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军作者获奖访谈 /
作者丨陌 路
获奖作品丨锦盒记
95年水瓶座,现居北京
陌路:其实最早是在大学修佛教文化的公选课时有了这个想法,我本身是学语言的,也修过很多西方文化、圣经文化的课程,当时觉得历史上延传万世的宗教文化都有些共通的地方,好比原谅与宽容,以及给人重生的机会,所以希望能在作品中把这些思想融入进来,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陌路:如果要选,当然是祁云和妙云,她们因一个锦盒连接前世今生,也是展现反转的主线,祁云的精巧骗局和妙云的悲剧命运正正体现了作品的主题。
B君:据我所知,有很多作者都是夜猫子,你呢,平时都是什么时候写作的?
陌路:大部分是晚上,深夜,所以生物钟莫名混乱(笑),正在极力调整。
B君:希望你能早日调整过来。最后,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陌路:非常感谢大家喜欢我的作品。我自小喜欢写作,也有过漫天投稿石沉大海的经历,创作这条路并不好走,但有一件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是很幸福的。
/ 初夏征稿大赛 亚军作品 /
1
宁老爷每年过寿,家里头都要提前张罗好一阵子。光是铺红布,贴对联,挂灯笼,打扫擦灰,摆对瓶,贴寿字,就够这帮下人里外折腾的了。不过今年这寿宴除了喜气,还透着件让人忍不住提的凶险事。
“姐姐听说没,老爷前些天出门被个卖货的老头子挡了道,本想重重打他,谁料他竟有个漂亮闺女,死拦着不让动手,让老爷一眼看上了,说要过寿那天娶进家来。”三姨娘别过头仿佛故意压低了声,却让大堂里每个人都刚好听了去。
“老爷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改不了寻花问柳的死性子,想当年我在兰香阁也是有几分名气的,看他有几个钱,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折进了这宅子里?”二姨娘直着头,露出领子上新用金线绣的牡丹花,说话倒是从不避人。
“你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老爷要娶新人,你还拦得住他不成?”
“呦,难得啊,四妹妹也出来走动了。”
这宅子里的女人,三姨娘精明,二姨娘漂亮,四姨娘是个读过书的,可是现在也都人老珠黄了,比不过个年纪轻的小丫头。
都以为凶险,就这几个不省油的姨娘,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可到了大寿吃饭那天老爷偏不露脸了。丫头们把精心摆好的菜从厨房端出来,经几个丫头传过去送到饭厅门口候着,再由两个老奴送进厅里,最后是夫人房里的大丫头摆上桌,空放着等凉透也没人动筷。
那边的小轿子从偏门抬进来就径直进了房,着急的除了这些个心里头不是滋味的姨娘,就是乔子这些厨房的伙计了。忙活了大半个月,这席怕是吃不成了。
“哼,什么东西。”二姨娘撂下冷话,转身就走,身后的小丫头抬头瞧了一圈,也跟着回去了。一时间大堂里的人,如风吹晚秋的枯树叶子一般尽散了去,只有下人打扫厅堂,再把山珍海味原样一盘盘端下去的份。
雕花窗棂嘎嘎作响,这死了一般的宅子载满怨恨和不满,低吟着咬牙切齿的谩骂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日复一日腐朽败坏。这小轿子里的小姑娘,无家无势的,可要倒了大霉了。
“你还敢犟嘴,也没有大红轿子抬你,我就说了怎么着啊,跑这来诈钱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走街串巷的下贱坯子!”
“这有钱人的日子和没钱人的日子能一样吗,我好歹也是个小姐,就因为是庶出的,才到这做了个偏房,不像你穷人长了个富贵心,做事儿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那个叫祁云的新姨娘,进门三天就被二姨娘抓住偷东西,几个姨娘审了起来,禁食禁足挺可怜的,老爷也没伸手管。
“鸡蛋里挑骨头,谁没点见不得人的事,这些年宅子里的钱都进了这些个姨娘屋里了,如今抓个小丫头出气。”厨房里,乔子把新菜扛进来,正好碰上袁叔。
“是是是,袁叔教训得是,我一直是规规矩矩做人,怎么敢做这坏规矩的事。”乔子咧开嘴一笑,“我这就去三奶奶那儿接夜宵换下来的碗筷了。”
回来道上像是中邪一样,乔子绕了两段小路,走到新姨娘的房边,从窗缝里望见一个水灵灵的年轻姑娘跪在地上不敢动,身段果真是玲珑,也长了双夺人的眼,神情里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真是白瞎了,都是穷孩子,不容易。”乔子在窗边放了两个剩馒头,轻敲了敲窗子,走了。
“啧啧啧,放出来没几天,又是偷东西的小罪名,这次三奶奶主事,给关到柴房了。”到了晚上,小李躺在大铺上,喝口热水又嚼起近来新姨娘的事。
“这事儿宅子里谁不知道?那小姑娘,我上次路过,瞄了一眼,挺好看的,可惜了。”乔子把手里的衣服叠了三折,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呦呵,老爷的女人啊,你可小心着。”小李笑嘻嘻地说。
“别在这给我抖威风,再胡说我割了你舌头。”乔子一把毛巾扔了过去,“万事也轮不着我啊。”
下人住的地方墙角满是暗绿的青苔,阴暗,潮湿,年久失修,入了夜乔子总听见外面嘎吱地响,停了一会,竟然传来哭声,可怜得很。
突然想到那新姨娘被关进柴房了,倒是离得不远,乔子心一软,把壶里冰凉的水灌进喉咙里,披上件衣服小心按着步子去了。
“叫祁云是吧,你今年多大啊?”乔子四处偷着望望,仔细压低了声问。
“十五。”祁云从柴堆里坐起身,颈间有尚未褪去的淤痕,一身的白衣裳,沾满了灰土。
“唉,这宅子就是个鬼门关,那几个奶奶巴不得求菩萨保佑让你遭难,三奶奶能说会道,栽她手里,常事儿,有钱人就是天,就是阎王啊,就算咽不下这口气,又有什么办法,挺过去也就过去了。”乔子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祁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哥,我求你了,想个法子让我出去吧,我做什么都行。”
“这……”乔子忍不出叹了口气,“我一个下人,手里又没银子,你说我能干什么?”
祁云死死抓住乔子的裤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哥,哥,我真是没有活路了,你帮帮我吧。”
乔子不自觉地往后退,逐渐和祁云拉扯起来,一直扯到角落里,“妹子,你别这样,我也想帮你,我没那本事……”
又是嘎吱一声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地面漏了个大洞。
2
最近总是莫名地身子乏累,一场梦做得无比真实,自己好像真成了个搬菜砍柴的厨房伙计,那个路边赶巧碰上的卖身救父的妙云也长成了那个老宅子里的新姨娘。
真是能想!林少自嘲地撇撇嘴,下床踱了几步,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这天色说晚不晚,说早也不早,却是睡不得了。瞧见桌上的锦盒,竟挂着把精致的小锁,他忍不住把玩了一阵,这锁精巧绝伦,有十二个面,每面镶一个可转动的小圆盘,多半是从前时候巧匠的会心之作,都转对了才能开锁。
要是在那几岁的年纪,怕是非要把这鬼东西琢磨开了才能罢休,不过如今早没那么大玩心了,况且还是人家的东西,自己虽是好心赠了钱治她爹的病,没想过什么报答,可这姑娘倔,非要把祖传的锦盒押过来,说是还清了钱再赎回去,怎么都推不得。
也罢,就先放着吧,过段时日再给她送过去。
“少爷,您怎么起这么早?”福叔本是放轻脚步悄悄进门,却是吓了一跳。
“没什么,做了个梦,只是最近的确,身子有些累。”
“那赶紧叫个医生来看看吧,最近织厂,印厂的事情本来就多,您要是倒了,可不得了了。”福叔闻言着了大急。
林少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小题大做,估计也是最近事情多,调调就好了。对了,那个叫妙云的姑娘,怎么样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近来总想着她。
“我以为少爷只是随手行件善事呢,少爷关心,我这就差人去看看,”福叔呵呵笑着点着头说, “那姑娘也挺可怜,只是……这事可不能让老爷知道,听闻老爷最近物色张家的小姐……”
“你想哪去了?”林少哈哈大笑,“不过是见她可怜,你多去关照关照,看看有什么需要,也算我们积德。”
晚上林少忙完,乘了辆车如约去见大夫。
徐大夫是这方圆里极有名气的,听说年少时也是背着个药箱走南闯北行医问药,日子过得清苦却积了不少好口碑,年纪稍大些有了自己的草堂,落在这镇子里从此不常走动,穷人常常约不上。
林家是常客,自林老爷那辈就在这儿看,听说林少要来,徐大夫早早吃过了晚饭在堂里候着。
“您说什么?看不出来?”福叔愁着脸摇头,“您好歹也算是有点名气的,好好看看,我们少爷说最近身子乏累,要是没事,您开些药调理一下。”
徐大夫沉默了一会,又静下来把了把脉,才开了口,“不是没事,这脉象虚浮,时乱时正,实话实说,我瞧不出来。”
福叔一听又着了急,“可是有什么大毛病?”
徐大夫绷着脸,又摆摆手,“不是大毛病,是您来错了地方。”
徐大夫指指远处的山上,“今个天儿晚了,明日您该去那儿问问。”
3
“这地底下竟还有个大屋子?”乔子叫出来声才知道捂嘴,他扶着祁云,跌撞着走得一脚实一脚空,“这下头这么黑,早知道带个火了。”
“不晓得,”灰土太大,乔子重重咳嗽了两声,“不过……我在这儿也干了许多年了,听说老爷早年得了宝,专修了个地下室藏宝,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来呢,没想到是真的,要是能找到,你就逃吧,估摸够几辈子活了。”
“这里真的有宝?”祁云听罢便用手胡乱摸着,黑暗中碰倒了个柜子。
“有点儿意思,”乔子连忙捡起锦盒,“估计这是个宝贝,还往前走吗?”
祁云捂着胸口发抖,“这儿太黑,我总觉得心不安,大哥,咱们上去吧。”
乔子心里也害怕,就点了点头。
上去了乔子才看清,这锦盒不重却十分精致,尤其是上头那把十二面的怪锁,每面还镶着圆盘,真是见所未见。乔子还未再细看,就听见外头有响动,像是许多人朝着这边赶。
“坏了!”乔子一拍大腿,“你早就是奶奶们的眼中钉,准是哪个奶奶派手底下的丫头盯着你,发现你不见了,想再加你的错,这事儿我见过,要是被抓到,可又是一通灾。”
“这可怎么办,”祁云环顾左右,指着外墙说,“大哥,他们就要过来了,这柴房后面好像就是宅子的外墙,你先带着这东西走吧,他们是冲着我,不该连累你,往后你要是卖了宝贝想给我条路走,我感激不尽。”
“你放心,我先走,等他们来了看你在这儿,估计也翻不起什么幺蛾子。”乔子腿快,瞅准外墙就翻了出去。这道墙外头荒,乔子捧着锦盒,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刚出林子,就被人敲了头,倒在草里。
乔子醒过来的时候是正午,太阳刺眼,草里的虫子咬人。他晃晃悠悠走到街上,发现手里的盒子没了,差点骂娘。肚子饿,没办法,还好手里有点碎银子,找了个小摊子吃饭。
“呦,太惨了,听说什么和下人通奸,今儿个晚上填井。”
“不能吧,这才进门几天啊,保不齐是原来那帮姨奶奶看不顺眼。”
“我看八成是冤的,那伙计没抓着,那祁老头还去看了,教人打一顿赶出来。”
“可不是,那闺女进去,就别想好了。”
啪!乔子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天渐渐暗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自他进这宅子里来做事,一直是看着别人的脸色,老爷一出来,头都不敢抬,碰上这动家法的大事,躲都来不及,今儿个竟长了胆儿,自个儿往上撞。
宅子里要动家法,须得在死井上架一个木头笼子,把人关进去,审一通,最后底儿下板子一撤,人往井里掉,也就再也出不来了。
三姨娘一向主事,这会儿更是来了精神。
“老爷对我一直是放心的,今儿个这事,有人瞧见,你和那厨房伙计在柴房里偷偷摸摸私会,证据确凿,咱们也就快结快了,都清净。”
祁云瘫在木头笼子里,满身血迹灰土,披散着头发,像是早就没了气。
“老爷。”乔子一下子扑通跪在门口。
“到处抓你抓不到,你倒自己送上门。”三姨娘甩开手里的绣花绢。
乔子也不理,像是进了这门就没打算立着出去。
“老爷,您心里头有明镜,要是真干了那偷鸡摸狗的事,小的不敢回来,小的昨夜是偷翻外墙出去喝酒,路过柴房,没干旁的,不晓得告事儿的人是怎么诌的。小的有错该罚,可万不得因这个出了人命啊。”乔子几辈子没流过眼泪,却栽在了这儿。
“放屁!”二姨娘突地站起来,“小慧瞧得真真儿的,怎么,心疼心上人啊,来这里扯谎!”
宁老爷揉揉眼睛,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乔子抬头,“是。”
“那你昨夜可去过柴房?”
乔子顿了一秒,“路过。”
老爷从袖口摸出一把镶宝石的小匕首,拔开瞧了瞧,走近抵在乔子脖子上,“路过?”
乔子点点头。
老爷反手一划,抹了乔子脖子,转过身对着井边的下人冷冷地说,“继续。”
4
林少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梦里头被人抹了脖子可不是什么舒坦事儿,头发晕脖子生疼,眼前先是模糊,逐渐变白,白得什么也看不见。
“祁云。”林少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想着妙云那张和这姑娘相似的脸,心里的怜惜越来越烈。
天一亮,林少和福叔就起早赶路,上了孤山。这山上道不好走,鲜有人来,倒也清净。山上有座清泉寺,不大,听说住着一位高僧,时而云游,不常见人,要碰缘分。这山道林少上得气喘吁吁,晨雾缭绕,映得清泉寺仿佛仙境一般。
“少爷,到了。”
林少走到寺门口,只有一个小童在门口闷头打扫。
林少弯下腰问他:“打搅了,觉生大师在吗?”
小童头也没抬地回:“师傅不在。”
“得,白走一趟。”福叔叹了口气。
林少轻拍拍福叔的肩,“算了,下次再来罢。”
下了山回了织厂,有人来打招呼,说妙云的父亲实在病重,过世了。织厂里着实还有几件顶紧要的事儿没办,林少竟然搁下,说要去看妙云,福叔觉着不妙。
妙云家已卖得家徒四壁,林少到了连杯茶也没有。妙云跪着,脸上泪痕还没擦净,就连连道歉。
“这都不碍事,你也歇歇,我来是帮你的。”林少拿出备好的钱袋,“你父亲刚走,下葬也要不少钱……”
“不不不,”妙云摇着头连忙推还过去,“我已经拿过您的钱,已然是还不清了,实在是不能……”
“你别这样,这事情既然让我碰上了,我也不好撒手,这些你拿去救急,我又不缺,不用急着还。”
好说歹说,妙云才勉强收下。福叔再三催促提醒,林少这才起身,临走还吩咐给妙云安排了件在织厂的差事。
再几日就是林少的生日,每年照理都会摆大宴,请几桌朋友。酒过三巡,谈天说地,席也吃到了尾声,忽然一个下人走近林少附耳说了几句,林少便吩咐了一番,站起身离席。
“在下突然有些急事,实在抱歉,望各位海涵。”几句话说得甚是体面。
他特意绕了几段小路,进了间无人住的偏房,见到了早就被带进这里的妙云。
“你这是?”林少见了她一惊。
妙云先是行了礼,随后从袖口拿出一个素色的小包,“今日是林少爷生日,我……”
“给我送生日礼物?”林少不觉笑起来。
“我……是……感念少爷多次帮助,我无以为报,自己做些绣品,希望少爷……”妙云埋着脸答。
“我当然喜欢了。”林少说出口,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妙云更是脸红得不行,只顾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好了,”林少把小包接下,感到窗外似有响动,连忙回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天色不早了,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真是打扰了。”妙云依旧不敢抬眼。
林少赶忙开门差了人送妙云回去,生怕被父亲或父亲手底下的人撞见,把小包藏在偏房,急忙赶回了席上。
“子乔啊,什么事这样急?”
回来已有客人抗不住晚,走了,怪不得林先生都发了话。
“没什么,还是厂子里的事,耽搁了一会儿。”林少扯谎解释道。
林先生点点头,没有做声,只是晚上亲自将他送进房里。
林少进了房,没有急着睡,坐着想起了妙云,嘴角扬了起来。想着想着,瞥见了桌上的锦盒,这也是妙云的东西,不知不觉,又玩起了锦盒上那把十二面的怪锁。
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东西,古人也真是奇思,还能造出这般奇物。
玩着玩着,夜已深了。
虽然手里动着,林少的心思没在开锁上,而是绕着妙云停不下来,胸口心跳不止,想起和妙云的相遇,她在街上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是前世未尽的缘分砸进了今生。
咯噔一声,林少转动圆盘的双手突然停下,瞪大了双眼。锁竟然给转开了。
更让人不敢信的是,这锦盒竟是空的,打开只有一股香气。
5
“那老头儿死之前,说他当年造的地下室,虽入口是在老爷的床下,放宝贝的地方却是一路挖到了柴房底下,他偷造了条道儿,从柴房直通下去。”李子说道这事愈发来了精神。
祁云听罢笑起来,透着一股子嘲讽,“哈哈,那老头儿也想偷宝贝?”
“宝贝谁不想要?不过造地下室的那位主也是个狠角儿,那老头儿手里的工钱还没捂热乎,差点被灭口,好不容易逃出来,保命要紧,哪还有心思再打宝贝的主意。”
“那他不怕柴房的道被人给看破了?”
“他做这活儿这么多年,心里有数着呢。他还做了把条形的钥匙,藏在一间偏屋里,现今儿许是哪个姨奶奶住着,找着那钥匙往柴房角里那小洞一插,再踩一下,道儿才能开。搁平时,柴房地上一小孔谁有心思在意?”
“呦呵,这老头儿鬼精灵啊,也是个入伙的好苗子,你怎么给杀了?”
“这话说的,干我们这行手上活儿还不干净点?”
祁云上去就踢了李子一脚,“干净?自己瞧瞧你这活儿干的,凭空出了把藏偏屋里的钥匙,我难不成挨屋找去?”
李子咧开嘴往后虚躲两下,哈哈两声,又没皮没脸地凑到祁云面前去,“怎么对我就不乐意了?你呀,别这么仔细,我能问出这些不错了,别动火,我再给你说道说道……”
打听出宁老爷出门的日子,赶前一天红爷就把扁担两头的货装好了。
“红爷啊,明儿个要是能装两声咳嗽就更传神了。”祁云临上阵还不忘打趣老爷子。
“我就是个摆设,”红爷笑呵呵地说,“还不得靠云姑娘的美貌动人啊?”
“哈哈哈,我哪经得住您这么夸啊。”祁云止不住地回着笑。
一切顺利,宁老爷安排着,祁云坐着小轿子就进了这宁家的大宅子。
几个姨娘争风吃醋是没空理,最紧要的是找钥匙,没名头,只能装作偷东西。
“我看那厨房的伙计不错,上次还给我送馒头哩。”那天,祁云对混进来做帮工的李子说。
“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那小子长得还挺俊。”李子打趣她。
“说正事呢,你扯什么皮?还是用他吧,你也好脱身。”
钥匙是在三姨娘房里,找着钥匙那天,祁云还顺了个红珊瑚戒指,看着挺值钱的。三姨娘发现了大发雷霆,祁云哭着说别关我从小就怕黑,结果就被关进了柴房。
女人啊,心就是这么毒。
李子三言两语,又折腾了半宿吵得乔子睡不着,果真奏了效。
乔子心软去了柴房,和祁云下了地下室找到了宝贝,又听了祁云的话,翻外墙把锦盒带了出去。
“你动作还真是快,我早些日子去找几个姨奶奶嚼舌头的时候,还担心你说好的时辰里出不来呢,没想到,还真叫你赶上了。”事后李子对祁云钦佩地说。
“这有什么没想到?我干了这么多年,一条直通的道儿能出什么幺蛾子?倒是你,下回找个身形好点的迷晕了替我,你看看这回这个,什么东西,也不怕露了馅?”
“行了,这不是没事嘛,都那样了谁看得出来?”
“也不看看姑奶奶受了多少罪,”祁云撅起嘴,“以后可对我好着点。”
红爷等在墙外头,敲了乔子的头,宝贝到手,这单算是成了,几个人撤出来,能跑多远跑多远。
谁也不知道乔子第二天回去,死在了宅子里,还以为自己终于当了回爷们。
6
林少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坐在原处,眼睛似根本没有闭过,手里捧着打开的锦盒,就这么做完了一场大梦,心底像灌了冰。
这肯定不是自己睡得随便,是这锦盒有邪性。
天亮了很久,林少还是睡不着。
自己第一次见妙云,也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卖身救父楚楚可怜,让自己一时心软,简直跟梦里头的把戏一模一样。
林少坐起身来,想到近来自己种种,怒气一冲,把桌上的茶具拂到地上摔个粉碎。
福叔听见响动走进来,心头一震。
“少爷,您这是……”
林少抓起锦盒,手连着袖子在抖,“我要去趟清泉寺,你别跟着我。”
“少爷,”福叔咬咬牙似在犹豫,想想还是说出了口,“我今早得到消息,林先生像是知道了妙云姑娘的事,早上遣人去找她了……”
“与我何干?”林少并无理会,别过脸夺出门。
走了几段山路,林少觉着自己的体力同上次比,又降了大半。
寺门虚掩,隐有钟声。
林少已顾不得什么礼,径直走到正殿,一路竟无人阻拦。
“大师,”林少在正殿前原地跪了下来,语气诚恳,“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正殿的大门倏地被两个小童推开,觉生大师端坐在正中,眼睛微闭,淡淡答道,“请进。”
林少脸色一惊,“大师莫非早知我要来此?”
“说说你可悟到了什么?”
“这盒子是空的,宝贵的东西根本不在盒子里,宝贝的是这把锁。只是我不懂,这一切究竟是为何,让我遇见这些是为何,让我知晓这些又是为何。”
“这不是宝贝,这是鬼,是魔。”觉生大师突然睁开眼,“你说的对,盒子是死的,活的是这把锁,给你前世的记忆,只是为了吸引你去解锁上的密码,吸你的精气。这世上有些事,等你死了,闭了眼,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头关的,不是你前世的记忆,是你前世的真面目。”
林少默然,面容若有所思。
大师起身欲离,“你若有缘,自会参透。”
山上清净,鸟语蝉鸣,林少小逛了一会,清了清心中闷气,才下了山。
回了宅子,只见福叔面露难色,不知从何开口,“少爷,妙云姑娘,死了。”
林少手里的茶洒了一桌,半天才咬出一句,“怎么死的?”
“具体的不清楚,”福叔解释道,“只知道林先生派的人让她走,她不走,拉扯起来,后来失手把她……”
“失手?”林少惊拍桌子站起身来。
“少爷您知道,林先生做事一向是……”到了这关口,福叔也不好多说了。
林少看看手里的锦盒,十二面的怪锁,十二面的密码盘,十二只眼睛,看着前世,瞧着今生。
“罢了,自有天数。”他抬眼对福叔说,“你去给我拿个火盆来。”
炭烧得火红,林少拿着怪锁锦盒的手悬在上面,迟迟未决。
“算了,”他的手缓慢地放下来,“留着当个教训。”
7
你知道为什么人不该记得前世吗?
几年之后,林先生因病过世。世道乱,织厂印厂的生意一落千丈,林家只得卖了房产补贴家用。
当年的林少,成了如今的林先生,办事果决,手腕狠辣,却也逃不开人情事故里买卖逐渐被压榨的命运。仅剩的几个下人在新房子里归置东西,林先生起了兴致也来帮忙,杂物中瞥见一个素色的小包。
他支走了下人,偷偷拆开。
里头有个绣工极精美的枕套,布料舒适,看得出是细选过的。旁的还有几两银子,一封书信。
“林少爷,若您不看这封信,必不会想到我也是个读过书的,只是家道中落,母亲无踪,父亲又染了病,此生万幸便是遇见了您。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知此唐突,但实在是有心感念少爷,望少爷安。”
“你知道为什么人不该记得前世吗?要走一遭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重新开始,纵然前世罪孽深重,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依旧可从那往日的淤泥里,新开出一朵白莲来。”觉生和尚依旧坐着,淡淡地回。
林少又坐在了清泉寺的正殿里,左手端着怪锁锦盒,右手捏着封信,无言。
“你为何不毁了它?”
是啊,前世的真面目再凶险,又与你的今生有何相干?
“原先许是为了,留个她的念想,现在,我想我下一世,也能知晓我今世是对不住她,还清了债,我自会毁了它。”
“你错了,因果轮回,环环相报,永是还不清的。”觉生又点燃一炷香,香气缠绕着直上大殿木刻的纹路,“这开锁的密码是什么,是每个人,藏在心里头的,对前世的执念。而你本该做的,是放下执念,过好今生。”
许久,林少点点头,起身下了山,碰见路边一丛野火,就将这手里一干物件都投了进去。
他不知道,之后有个村夫经过,见这锦盒精美锁形奇特,又当宝贝似的捡了回去。
END
插图:陈叽目
编辑:李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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