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都冷硬,无情,又真实。
读着读着,压抑感如同干冰,忽然升腾而起,雾蒸蒸,烟蒙蒙,从身边的地板罅隙渗出,从书架流下,从家具与家具的间隔中奔泄而来,包裹了你整个人。
你知道,你仍然活着,可是你感到窒息。
你想伸出手,左翻右撩,想去抓住一些什么,但最终,你没有伸手,也没有呼救。
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不能与无能,在你的房子里冲撞、粹变、杂糅、挥之不去,愈来愈多。
谁不曾遭遇过窒息的争吵,两个人,两种生物,封闭在各自的逻辑里,对话只成空洞的自言自语?
没有法式热吻,没有床,没有你侬我侬大家侬。只有永无止息的疲惫、无聊、琐碎和互不相让。
从对方的竹杖,演变成了对方的荆棘。
只有性,还在支撑。
更多性,也不再支撑。
一个结婚多年的女友告诉我:早已没有了亲密之事。当年以为对方的呼吸,就可以为自己续命的时期,稍纵即逝,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也不会离婚。
她在这场婚姻中,呆得太久,习惯了这种模式和消耗,离了反而无所适从。
一个表亲,女人,精明强干,活得气派周全,做生意,盖新楼,儿女双全,说起持家的本领,邻里无不夸赞。
忽然有一天,出了家。
并不好找,出了城,上国道,入土路,几经周折,才看到那座庙宇。
她穿着灰色僧衣,坐在我面前,一扫从前肃静的模样,像一团枯枝,弯下去,蜷下去。
问她好不好,只是阿弥佗佛,并不答话,自称六根已除。从此三生烟火,四季风光,五谷杂粮,都和她没有关系。
但回来以后,听同车的人说,本来也是傲气的人,后来老公出轨,又不觉得有错,追问起来,竟拳头相向,最关键的是,他不再触碰她。
她丈夫,一个小地方的生意人,却像个隐居山林的侠客,待人接物的方式始终有着不切实际的豪爽,但凡谁有麻烦,不问轻重,也不问亲疏,调兵遣将、两肋插刀。
在他的概念里,性是性,责任是责任,情人是情人,妻子是妻子。他不以为罪,甚至隐隐有自豪。
她闹过,哭过,歇斯底里过,但面对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千方百计,最终都变成无计可施。
她从愤怒,到委屈,到无助,到终于绝望,心一点点灰了,也一点点荒了。
她为什么不可以。
但终于屈辱,她说:“不,我要出家。”
她什么都没带,一个人,离开家乡。多年以后,家人得到音讯,她在一个小庙里,伴着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同车的人依然在叙述。
在他看来,这就是乡村浮世绘,没什么大惊小怪。出家、出世、出人命,都是寻常事。只是之于我,这般重锤击鼓的话,听得还是惊心。
我能说什么?
我只是想到一句话:君不见,三界之中纷扰扰,只为无明不了绝。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
这当然难以做到。
她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一入空门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女友的苦闷,远亲的寂灭,连同我自己的欲语还休,都不过是滚滚红尘中,避不开的难,绕不开的结。
在一场欢爱的余兴里,青春的激烈和冲突剔尽,它留下的,只是那种难以忽略的触目的乏味,令我们难以言说。
是谁说,慧极必夭。
是谁说,情深不寿。
仿佛一转眼,多巴胺与内啡肽就已退场。
一切都是有限的。
这个限度,科学曾有过调查和统计,最短是四个月,最长不过一年半。
而在这之后的余生,我们又该如何相互扶持着,共同度过?
在今天,我们靠门当户对的身份,旗鼓相当的人品,棋逢对手的智识,异曲同工的价值观。
记者问:“为什么?”
2010年,史铁生先生逝世,次年在北京,我见到了陈希米。一个温慈的女人,腿也不方便。
那时正是先生去世不久,她刚回出版社上班,面容平和,没有悲戚之色,与我们交谈一二,分了手。我对她印象极佳。
我只想能跟你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说话,听你掏心掏肺,也跟你袒露一切。那才是人最好的生活。
而茨维塔耶娃和里尔克,这一对从未谋面的佳偶,穷极一生,都在为对方写情诗。
茨维塔耶娃的情人马克西米里安•瓦洛申这样描述她,“当您爱一个人的时候,您总是想让他离开,以便去思念他。”
以上所有范例中的爱情,都与性无关。
但是,他们都在爱。
或许,在爱的路途上,除了身体,还有另一条分叉路,引向一个叫灵魂的地方。
马斯洛的自我实现的人里,讲到最完善的人,其对生活最重要的取向,是潜能的充分发挥。
在他们看来,性和爱是统一的。
纯粹的性,只是一种生理需要。在不能够整合的情况下,宁肯选择高级需要,而不是低级需要。
在自我实现者身上,性高潮比在普通人更为重要,同时又不如在普通人那么重要。性体验是一种深刻、几乎是神秘的体验。但如果性欲没有得到满足,性的匮乏也容易为这些人所忍受。
这并不是一个悖论或矛盾。它是由动力心理学理论引发出来的。在更高需要层次上的爱,使那些低级需要,及其挫折和满足,变得较不重要,偏离生活中心,也更容易被忽略。但是,一旦这些低级需要获得了满足,更高需要层次上的爱,使人们更加专心致志地享受这些需要。
也只有够透彻,够无畏,够平和,才能将毛茸茸、湿漉漉的话,说得无比端庄。
多年以前,她患上癌症。为了保命,切除了某些生殖部位,以至于不能再享受一个女人的欢娱。
她被这个一刀两断的仪式惊醒,一下子意识到,她已经是个“宣布作废”的人了。
春夜里,她躺在病床上,大月光斜进来,在地板上呈菱形移动。她清晰地,感知到脏器下滑,从胸腔,滑到腹腔。而灵魂深处,也有某些东西正在坍塌。
一切都像收兵的号角。
但是,她并没有走向她的末路。
她接受了开放式婚姻。除了性,她与丈夫的拥抱、亲吻、交心、人格的共鸣、灵魂的映照,一直在继续。
而婚姻,除了本能的不请自来,更需要文明的登堂入室。因为,只有接纳了后者,即使双方走到“山重水复”,也会迎来“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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