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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小说|日落黄昏
日期:2018-08-22 11:35:58 作者:江山文学 阅读:

江山小说|日落黄昏

  江山文学

  日落黄昏

  苏十

  四炮伯去世后,廖老木越发觉得自己一定要娶刘玉兰过门才行。   廖老木看透了这个世道,他不能指望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人不论活到啥时候,得有个伴,得有个家,有个家才会有个根。

  老伴老婆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儿子女儿不是搀扶自己到老到死之人。

  丹枫诗雨

  一  六点差一刻,灶膛里熊熊燃烧的火苗忽然发出阵阵的“哗啦啦,哗呼呼!”之声。廖老木心里想,“老人常言,火笑必有贵人到。”  他又往灶膛里塞了几颗干玉米棒芯,不一会锅里的米粥烧开了。他赶紧把锅盖揭开,顿时一股浓浓的小米粥的香甜味充满了整个小厨房。  廖老木用饭勺子在锅里搅了几圈,然后拿起刚刚泡好的一大碗玉米粉往锅里倒去,一边倒一边用饭勺子搅锅里的粥,让玉米粉与米粥匀称些。放完玉米粉才一会儿,一股香甜的玉米粥的醇香味飘荡于整个小院子。  廖老木很陶醉于清晨清新空气中伴随有那种一半是柴火的熏烟味,一半是香甜的玉米粥的醇香味。那是一种有家味道感觉。  屋檐下边一个竹鸡笼里,老母鸡在咕咕地叫唤不停,里边的一群小鸡也叽叽地叫着,好像说快点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出去觅食。  天色渐渐发亮了。牛栏那边传来牛的蹄子踏步声,还有牛用它的角钩打牛栏柱子的“咔嚓,咔嚓”声,不一会又传来牛“哗啦啦,哗啦啦”的屙尿声。那声音好似抽水田灌溉声。  几只阉鸡也咯咯喧闹起来。几只大灰鹅从院子角落里钻出来,摇摇摆摆的,嘎嘎,聒噪个不停。  一时间,整个小院热闹起来。  廖老木首先把牛从栏里往外牵,牵到屋后院子外的空地上绑在一棵老龙眼树上,那里有几棵龙眼树,是自家的树。绑好牛,回来从院棚里扯一捆稻草,拿去丢给那头老母牛。然后回到牛栏把牛粪铲出来,拿到院子外空地上去晒,牛栏的牛粪是一天一天的铲走的,所以牛栏里也算是干净的。  接着,拿着一瓢玉米与稻谷混合物,打开鸡笼,撒到地上,那十几只阉鸡一边咯咯地欢叫着一边扑愣愣地跳跃到地上啄食着那些玉米、谷子。  廖老木喂完鸡鹅,看着那群鸡鹅吃饱后一只一只地往院墙外窜去,这才返回厨房,拿着自配的猪饲料放到潲水桶里调好,然后提着一桶猪饲料往猪栏喂猪去。  廖老木的房子是坐南向北方向,南面是座三间两层小楼房,北面是一溜瓦房,东面是大门口,门口围墙两边有鸡舍鹅舍,西面是牛栏和两间猪栏。猪栏旁边有一棵高大茂盛的龙眼树,此时树上正挂满着花香,那花儿香满了整个小院子。   廖老木刚走到猪栏边,栏里三头大肥猪一骨碌爬了起来,头往上伸,朝着他嗷嗷嗷地叫喊着。  老木拿着把铁铲,跳下猪栏去清理猪栏里的粪便,清理完粪便,跳出猪栏,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往栏里的猪槽倒入猪饲料。  廖老木点着一支香烟站在猪栏边,一边吸着烟一边看着栏里的三头大猪,心里喜滋滋地想,再过十来天这几头猪就可以出栏了。虽说这几年养猪不怎么赚钱,但是老人说攒钱下筒。养猪本就是攒钱下筒,积少成多哩。  这几年村子里养猪的人越来越少了。整个廖家村六十多户人家,估计还在养猪的不超过十户人家。养牛的人也没几个养了,村子里五十五岁以下的人全部离开家乡,要么进省城南宁市去打工,要么去广东海口海南;要么去隆安县城生意,或者到浪湾华侨经济开发区去进厂干活。  养猪种地只能解决温饱问题,要想有钱花只能往外边跑,往城里跑。一些人在南宁市里买了房子,把老人和孩子都接往城里去了。就算买不了房子,他们也会租房来住,总之宁可做城里狗,也不做乡巴佬。三四十岁的人在浪侨开发区不是买了房子,也是租了房子在那儿居住,尽管开发区与廖家村相隔才十三四公里,但年轻人下了班都不愿意往家中跑。  村里许多人家的房屋都是长期无人居住的,就是有也是几个七老八十岁的老人独守着空房。好多田地荒芜着,无人打理,无人耕种,田地间长满了半人高的各种稗草野草野藤。  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骤然停在院门口外边。  廖老木心想谁会这么早呢?不会是杀猪佬来看猪吧?我还没通知哪个杀猪佬来看猪哩。   一会儿却看见大儿子廖德龙手里拿着红色摩托车头盔怏怏欲睡地从大门口进来,他看见老木在喂猪,竟自往猪栏这边走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廖老木冷冷地问。  “嗯,昨晚上大夜班……这不,一下班我就回来了,饭都没吃呢……”德龙心下悒怏地对他爹说。  廖老木乜斜着眼望着他儿子德龙,不吭声。他现在越来越不相信自己儿子的每一句话,越发感觉自己与儿子毫无半点父子之情。眼前的儿子德龙虽然也有四十几岁的年纪,但好赌,有钱的时候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没钱的时候才会想起家里还有个六十来岁的亲爹,想起亲爹口袋里的钱。  德龙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对廖老木说,“爹,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钱,就当是我借你的,过一阵等我有钱了再还你……行吧!”  廖老木没听完,心中火气直往上窜,他猜想儿子德龙肯定是昨夜打麻将又输钱了,一定不是上什么夜班,看他那猥琐样子就知道。  廖老木对着德龙瞅一眼,说,我哪有什么钱?你一个后生仔没有钱,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倒有钱么?再说上个月不是刚跟我要几百块么?这么快又用完了?  德龙憨笑着说,爹,你就给我一点钱吧,我确实有点急用钱,没有一千给几百块也行,爹,我求你了,爹……  每次回来要钱,廖德龙都会显出一副丑恶嘴脸,让廖老木十分愤恨又显得万般的无奈。他很想甩德龙几巴掌嘴巴,但事实是不可能的,儿子已有四十几岁,正当壮年,而自己已是个老头儿了,再说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也,儿子的今天之过自己做父亲的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啊。廖老木心里生起了一丝负疚感来。  廖老木缓了一口气,说,没有钱,你以为我是印钱的么?你俩公婆工厂干活,每月好歹也有三四千元的工资,你不给我钱罢了,还好意思回来问我要,你这不知羞耻的……  德龙说,爹,你就当借给我用行吧?我给你写借条欠条总该可以了吧!你也知道,我那工资都被小玲拿着,抽烟喝酒还得问她要才行……  小玲是德龙的媳妇。俩人到浪侨经济开发区同在一个工厂上班,一到发工资德龙的钱全部被小玲拿着,只给德龙一些零花钱。  德龙俩公婆刚去工厂时,还种家里的几亩责任田地。早上俩人开着摩托车去厂里,傍晚下班回到家还去做一下田地里的活。  后来村子里好多像德龙小玲一样进厂干活的人,大家约好一样,都不种田地了,都去开发区租房子,住那里,极少回村子里来。  德龙下了班,有时还开着摩托车到路边车站兜客拉客的。有时运气好也得几十块钱,但他好赌,不赌麻将也赌六合彩。  廖老木想到这对德龙呵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屌样的儿子?你还做什么男人哟,钱都被老婆拽得紧紧的,你钻到她裤裆里去住算了。”  德龙挠挠头皮,嬉笑地说,那裤裆要是能容得下我去住的话我也去住了。  廖老木“扑哧”一声,笑道:“奴罪,没骨气东西!”  父子俩吃完早饭,廖老木回到里屋,摸出五百块钱出来给德龙。  德龙接过五百元说,爹,再给一点吧,我想好了,今晚特码是老虎,你也去下一下注吧。  廖老木叱道,做什么特码?我说你小子千万别再去想什么特码了,六合彩有几个人得赢钱的?只有输的多,你要听话啊,别再去赌那六合彩了,不然下次我一分钱也不会再给你。  德龙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是一块两块地下注,又不赌多赌大,娱乐娱乐而已。  德龙发动摩托车临走时,廖老木追出门口问:“你们今年回不回来种水稻?种的话我留秧田给你们播秧苗。”  德龙说,我得问问小玲,种不种我做不了主。说完一加油,轰轰轰飞走了。  廖老木望着摩托车消失的影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二  六十三岁的廖老木身体硬朗得很,挑两桶水还能健步如飞,挑一百斤的稻谷不输现在的年轻人。三个子女早已成家立业,都有子孙外孙的。大儿子德龙夫妻俩在家中附近开发区工厂上班,他们的儿子正在读大二女儿正在读高一。  廖老木的女儿红袖大学毕业后在南宁市某房地产工作,现在已属中层管理人员丈夫机关干部,她有一个儿子正在读高一。  廖老木的三儿子德生是学医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广州某医院,现在是该医院脑外科主治专家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外科医生,德生也有一个女儿正在读初二。  可惜廖老木的老婆前些年病逝了,不然也称得上是幸福美满之家了。  早些年女儿红袖让廖老木去南宁市一起居住,廖老木去住了三个多月,却住出病来。他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城市人出门进门都把门锁着,就算对门住着,也是互不相识的。就算认识,大家行事匆匆的,见面最多问声好,点点头算是打声招呼而已。  在城里居住跟住进监狱毫无差别。没人来陪你聊天,没人听你唠叨,住久会憋出病来的,还是回农村舒服,住得习惯。  后来德生夫妻又接老木去广州,廖老木在广州呆了六个月,天天闹着回老家不得已,德生只好把老木送回农村来。  儿女们想尽那孝道,可是廖老木没那享福的命。好在前几年农村有一次是交三万七千多的养老保险金,德生与红袖每人出一万多元帮廖老木交了养老保险。到现在廖老木已领得了几年的养老金。  廖老木回到农村后,买了一头母牛,置了一架牛车,种着三亩水田五亩旱地。  女儿和老三要他少种点田地,可廖老木就是怕闲下来没事做,自己东想西想,想出毛病来。因此他逼迫自己干这干那,整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儿等着他去做。他已经习惯忙碌于田地或家务的那些活儿,要是叫他停下来,静静呆坐着或闲坐着,那样他觉得自己会憋出病来的,会要了他的命的。  不管大儿子德龙种不种田地,他廖老木只要还有一口气喘着,他就不会让自己的那一份田地丢空丢荒。不管种的稻谷值不值钱,种的玉米花生值不值钱,他都要种。家有余粮不忧荒年。还有养猪,亏亏赚赚,都要养,必须养,自己一个农民,这也不养那也不养,这也不种那也不种,那你想干什么?种养种养,有种有养,这才是一个农民的根本,才是农民的本分。  那些曾经长着绿油油庄稼肥沃田地,如今已经变成野草丛生,遍地荒野。廖老木每每看到这些,心中感慨万千,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形势所逼啊。  廖老木的家是住在村头的北面,儿子德龙的家则住在村尾的南面。德龙的房子是两间两层的小楼房,也是新建不久,才得几年时间。  但是自从德龙夫妻俩去开发区租房住之后他家的楼房一直无人居住,无人打理。过年时德龙夫妻早上从开发区回来,晚上在老木家吃完饭一家人又开着摩托车去开发区居住。

  廖老木有时想想真有点郁闷,家里有好好的房子不住,偏偏喜欢跑去开发区那儿租房子,简直浪费钱钞。再说家里到开发区十来公里的路,摩托车用不到半个钟,开快的话也就十几分二十分钟而已。早上去上班,晚上回家来这不是很好嘛?  小玲说,我们这是为了省点油钱,你以为放水进去它能走得了的?那也是个烧钱的货哩!一升汽油六块多七块钱呢……  德龙对他爹说,你不知道我们上一个班是有多累的,下了班,弄个饭吃就赶紧好好休息。上了一天的班,下了班还往家里跑来跑去的,那是很累很累的。  廖老木心说,累你娘的腿,累在麻将桌上不见你说。  小玲说,村子里就剩下一些七老八十的人啦,年轻人谁还愿呆在村里?晚上静悄悄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廖老木知道,儿子他们就喜欢开发区那里夜晚的热闹。除了晚上吃烧烤,去歌厅玩耍,还有整夜打麻将赌三公的。跟省城的夜市差不了多少,都是烧钱惹事的夜晚。  廖德龙在读高中时就与他的表妹小鸾俩人热恋上了,等到高中一毕业,俩人谈婚论嫁之时双方家长强烈反对,说是近亲关系,不宜结合。德龙与小鸾迫于双方家庭的威压,不得不分手。  后来德龙一气之下去应征入伍,到广东惠阳去当了三年的兵。而小鸾后来嫁给了邻近栏黄村的一个小伙。  小玲是德龙退伍回家半年后与德龙认识的。俩人认识不到半年就做成了夫妻。  德龙夫妻本来也是安分守己之人。刚开始小玲对老木夫妇对待自己父母一样,吃饭先盛给俩老人,晚上打好洗澡水给他们,有时上街还帮公公婆婆鞋子衣服毛巾类。傍晚从田地回来放下农具又挑着水桶去菜园子浇水菜,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小夫妻俩一唱一合,全家一片喜乐融融。  难得的是家里一切生产计划都由廖老木来安排,德龙小玲只知执行,从没有多言多语的意见过,夫妻俩勤勤恳恳地干活。村子里的人都说德龙娶了个贤惠的好媳妇,都说廖老木的命真好,真有福气。  后来德龙有了小孩,分家立户另过,德龙小玲俩人的脾气性格慢慢开始变了。  德龙原来脾气也有些暴躁,有些性急,也属些有个性的年轻人吧。可是后来的一些经历让他把脾气慢慢改变了,变成一个百无一用之人,变成极其害怕老婆之人。老婆指东他就向东,老婆指西他就向西。  原来分家另过之后,德龙去承包了别人家十亩水田来种水稻,第一年到镇上农技站买了遗传工程一号和遗传工程三号来种植。广西科技报上宣传这遗传工程水稻怎样怎样的高产增收。谁想种了二亩的遗传一号,却是只长禾苗不长稻穗的,那禾苗只含胎不抽穗,后来喷了九二0催长剂,那禾苗抽出零零星星的穗花来,结的谷粒都是秕谷,不齐穗。而那遗传三号虽说长势可以也开花结穗的,但终是产量不高,亩产才八百斤左右。

  后来去找农技站,他们说他们那是引种失误,也是受害者,种子是真种子,那是从湖南那边引进的种子,那种子不适合我们广西的气候种植,只属湖南那边的气候。而遗传一号是作中稻用的,不是作早稻用的。

  那是九五年的事,后来只赔得几百块的肥料种子费。那时候的农民法律意识很薄弱,又不懂得上告索赔种植方面的东西。  同时德龙也养了几头猪,但是他每养三头或五头,不是阉时死就是病死,总之每养一批猪都会死去一只或大或小的猪。搞得德龙都不敢养起猪来。  廖老木对德龙说,这就是你的命哟!但是怕了就不养,这样也不对。死了就不养那怎么行?怕也不行,死,也还是要养的,养猪是攒钱下筒,积少成多,不养猪哪有钱来起房屋?  廖德龙后来又去借亲戚的钱来养鸭,开始时他养一百只,每只鸭苗从小到出栏,需要吃十三至十八的混合全价饲料。第一批一百只杂交樱桃谷鸭他仅饲养了六十五天,就全部出栏,这一百只鸭给他带来了将近一千元的利润。于是德龙又购买了第二、第三批鸭苗回来饲养。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  二00三年一次禽流感,把德龙的鸭场给收拾了。除了死去好多鸭子,剩下的养好养大也没人要,没人吃。整个广西,乃至全国,人人将近一年不吃鸡鸭鹅肉,德龙鸭场亏了二万多元,种种原因鸭场终于破产。  禽流感给养猪养牛的养殖户带来了喜讯,肉猪市场一路畅销,市场价格稳定并呈向升趋势。  廖德龙与老婆小玲经过反复商量,决定去银行贷款二万块钱回来进行养猪。那时能在农村信用社贷二万元钱是很不容易的事儿。  德龙是个善于学习善于钻研之人。他听人说广西的瘦肉型猪养殖大得快,肉料比才1:3,但得有技术才行,不然的话还不如养本地土猪。  廖德龙跑到广西科技情报研究所去请教专家,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养殖瘦肉型猪的经验来。  他又跑武鸣双桥、里建去走访那些养殖瘦肉型的大户,跟他们学习经验,跟他们要猪苗回来饲养。  那时瘦肉型的猪有二元杂交,有三元杂交的,但最好的是广西贵港扬翔畜牧有限公司出品推广的“龙宝猪”,它的肉料比价低,好饲养。  那时有一句话: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三  廖老木耙整好秧田地,把轭头从牛脖子上解开,把牛牵到旁边一块长满野草的水田里,对着那头老母牛说,你在这里慢慢啃着,不许乱跑,听话啊!  转身回到刚耙整好的那田头,把耙架上的泥土擦洗干净,放到别的空地上。然后掏出一支烟,点上贪婪地吸着。  这是近村子旁边的一畦凹水田,一下雨就有水。是村子里专门拿来作育秧苗的基地,每家每户都分得几分的田块。  廖老木吸着烟,拿着眼望了眼前的那一畦田,只见才有七八块小田耙整好,其它都是长满野花野草。  “看来今年种田的也没有几户人哦!”廖老木自己一个人低声嘀咕。他每次看到那些成片荒芜的田地,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来。  “卖猪肉啰,卖猪肉啰……猪肉啰!”一阵嘹亮的叫喊声从村子里传来,声音飘荡在村子的整个上空。  廖老木在另一块水田里,用水胡乱地把沾满泥巴的裤管擦了擦,走过去背起铁耙子,牵着牛儿往家中走。  村子中央的大榕树底下,杀猪佬阿标停好摩托车,拿两个饲料编织袋放到树底下那块用几根木格子钉成的小木排上,又拿一张油腻的塑料铺在编织袋上,然后从摩托车架子上拉的箩筐里把猪肉、猪下水、猪脚等摆到上边。  不一会儿,从村子里各条小巷道走出稀稀拉拉一些人,那些人多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妪,大伙疲沓着脸,围着地上的猪肉边看边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男人们先问阿标拿烟来抽,阿标拿着抹布把油腻的手擦了擦,然后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真龙香烟,给到场的男人们一一发烟,一边发一边说些别的事儿,发完顺手把剩下的烟盒放在猪肉摊上。  男人们慢悠悠地吸着烟,并不急着买肉。一些老太婆们买好了猪肉的也不急着回家,站在旁边看着别人买肉,同时又指手划脚地说,要这边的肉才好吃,前胛的肉多嫩多甜,后腿的肉渣味多。  每天早上九点多钟,杀猪佬阿标就会拉着猪肉来大榕树下卖。卖到十点多钟,他一走就再也没有别的杀猪佬来卖猪肉了。哪个要是错过时间不能买,就只能晚上打嘴了,或是想吃肉得去丁当街或那桐街才有了。  村子最热闹的也就是早上买猪肉这一时刻。   四炮伯一来到猪肉摊,便伸手拿那烟盒,打开,里边一支烟也没有。他朝正在忙称肉的阿标说:“老标,没有烟了呢!还有没有?没有我就不买肉了!”  阿标一边称猪肉一边说,“有,有,等一下下。”一边对买肉的容婆婆说,五块钱,差一点。放下秤杆从口袋又掏出一包烟来递给四炮伯,同时拿过小食品袋装上刚才称好的猪肉,递给容婆婆。  容婆婆说,你刚才不是说还差一点吗?补给我没有,昨天你给我的不够秤,我回去称了少了几钱没够呢,你今天又想少我……  阿标笑嘻嘻地说,容婆婆,没有吧!难道是我昨天看错了?来来,你看今天补这么多给你够了吧?说着拿刀子割了一两多的半肥瘦猪肉放进称好的食品袋,递给容婆婆。  容婆婆开了钱,心满意足地往旁边站开。  四炮伯接连抽了三支烟。然后翻了翻摊上的猪脚,对阿标说,我想要买猪脚。  阿标笑着说,好哇,吃猪脚脚后跟有劲儿呢。  四炮伯翻了又翻那只猪脚,对阿标说,“我想买猪脚,只要猪脚不能带骨头……”  阿标一听,立马唬着脸说,“天呀这样的废话你也能够说出口,你叫我该如何切给你?”  四炮伯说,人家城里都可以这样卖的。  阿标更气了,“人家城里有这样卖你去城里买吧,我们这里没办法呀!”  四炮伯说,你到底卖不卖?  阿标说,你的要求我无法办到,你不买就走开,不要啰嗦,你找抽啊!  四炮伯与阿标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的,但没有人站出来阻止他们吵架,没有人敢出来说句公道话。大伙儿都知道四炮伯的为人,都不敢惹他。  四炮伯是一个六十零岁的鳏夫,他年轻时做事情很阴鸷毒辣。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半夜里他会去糟蹋你的农作物,或拉你家的牛到你家的水田里去踩踏那稻子,或去砍你家的甘蔗、香蕉,或用老鼠药去药死你家畜禽。村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  在村子里,四炮伯就怕廖老木一人。四炮伯是廖老木的堂弟,从小到老,老木一直可以打骂四炮伯,而四炮伯绝不敢对老木吭一声,四炮伯论体魄打架一直不是老木的对手。  廖老木来的时候,四炮伯正与阿标一边拉拉扯扯,一边骂不绝口的。  老木黑着脸,走上前来,照着四炮伯的屁股踹了一脚,四炮伯趔趄了一下,跌坐于地上。  廖老木朝四炮伯吼:“吃饱饭没处消吗?来这里撒什么野?田地里的草都长到家门口了,你不去弄,来这里显摆什么能耐……”  四炮伯一看是老木,他不敢高声,低低地说,是阿标先打我,我才动手的,你不说阿标反而怪我呀……  老木骂道,你一张开嘴巴我就看见你喉咙了,还说你有理呢?奶奶的……还不滚回去,还不嫌丢人哩!  四炮伯爬起来,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阿标拿着一支烟塞到廖老木的嘴巴里,拿出打火机给老木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又给周围的男人们逐个发一圈。  阿标说,我要不看他老人的份上非揍他一顿不可,几十岁的人啦,胡搅蛮缠的。  老木吸着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阿标说,木伯,你这满裤腿泥巴的,耕田去啦?  老木说,两分秧田地,准备播稻种育秧苗哩,古语说,清明前育完秧,谷雨后插完秧嘛!  阿标说,木伯你真是有福都不享,自找辛苦,还种什么田地的?是我早就跟儿女到城里享福去了。  老木叹口气说,你还没到那个年纪,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这么容易这么美好!事非经过不知难哦,到了我这年纪你就懂啦。  廖老木买好猪肉准备回去时,阿标问,木伯,你家那几头猪几时卖的跟我说一声。  老木说,还没这么快,到时再说。  阿标说,这一阵价格还往上涨一点,不过也不算大,清明前后一般猪价都是可以的。  老木说,但愿吧,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廖老木拿着猪肉往回走,路过廖德明家老祖屋时,他往矮墙边上望了一眼,无意中看见德明的老婆小何蹲在院子矮墙边嗤嗤嗤嗤地屙尿,正想走开,那女人站起来一边系裤子一边大声喊:“木伯,买肉啊?”  廖老木只得应道,“是啊,买肉呢!”  老木又问:“你在这干嘛呀,这老祖屋阴森可怕的,没人呢。”  女人系好裤子,笑嘻嘻地说,我在干嘛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还明知故问的。要不要我重新再做个示范啊?  老木赶紧打哈哈,对那女人说自己还要回去放牛呢,没时间闲聊了。  老木一走,那女人冲着老木的方向恨恨地说,你这老木,跟老娘我装什么假正经,你和五嫂刘玉兰的事谁人不知?你们男人心里头整天想些什么老娘我心里头清楚得很,有色心没色胆,哼,你等着瞧吧,看老娘我怎么弄倒你……  其实老木刚才心里头也是春心荡漾。尽管他已六十零岁,但对男女之事还是情趣很浓,老婆过世这么多年,他除了偶尔去街上解决问题,村里头还有五婶刘玉兰与他相好。  廖老木心里清楚,廖德明长年在外打工,家里头的女人小何才四十几岁,夜里是耐不住寂寞的。他知道那女人跟村子里好几个男人有一腿。刚才要是自己再挑拨一下,十有八九定能成事的。  这么想着回到家里,心里不禁有点懊悔起来,明明到嘴的肥肉自己却不吃,还装什么大头?鸟不吃鹫吃。  这时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廖老木刚拿起话筒,里边就传来刘玉兰的声音。  玉兰说过些天准备从城里回来,以后不需要去城里带孙子了,她要回家种田地,让老木帮她播二亩水田的秧苗。俩人电话嘀咕了好一会儿。  挂上电话,老木高兴得不知所措。自己日思夜想的玉兰终于回来了,虽然儿女们不同意他跟玉兰结婚,但也不反对他跟玉兰来往。  廖老木很想光明正大地娶玉兰过门来,给玉兰一个交待。他需要时间,他需要孩子们的支持。     四  七八十年代,廖家村有一帮业余戏团,唱粤剧的。农闲或过年时节,戏团就在周边几个大队巡回表演。  刘玉兰和廖德星是那戏团的主力军。俩人经常搭档演出,一个演公主,一个演驸马爷,要么一个演小姐,一个演富家公子。  后来俩人结成了夫妻,真个郎才女貌的般配。谁想改革开放之后不几年,戏团瓦解分散。  廖德星从此以酒消愁,整天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不能自拔。他一日三餐都是以酒为主食,喝酒像喝白开水一样。有时半夜醒来还喝上一杯半杯水酒。早上起床洗漱完毕什么都不做,先喝一杯水酒方才生火做饭,挑水洗衣。  廖德星整日里酒气熏天的,有时晚上喝多喝高了就对玉兰东骂西骂,骂丑骂相的,甚至扯玉兰的头发,拿烟头来灼炙玉兰的全身。把玉兰往死里揍往死里打,刘玉兰几欲轻生,但每次想着她们那双年仅几岁的儿女,她忍受住了,为了儿女,她得活下去。  廖德星三十六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酒精肝病毒,最后治疗无效,终于命赴黄泉。  是酒害死了玉兰的丈夫廖德星。三十六岁本命年,廖德星迈不过这个坎,留下刘玉兰及她的一双儿女,恨悠悠地离开了人世。  没了男人的刘玉兰精神上一下子全解脱了,但生活中却作难了,儿女还小,她一个女人家的又不会扶犁耙地。每次人家的田地都种上东西了,可她家的田地还是没翻耕耙整,种什么东西都是慢人一拍的。  正在刘玉兰为田地的事锁愁眉之时,廖老木夫妻俩赶着自己家的牛儿来帮玉兰耕田种地。  廖老木那时是廖家村的生产队队长,虽说那时田地已承包到户,村人们不需要什么生产队长,但有时上级政府部门有些通知比如收提留款、山林承包确定权,交纳公购粮,集体修理水沟、修公路、生产队鱼塘承包、荒山坡地承包、村子里贫困户救济补助上报等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需要生产队长来从中安排的。  廖老木那时也才四十来岁,干活里里外外一把手很是利索,田里地里的活一天干到晚也不觉得累觉得困。  农忙时节廖老木不但夫妻俩帮刘玉兰的忙,每年每季度村子里的困难户、贫困户的救济老木都力争为玉兰争取到名额。老木的情刘玉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廖老木记不得自己几时与刘玉兰好上的,总之那是他老婆去世以后的事儿。那时候村子里的人也曾偷偷议论过老木与玉兰的是是非非,也曾猜疑。后来时间一久,人们却也是见惯不怪的,渐渐地淡忘了此事,人们想自己家穷不忧去忧什么国乱啊?  老木碍于儿子媳妇的面上,他与玉兰来往表面上还像老婆在世时一样,唯有夜深人静之后俩人方敢私下呆在一起。  前几年廖老木对三个儿女说自己一个人生活孤零零的,想找个老伴儿。  女儿红袖持中间派,三个儿女都知道父亲想娶刘玉兰过门来。她不知该反对还是该支持。她只对廖老木说,爹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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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这是一部反映农村孤寡老人再婚问题以及孤寡老人生活故事的小说,取名《日落黄昏》特别贴切!主人公廖老木曾经是大集体时候的生产队长,在是一位德高望重有着丰富种田经验的老农。整个廖家村六十多户人家,估计还在养猪的不超过十户人家。养牛的人也没几个养了,村子里五十五岁以下的人全部离开家乡,要么进省城南宁市去打工。廖老木看透了这个世道,他不能指望儿子给他养老送终。人不论活到啥时候,得有个伴,得有个家,有个家才会有个根。老伴老婆才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儿子女儿不是搀扶自己到老到死之人。从南宁回来几天后,廖老木说服刘玉兰,俩人即刻到镇政府办了结婚证,顺便把刘玉兰的户口也转到了他户口簿上。廖老木做完这些之后,才给儿女们打电话,把他与刘玉兰结婚的事说给儿女们听,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全篇文字精炼,构思精妙,结构严谨,故事富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农村生活气息,小说中的乡村俚语很有特色,作者对农村的生活场景十分熟悉,对种田管理等技能谙熟老到,叙事富有知识含量,令人读起来能够自然融入农村生活场景,为农民的生活同情加羡慕!真乃一部难能可贵的反映农村孤寡老人再婚问题以及孤寡老人生活故事的优秀佳作!力推欣赏!【编辑:梦锁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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