强也能下地活动。只是腿脚明显不像正常人那样利索,不知哪里被撞出了后遗症,他走路时身体必须侧着,脖子歪着,像条半死的鱼漂在水面上,既吸不进氧气,也没力气沉下水底。
阿达娘激动万分,她找了村干部作担保,将勉强捡回一条小命的阿达用轮椅推回学校,跟阿二读一个班,除了早晚接送,她一天数趟跑去看儿子。
从这开始,阿二不跟阿达打架了,她重新做人,每天抱着阿达的胳膊帮他擦口水陪他说话,两人好得像亲兄妹。
时间熬到2000年初,阿二和阿达一起上了中学。为了给儿子寻医问药,阿达爹娘几乎耗尽所有收入。
他们家一度蒸蒸日上的生活,落进无底深渊,村里又出现人贩子的传言了。
不过,春来草自青。
一个人或者一个家门,时来运转的时候,好事情会一桩一桩找上门。甭管你敢不敢想,幸运它照来不误。
04
老村先是接到拆迁通知,阿达家那样一大套里三层外三层的屋子,测量换算下来,整整可以分到10套商品房。
再然后,一半是奇迹一半是无数次摔倒又爬起的努力,阿达走路越来越正常,说话也越来越利索。他身体好了,脑袋好像也没像医生说的那样傻。他又能跟阿二掐架了,并且掐得比从前更有技术含量。
阿二考试没有百分百给他偷看,他上课的时候就抓着阿二的辫子尾巴当鸡毛掸清扫窗台。
他还用粉色的信笺包过一只活生生的迷你小青蛙,在最严厉的数学老师课上塞给阿二,阿二好奇拆开看,青蛙当场蹦出来,阿二吓得眼泪汪汪当堂鬼叫,事后两人一起被留校抄学生规范。
他还溜进过外公家,偷看阿二睡午觉,趁机用小剪刀修光了她的眼睫毛。
三年中学读完,除了脑袋后面那条大蜈蚣,这小渣渣恢复得跟正常人一般无二。
阿二读高中之后,阿达去读了技校。我已经出来工作,中间有好几年时间因为生活轨迹不同,没见过他。
等到再见面,这小子已经长成我不太认识的大人,海拔随他爹,山一般巍峨,古铜色的脸,手臂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如果忽略后脑勺那条蜈蚣的话,他man力实足,眼神却仍像小时候那样澄澈黑亮。
在成家之前,有几年时间,我跟阿二兄妹俩合住在一套房子里,爸妈不跟我们住,只有我们俩。
那几年,只要阿二在家,阿达就会来,这货有点奇葩,每次都是蹭顿饭就走。阿二那厨艺,高深莫测,变化多端,同样一道红烧肉,她能烧出许多种让人难以下咽的味道,不带重复的。
阿达可能没有味觉,他泰山似地坐在我们家豆芽菜一般的阿二身边,一顿三大碗米饭,风卷残云,摞下碗,也不晓得要陪我们兄妹俩。
我提醒妹妹:三岁看八十,阿达小时候行事不着调,脑袋又被火车开过光,你可当点心吧,别哪天他一个不高兴把你给宰了。
她不以为然:我跟他是兄弟,你跟他最多算熟人,连朋友都称不上,他实在手痒也只会宰你。
真金不怕火炼,是兄弟,还是其他,阿二第一次正式带男朋友回家的时候,阿达就穿帮了。
我们一帮人去会所,这货眨着婆娑的小黑眼,在大厅里用他酷酷的嗓音和深情的调子唱了首《找一个字代替》。
唱完他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
我一直是个尽量避免自己引起别人嫌弃排斥的那种人,所以不太搞得懂,小我几岁的阿达和阿二到底是个什么新物种?
他俩认识那么多年,就算爱情没法达成一致,亲情总有的吧?
自从找到一个字代替以后,这俩货一拍两散,连句解释都没有。
阿达唱完歌当晚跑出去飙车,一路狂奔,在信息技术远没今天发达的当年,一晚上他扣分差点超过小学生考试及格线,还被交警叔叔请去喝了回茶。这件事后来他颇费一番周折才解决。
05
阿达在技校读的是商务英语。
所以他做了蟹老板之后,他们家的螃蟹经常有机会听英文歌,据说这样能提升气质。
每年阳历八月,湖蟹即将蜕第二次壳之前,他会把头茬的黄蟹,给我们送来一箩筐,这种蟹市场上一般买不到,外面卖的都是完成两次蜕壳的。
煮熟端上餐桌后,小费说真的漂亮,我搞不清楚一只螃蟹能把气质藏在哪个地方?但味道真不错。
有句古话说,给猴子一棵树,给老虎一座山。阿达从未进过职场,当年技校一毕业立即奔赴太湖边和另外几家竞争蟹塘承包权。
达爹达妈肯定是反对的。阿达曾经被火车辗,虽然已经痊愈,可天下父母心,一颗胆被吓破就再也没办法恢复完整。
他们希望儿子安安生生找份差不多的工作,安安心心守着他们为他拼下的家业,娶妻生子,平凡平安就行。
阿达不同意。当时他还没跟阿二闹掰,打电话过来讲的时候,阿二用非常不严肃的口吻回答他:为什么你去养螃蟹,让我有一种你要换上古装陪范蠡去划船的感觉。
她这是表示他不适合干这行。
没得到任何一方支持的阿达,风风火火顺利把二百亩湖面养殖权拿到手。他既没拉人入股,也没接受爹妈的资助。
一开始当然没人看好他能做这行,他放肆任性,他牛掰哄哄,但人家螃蟹也是横着走的啊,他和它,谁制服谁还不一定呢。
果然,第一年,他亏得血本无归。
也没出啥大事儿,就是在即将下蟹苗的时候,有良心发黑见不得别人好的人,趁着夜色往他的苗池里倒了洗衣粉和消毒液。
那是三个年长阿达一截的壮年男人,闻声而动的阿达跟他们狭路相逢。
开头他们没将阿达放在眼里,三对一,就算对方长得高一点壮一点,那又怎么样?
带头的威胁阿达:看看这月黑风高的,要是有人不小心没看清路什么的掉进太湖淹死了,也是正常事。
阿达嗤之以鼻:湖面这么大,偶尔淹死几个人,当然不稀奇。
那人又问:你真不跑?
阿达:老子要让你们给我的螃蟹陪葬。
补充一句,阿达虽没进过什么科班特训,但他有力气有速度,脑袋开光后也特好使,健身房里有几个花臂老主顾常年是他的施虐对象。
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捆蚂蚱似的,把那三个人认认真真绑成一串。
阿达把绳子拴在湖边大石头上,轮流把他们踹进水里喝一顿,估摸着快晕了再拖上来,反复多次,那三人跪地求饶,什么上有老下有小,你故意伤害要坐牢,屁话一堆。
想着自己的踌躇满志,想着银行那一大笔贷款,阿达有过瞬间鱼死网破的念头,月黑风高夜,他就是做点手脚把他们扔湖里淹死也有办法顺利洗脱嫌疑。
最终理智还是排除万难战胜冲动。
他一条绳串三个,押着他们去了派出所。
因着这件事,蟹老板在太湖边一战成名,第一年钱没赚到,但名声响亮。从此他就是他蟹塘的活招牌镇塘之宝,想长命百岁的,没人再敢把歪心思往他身上动。
别人不敢动,我们家阿二仍是敢。
每年夏秋两季,她都会带着新旧美丑各种各样的小姐妹和小姐妹的娃,晚饭后一帮人开着车,明目张胆窜到阿达家蟹塘边,美其名曰:散步。
包括她跟蟹老板冷战那几年,照去不误。
这帮女人去那边干啥了呢?
农村的小伙伴应该知道,龙虾螃蟹这种东西,夜里会往岸上跑。
阿达虽是粗人,做事却喜欢齐整。他很早就把塘边的泥泞路,修成了光滑的水泥路,一到天黑,路上吭哧吭哧,全是螃蟹爪子过路摩擦的声音。
阿二她们拎着桶,然后正式上路散步的螃蟹就被假装去散步的女人给抓了回来。
06
除了蟹养得好,每年收入不菲。阿达还有个副业,他每个周末都会跑到一家酒吧去驻歌。
从刘欢到各种小鲜肉的怪调,他都拿手,但最擅长的还是唱情歌。
我外甥女会说话那一年,阿达第一次见到她。
他盯着小孩子看,我们家这位小司机很会来事儿,抱住他膝盖,大叫“舅舅”。
阿达那张江湖大哥似的冷脸马上端不住了,他把小司机抱起来,兴高采烈,从此原谅阿二,两家恢复往来。
小司机正式学会说话之后,阿达得空喜欢带着她乱窜。
今年一到周末晚上他会和几个小青年霸占公园一角,架好音响设备,伴着星空和虫鸣,汉子们放声高歌: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曲罢。
小司机马上接一首: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
他们再唱: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
小司机再接下一首:澎湖湾啊澎湖湾,外婆的澎湖湾……
成年男人的款款深情VS小萝莉的炸裂版童音,在音响设备的烘托下,常能吸引大批听众驻足,只差放个脚盆在旁边收钱了。
这个假舅舅,目前风头已经盖过了我这个真舅舅,这是没办法的事。
阿达年过而立,至今未成家。
时隔多年,阿二也终于肯为当年的有缘无份说出一丁点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大意是阿达虽然跟她从小熟到大,但他从不曾在她需要的时候做过盖世英雄。
比较典型事件是,有一次她在他家附近跟人追尾,下车理论的时候被对方人高马大的女人推了好几把。阿二电话向阿达求救。
当天恰逢高考,阿达必经来路遭到封路。这货就借了辆两轮电动车开过来,半路有个男人着*手要他捎带一程,他同意了。
结果,他赶到的时候,推搡阿二的胖女人喜不自禁地冲电动车后座的男人喊了声“老公”。
阿二无话可说,这缘份得孽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她敌人的老公给捎来了!
老村当年那位被阿达推下河摔断尾巴骨的新闻老主播目前仍健在。据他老人家某个凌晨夜观太湖发现,阿达可能是被螃蟹精迷上了。所以至今未娶人类为妻。
如今已是妖言不能惑众的年头,大家都当笑话听。传到阿达耳中,他笑得比任何人都开心。
这货丝毫没感觉自己是什么大龄剩男,他觉得自己哪哪都好,只是缘份没到。
—END—
教练PS:前面留言说看了好多篇文章,至今仍没拿到驾照的小仙女,别着急,学车期间多练习,以后上路你会比别人至少多五成勇气。
还有一位妹子让我写写女司机如何开好车,你先别急着把自己定义成某些人口中那种“女司机”,中国航母上还有女同志呢,一部车而已,不用怕,多练,上路稳重点。
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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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