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叫了啊啊啊——”
“拜托，现在是你要抓我，该叫的是我才对吧。”公主翻着白眼，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死神说。
“对吼。”死神擦了擦额角的汗，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能看见我的人，好恐怖啊。”
公主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死神。小哥哥，带人吗？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被带走。”
死神脸红了，他拉了拉斗篷，遮住自己的脸：“严肃点，我是一名执法人员。”
“好吧好吧。我老爹杀了那么多人，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牵连着受报应的。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仇杀还是意外，天灾还是人祸？”
“额……您稍等一下啊。”死神掏出小本子翻着，“XX国公主，寿命95年，已用寿命21年，剩余……咦。”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
房间里静默了五秒钟。
死神着急地涨红了脸：“不是的不是的，我是实习的，今天第一天上路。”
“好吧。实习小死神，嘻嘻。”
“……不要这么叫我，我是一名执法人员……”
2
死神真正要带走的人，是一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他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因为伤情过于严重，已无回天之力，却迟迟没能有个了断，简直痛不欲生。
公主带着死神来到病床前。士兵发烧了三天三夜，已经失去意识，弥留之际嘴里还在念叨着：疼。
公主：“你在发抖？你害怕了？”
死神：“没，没有！我怎么可能害怕！”
公主：“那你别躲在我身后啊。”
“咳，咳，好的。”死神红着脸从公主背后钻出来，用镰刀往病床上一勾，勾出了士兵的魂魄。
士兵：“啊？我是谁，我在哪，你们是谁？”
死神：“您好，414号死神为您服务，为保证服务质量，接下来的对话将被录音。”
士兵：“靠，我要死了？”
死神：“真的很抱歉……”
士兵一把抢过死神的镰刀：“想带我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死神、公主：“？？？”
“那个……”死神拉了拉斗篷，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已经是鬼魂了，就算拒捕也不能死而复生啊。”
“受死吧！”士兵根本不听他的，冲上来就是一顿揍。
士兵不愧久经沙场，一身好武艺，死神根本就打不过，最后鼻青脸肿地坐在墙角哭。
“我今天一单都没做成，呜呜呜，这个再带不回去，铁定没法转正了，那我就只能去地狱烧锅炉了……”
公主叹了口气，朝士兵走去。
一分钟后。
士兵哭着朝死神跑来：“快带我走。”
死神：“？？？”
送走士兵后，死神问公主：“你揍人家了？”
“没有啊。”
“恐吓人家了？”
“没有。”
“那他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公主叹了口气，“他濒死之时求生欲望太强，连自己在病床上有多痛苦都忘了，我只是告诉他，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该休息了。他回想起伤病的痛苦，自然就不再有弥留的执念了。诶，你干什么？”
死神认真地在小本子上做着笔记，头也来不及抬：“你接着说你接着说。我下次带人的时候能用上。”
“……其实我对你们死神还是挺反感的，毕竟你们带走了我们国家那么多人。要不是舍不得你这张小脸在锅炉房里熏成黑炭，我才不帮你呢。”
“我，我们也不想的啊。”死神窘迫地用脚在地上画圈，“谁让现在是战争年代，每天都在死人，我们也不想带那么多人下去的，下面都爆满了。”
“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有一百多岁吧。”
“那你见过和平年代吗？”
“见过啊，那是我们的淡季，一个月都开张不了一回，跟放暑假似的。死神们就在下面打打麻将看看剧，油锅都没有鬼魂可炸，改成早餐店炸油条。那时候，我还是个死神助理，连实习死神都算不上呢。”
3
这并不是公主见过的第一个死神。
公主她爹杀戮过多，导致公主阴气重，一出生就自带见鬼体质，能见到魂魄，也能见到死神。
以往她见到的每一个死神都凶神恶煞，对待魂魄毫无恻隐之心，唯独这次的实习死神，温柔得不像话，竟然还有点可爱。一想到他被魂魄追着打的样子，公主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公主也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死神抓人不过是尽他们的本分，杀死那些人的凶手有时是病痛，有时是战争，甚至有些时候就是时间本身，又哪里能怪到死神的头上呢。
如果下面多一些像他那么温柔的实习死神，魂魄们以后应该也能过得好一点吧。
于是，公主便有心要帮这实习死神。
而实习死神呢，从小就没什么朋友，魂魄们对它又怕又恨，其他死神看不起他懦弱，又都排挤他。唯独遇见这公主，对他好声好气，还帮他抓魂魄。
一百多年来，死神第一次有了朋友。
4
在公主的帮助下，死神抓到了不少魂魄，业绩节节攀升，实习成绩喜人。
死神：“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公主翻了翻日历：“看你这么高兴……啥，清明节？中元节？万圣节？”
“今天是我实习转正的日子！”
“呦，转正了！”公主也替他高兴，“恭喜啊，祝你草菅人命，斩尽杀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嘿嘿。”死神挠挠头，“你说得我都有点慎得慌了。”
“嗨，怕什么呀。我为你高兴，真心的！”
“谢谢你，要不是你帮我，我肯定一个魂魄都捉不到，这会儿八成已经下去烧锅炉了。”
公主不说话，托着腮看着他笑。
“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死神又脸红了。
“我在想——”公主眨了眨眼睛，“你要是去烧锅炉，就不能天天上来找我玩儿了，那我就只好每天烧纸给你，上面写的都是情书，嘻嘻嘻。”
死神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别开玩笑了，我可是死、死神啊，怎么会有人喜欢死神呢，不，不会有人喜欢死神的。”
“开玩笑的！瞧把你吓得。”
“哦。”死神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对了，我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呢，都被你吓忘了。这都是魂魄们给你送的锦旗，妙手仁心、普度众生、手到病除、阎王在世……”
5
公主笑嘻嘻地送他离开，转过身，脸上却多了一层愁意。
为了抵抗强大而暴虐的敌国，终于有一天，公主她爹，也就是国王，要把公主嫁给盟国的王子，以示两国同生共死之心。
婚礼前一天，国王才从前线赶回来，匆匆来见她，却只说了一句话：“他们那儿气温低，多带点厚衣服。”
他的确杀了不少人，可是他也没办法啊，他的国家是那么弱小，只有拼死抵抗，才能在战乱中杀出一点点太平来。
他是国王，所以他不能后退。
那么，他的女儿也不能后退。
公主看着她爹离去的背影，哇地一声哭了。她从小恨他爹，恨他杀人如麻，恨他不能给她一个太平天下。直到今天公主才明白，她在小小皇宫里度过的平静生活，已经是父亲拼尽全力给予的全部。
国王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太平天下呢。奈何身逢乱世，这太平，需得以血建造。
哭痛快了，公主就爬起来收拾行李，洗脸化妆，万事俱备，只等出门坐上前往盟国的马车。
临走前，她点了一只蜡烛。
死神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打哈欠：“最近在准备上岗考试，都没空来找你……诶？你这是要去哪儿？”
公主什么都没说，抱住了死神，死神手里的复习资料咣当掉地。
“你，你怎么了？”他一动都不敢动。
“没什么。”公主把头埋在死神肩膀上，偷偷抹眼泪，“我要结婚了。”
“啊。”在死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他挠了挠头：“那什么，挺好。恭喜啊，恭喜你！”
擦干眼泪，公主拍拍他的肩：“那边儿不是你的辖区，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你可要争气点儿！”
“嗯。”死神点点头，很想说你别走，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一天，公主走了。
6
离开公主后，他一天天沉默寡言起来。
他不和其他死神们说话，也不在意业绩和升职，每天一声不吭地干活，抓人，提着镰刀在人间和阴间飘荡。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死神。
说来奇怪，只有他带走的魂魄，是不吵不闹的。
死神记得公主曾经和他说过，她无力结束战争，无力起死回生，唯一能做的就是送魂魄们好好离开。
7
五年后。
战争快结束了。
死去的人开始变少。
虽然业绩直线下降，死神却是开心的。他明白，公主渴望的和平年代快要到来了。
死神：“你这个王子也太短命了，年纪轻轻地就在战场上送了命，公主不得哭死啊？”
王子：“惭愧惭愧。你也知道，上了战场，都是九死一生。诶，你认识我？”
死神：“啊，没有，我一朋友认识你。”
王子：“原来如此，幸会幸会。”
安静。
两人默默赶路。
死神：“战争快结束了吧？”
王子：“快了快了，眼瞅着就要赢啦，和平马上就要来了。”
死神：“太好了。”
王子：“是啊，太好了。”
安静。
两人默默赶路。
死神：“你有没有发现我一直在绕路？”
王子：“啊？你想多收我的钱？”
死神：“我又不是开出租，能收你什么钱。我就跟你直说吧，我打算放你走。这条路上是个监控死角，没有别的死神能发现你。我修改一下你的寿命记录就能糊弄过去，你赶紧回去吧，下个路口下高速。”
王子：“这不太合适吧？”
死神：“没啥不合适的。回去问公主好。”
导航：“前方路口左转进入魂飞魄散区，请抓紧扶手，系好安全带。”
王子：“那我先走了，再见啊师傅。”
8
虽然小时候经历了多年战乱，后来却赶上和平年代，过了几十年风调雨顺的日子，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就连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没受过一点儿痛苦。
那一天，白发苍苍的公主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睡着了，然后安安静静地，再也没有醒来。
年轻的死神来到公主的身边。
死神是不会老的，几十年过去了，他仍然是当年模样。
白发苍苍的王子：“你来啦。”
死神：“啊！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王子：“我和公主一样，都有一个杀戮过多的爹……没办法，我们那个年代都这样，体谅一下。”
死神：“哦。”
安静。
王子：“你不带她走吗？”
死神：“我不想带也得带。她这是自然死亡，我没办法修改的。我只是……想再看看她。下去之后，她就不会再记得我了。”
王子：“对了，能托运行李吗？她有个箱子要烧，但是烧起来太不环保了，要不直接给你带走吧。”
死神：“行。”
他伸出镰刀一勾，公主的魂魄从身体里飞了出来。
还是当年初次相见的模样。
“啊，是小死神！”公主惊喜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等等，我是不是……死了？”
死神、王子：“嗯。”
公主高兴得跳了起来：“耶！这样就可以和死神小哥哥在一起了！我们快走吧，抓紧时间，我想去那个奈何桥逛逛，还想去看刀山，喝孟婆汤。”
公主蹦蹦跳跳地挽过死神的手。
死神脸红了。
王子：“……”
“走吧走吧。”王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从没忘记他。至少我们也相伴了一生，足够了，你就和他去吧。”
公主：“真的吗？你太好了！”拉着死神的手就跑。
王子在后面大喊：“喂，箱子，箱子忘带了！天啊，你用得着跑那么快吗，好歹也装一下啊！真是……我还没死呢！！！”
9
死神原本以为，公主过了奈何桥，就会忘记他的。
没想到——
“喂，小死神！”公主一身黑衣，长长的卷发从斗篷里倾斜而出，显得格外娇俏，“看我这身怎么样！”
死神：“你这是……”
“我们新收的实习死神。”一旁的死神HR解释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在魂魄里招死神了？”
“她的业绩太好了，还活着的时候就抓了不少魂魄，锦旗拿到手软，这样的人才不能错过。”
“那是。”公主拉起他的手：“走啊走啊，抓人去！”
“等一下，天上为什么在下纸。”
公主从漫天翻飞的纸片中抓了一张：“啊，是我拜托王子烧的。”
死神拿过来一看，脸红到了耳根。
那全都是公主这些年来，写给他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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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奶茶只喝全糖的神秘作者。
曾经以为自己的主攻方向是科幻，决心问鼎星云奖，后来在阅读《高中物理教材》时发现算不出小球从斜面上滚下的加速度，遂放弃科幻事业，决定瞎jb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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