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丨当杀手要从捏泥人做起
一
至于为何要做杀手,故事里无非是少年郎要报双亲之仇,或是没钱走入歧途。阿青恰好两个原因都占了。
但等阿青报了双亲之仇后,就不求上进了,座右铭从莫欺少年穷到莫欺中年穷。好死不活在杀手届混了十几年,现在也只混了个下九流,专门接一些行业里都看不起的小活。
当年教他武功的老手艺人也很穷,死前只留给他一套杀人的刀片和捏泥人的手艺活。
二
阿青是窑子里的常客,这段日子去的频繁,夜夜颠鸾倒凤,两只眼睛发青,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阿青白天坐摊捏泥人,晚上来窑子的时候都扶着门进来。
“要新鲜汁多的小蜜瓜,老的肉都瘪了不出水。”
老鸨力气大,一把攥住阿青的大宝贝,“真不给它放假?我和你说,那年轻不懂事的可不知道咋对它好。”
“她对我好就行,”阿青笑嘻嘻。他口味重,从来喊着都要没开苞的小姑娘陪,但是出啥价睡啥档次,最后来的都是叫啥阿芬阿芳的土老娘们。
阿青坐在炕上喝酒,慢慢喝醉了眼,就见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提着一只酒壶过来倒酒。那小娘子弯腰都能弯出水来,阿青瞬间清醒了三分。
“我瞧着今夜没了月色,原是天上掉下个倒酒的小娘子,不知仙子芳名?”阿青的手粘在那小娘子的手上拿不下来了。
“阿沁。”
声音娇滴滴的,叫的阿青心肝一颤。
“我叫阿青,玩的是梁园月,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会打围,会插科,会吟诗,会双陆,”阿青说着,“最重要的是阿青我是个杀手,而且不太冷。”
那叫阿沁的小娘子听完低头浅浅一笑。以前老手艺人教阿青泡妞,如果你的笑话还没讲完,姑娘就笑了,你就要亲她。
阿青大着胆子就要亲上去,小娘子一闪身,阿青从炕上摔了下来。
疼,贼几把疼。阿青捏着腰爬起来,“实话说,刚才我见小娘子想到一词,一见如故,见你确实像我一故人,所以这张嘴就控制不住自己。”
小娘子盯着阿青看了许久,从开始的浅笑到后来杏眼里升起了海潮,“公子一开口,我便听出公子的口音带的是家乡南海口音,我在外多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乡人。”
先攀亲待会就要诉起自己家世凄惨,阿青倒着都能背出她接下来的话,却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
“实不相瞒公子,我本是名渔家女,从小爹娘养育,但七岁时遇歹徒,全家丧命,留我一女子于世间,受尽屈辱被卖入这烟柳之地。公子若是喜爱阿沁,不嫌弃就将我赎了去,这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他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这世道人心险恶,你一个弱女子生活艰难。你跟着我确实比在外漂泊好,虽然我不是好人,但是不会对你差。”
“这么说公子愿意赎我?”
阿青挠脑袋,“我年三十卿十六,一树梨花压海棠,人间逍遥快活事。哪是我愿意,是我求之不得。”
那小娘子脸羞红,阿青又凑近点,她却还扭扭捏捏不让阿青亲她小嘴,阿青猴急了问着,“我都说愿意赎你,你咋回事?”
“公子莫急,我生在海边,生下来腿上有个海螺胎记,公子把耳朵凑上去,兴许能闻到家乡南海的味道。”
这小娘子真她娘的骚,阿青吊儿郎当哼起小曲,“那是那是,好亲不过姑娘嘴,好摸不过女人腿。”
一只手就顺着她光溜溜的大腿往上摸,果真的在她的裤裆上摸到了一个软壳的海螺,瞬间把阿青的鸡儿都吓软了,跌倒在地,指着她,“你,你莫不是个带把的女子?”
那小娘子跪在阿青面前,抹了自己脸上的妆,露出张男孩的脸,“先生莫惊,我确实是个男儿身,但实在仰慕“小青龙飞刀”的名声,想要拜先生门下,才想此下策。”
阿青从未收过徒弟,并不是他逍遥自在,而是根本没人看得起阿青,而现在终于来了个瞎眼的,阿青装作勉为其难。
“我小青龙曾立誓后半生不再收弟子,无牵无挂做个自由人。没有想到你尚年幼竟有如此决心,愿与我陆地行舟来换取个弟子名分,可惜我小青龙只好女色,只走前门行水路。”
“先生,我真是有意拜在门下,求您成全。”阿沁重重磕在地上。
“这可不行,我要是破例收你为徒,对那些一心只想拜我门下,又被拒绝的岂不是不公平。”
阿沁听完慢慢站起身。“这一想,我确实让您为难了,看来命中注定我和先生无缘做师徒......”
阿青没见过这么不坚持的人,赶紧来了一句,“哎!罢了,小屁眼子你如此诚心,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我关门弟子吧,日后孝敬为师可少不了。”
三
阿沁跟着阿青回家之后,才发现亏大了。
阿青教阿沁的第一件事:做杀手,不能久住一处,居无定所最好。杀手都会独来独往,但是一条狗是标配。
回家第一顿,阿青将灶台上的剩菜一起拿出来炒了,炒出来一盘屎,比阿沁在外面风餐露宿吃得还差。
阿青吃的把盘子都舔干净了,教阿沁第二件事情:年轻时候这样的屎吃多了,到老了才能吃得惯。以后没钱的日子还多,屎吃多了才知道饭是真的香。
阿沁来了后,阿青再没闲钱去窑子里,但是艺高人胆大,阿青给隔壁当家男人戴了绿帽子,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阿青教阿沁的第三件事:男人可无钱,但要脸皮厚。
阿青教了阿沁一堆歪门邪道,却从来没有把他的刀片拿出来过。因为阿青很少用刀片,他的手老抖,经常杀人杀得一身血,把人脸都划花了。脸认不出,雇主不肯付钱,后来阿青杀人的工具经常一块砖一条河或是一瓶鹤顶红。
阿青教阿沁的第四件事:打不过就赶紧跑,以我教你的武功和你的天赋,你现在是个菜逼,坚持二十年练功,就是个四十岁的菜逼。
所以阿青怕阿沁以后做杀手会没饭吃,教了他第五件事:捏泥人。
四
阿青终于等到了个杀人的买卖。
来了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在阿青捏泥人的摊前,看阿青揉、搓、戳、按、印,一套做下来,阿青捏出了一坨屎。
“接花吗?”男人低沉的声音问道。
这是行业里的暗话,杀人接活是接花。
“什么花?”
“运盐商贩。”
“还有谁”
“加你共七人。”
“何时做?”
“凌晨出发,日出做掉。”
“钱?”
“事成之后。”
“包满意。”
阿青思索。
男人再问,“接否?”
“接。”
整个过程简短,不带废话。行业里,人冷话少是杀手的基本素质,个个都是重度交流障碍。
晚上,阿青第一次将藏起来的刀片拿出来,轻轻擦拭,第一次对阿沁介绍起刀片。
带锯齿的刀片往胃里一捅,再一搅,内脏就像一碗牛杂汤。
薄片的刀片割喉咙,人叫不开,会发出像打呼噜的声音。
阿沁在旁边很沉默,阿青却絮絮叨叨。
“杀人不是大事,杀人是个顺手的事情。第一次杀人,人都会很慌,但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人就很快驾轻就熟,好像自己就认了那个身份。
后面杀人的时候,特别冷静都有些不像自己,但是生活上却变得更善良,连只蚂蚁都觉得可爱不愿意杀。”
阿青说了好久,后来他自己都打哈欠了,“阿沁,干完这一票,我就退休了,到时候我把这套刀片留给你......”
故事里说完金盆洗手的杀手,最后都会死,阿青不例外,只是他还没干上票,就死在阿沁的手下了。
阿沁趁阿青睡得像死猪时,用阿青教的方法,把带锯齿的刀片刺中他的胃,看着他倒地挣扎后,眼神异常冷漠,蹲下身看着他。
阿青感觉自己的肚子像碗煮得滚烫的牛杂汤,他喘着气,对阿沁说道,“你个小屁眼子,我以前说没有钱留给你娶媳妇是想激励你好好捏泥人,其实我在南海的一棵红血树下给你留了个东西,日后你要走投无路,就去拿出来。”
阿沁有些惊讶,没想到阿青临死前和他说这些,“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我杀了你爹,你杀我是最正常的事情。不过阿沁,别心急,杀母之仇要慢慢来,名单上那些人一个都别放过。”
阿沁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有一个名单,上面写着他要复仇的人名,阿青是第一个。
“别怕,”阿青露出一笑,像是要安慰阿沁的慌张,“等你通晓自己的过去,知道自己是谁,就会知道未来该怎么做。”
他一遍遍重复,“你若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将我在红血树下给你留的东西找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咒语一样环在耳边,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抓住阿沁的手,眼神里无望透着不舍,“阿沁啊,你心里的仇恨太深了,那个仇恨会变成任何人。所以等到绝望那天,要去信命,别去挣扎,就等待事情发生就好。”
阿沁突然觉得阿青是知道自己要杀他的,一直精准掌握故事的进度与方向,最世俗像人却最不像人。
五
阿沁从来没有睡着过,这次他在阿青的尸体边睡着,再一次梦见爹娘死的那晚。
那个小阿沁还很小,保护不了任何人,躲在车轮下看着蒙着黑面的男人用刻着“小青龙”的弯刀刺进他阿爹的胸口,阿娘被凌辱发出惨叫声,他浑身都在发抖却不敢哭出声。
那个夜晚,小阿沁活下去只因为仇恨。
慢慢来,一个个都不要放过。阿沁在梦中一遍遍念着。
六
一阵敲门声,阿沁被惊醒。故意放低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吗?”
阿沁冷静站起来,从窗缝里看去,是和阿青一起要杀运盐商贩的其他六个杀手,黑夜里那六人像是勾魂的使者,肃穆异常。
阿沁盘算着,若是他们知道阿青死了,自己性命难保,而且单枪匹马,以他的水平,也定是打不过他们。
思量再三,阿沁用黑布蒙脸,拿走阿青所有的刀片,走了出去。
他装成了阿青。
那六人之首打了个手势,阿沁骑上马像个顺从者默默跟在后面。
一路上寂静无声,七人暗夜里行路。阿沁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只听着远处的海浪声,愈发觉得熟悉。
到了一处高地,六个人默然下了马,阿沁跟着他们一起,躲在了草丛里隐藏自己。
六人极富耐心,像是虔诚的僧侣在草丛里一动不动,阿沁从未参与过这种杀人行动,全身都在绷紧,害怕他们看出破绽。
快等到凌晨的时候,他贴着地面听到滚滚的车轮声,马蹄声阵阵,沙土震动。
是运盐的车队来了,那六人依旧不动。。
阿青更加紧张了,等到车队行驶到路中央时,六人里一人终于做了个手势——进攻。阿青盘算着想后退逃跑,伸脚却被草丛里的藤蔓卡住,身子前倒摔了出去。
刀剑在黑夜里发出阴冷的光,车队的马匹惊慌大乱,有人高呼,“有刺客。”瞬间场面大乱,马鸣嘶叫。
运盐车队只是群寻常商户,武功并不高强,而那六人的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杀人一刀致命。不多时车队死伤大半,阿沁听到哭声断续,这群人连女人孩子也不放过。
他想爬起来离开这里,明晃晃的刀子却砍在了背上,身后之人发出怒吼要夺他性命。阿沁忍着痛反身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踉跄后退,他就早一步将刀子送进了男人的心脏。
被他杀死的男人像只癞蛤蟆一样趴在地上,阿沁看着他,有一种嗜杀和愉悦,他听到了阿青说的人喘半口气就断了的声音,竟然觉得有些好听。
但是渐渐的,浑身的寒意从阿沁的脚底慢慢往上爬。
七
阿沁生在南海,是一户运盐商贩家的独子,七岁那年,一次运盐途中,全家遭人杀害,阿沁躲在车轮下,看着父亲被刻着“小青龙”三字的弯刀刺中了心脏,之后母亲在其他人的凌辱下死去。
从此阿沁再也没有睡着过,因为只要睡着父母惨死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梦里。
而现在,阿沁看着地上被自己杀死的男人,脑子变得晕沉沉的,一样的月色,一样的车队。
阿沁看着自己手上的刀子,上面“小青龙”三字闪烁着嗜血的光。
绝望一点点爬上心头,阿沁慢慢跪下来,将那个死去男人的尸体翻过来。
那张脸阿沁不会忘记,是这辈子他都渴望再见却无法再见的脸。
“阿沁啊,你心里的仇恨太深,那个仇恨会变成任何人的。所以等到绝望那天,要去信命,别去挣扎,就等待事情发生就好。”
因为怨念,他和阿青都是被困在循环中的悲剧者。阿青知道了自己的命后,放弃挣扎,也看着阿沁一点点重复自己的前路。
但阿沁不会信命,如果他确实回到了十几年前,误杀了自己的爹,但阿沁的娘还活着,之后会在众人的凌辱下死去,他会改变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八
阿沁红了眼,毅然举起刀子,挥刀砍向身边的同伙。被阿青砍伤的杀手不可思议看着他,阿沁却不留情,绝然用刀子再刺进他的心脏。
这六个人每个人都会参与接下来的事情,阿沁会一个个都杀光。
仇恨与希望是绝世武功,能迅速提升自己的内力。
最后阿沁站在尸横遍野的路上,周围寂静无声,他浑身浴血,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刀上的血一点点往下滴。
阿沁杀了那六个杀手,报了日日夜夜折磨他的仇,却不是他想象中的轻松。
藏在车轮下的男孩惊恐地看着阿沁,阿沁露出一个笑,学着阿青的样子去安抚他的慌张。
阿青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说过一个词,一见如故,原来故的就是他自己。
他慢慢朝男孩走过去,突然黑夜里蹿出个女人的身影,举着剑就朝着阿沁身上胡乱挥砍,招招都想让他死,阿沁拼命想躲避,女人却大声的尖叫扑到阿沁,和他厮打在地上。
过了好久,厮打在地的两个人都不动了,一个隐隐的哭声才响起,是阿沁的声音。
他看着藏在男孩拼命地往远处跑,拥抱住死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像个孩子般哭泣。
他确实改变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但换成了他杀了自己的娘。
原来阿青说的是对的,一切木已成舟,于事无补。
慢慢地,他将插在她心脏上的刀子拔下来,一点点送进自己的心脏。可是那里没有一点血,那把刀就插在他的心脏上,阿沁却死不了。
阿沁又哭又笑爬起来,犹如孤魂一般游走在路上。
日出了,太阳从南海的海平线缓缓升起来,金色的浮影照着悬崖边的红血树。
“记住我和你说的,你若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将我在红血树下给你留的东西找出来。”
阿沁找到了阿青留给他的东西,一个箱子。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和阿沁身上写着仇人之名的纸一模一样。但下面还多了几行字,是阿青留给他的话。
“所有的心魔往往是一念执着,放不下就永远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悲剧也会永远重复。
而如果一个故事的结局已经写好,那就不可怕了,只是等待事情发生就好了。现在起你是阿青了,等到下一个人代替你的时候,你就解脱了。
所以阿青,慢慢等,慢慢等事情发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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