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芜长到十五岁的时候，阿爹为她寻了一门亲事。
阿爹说等过了及笄礼，就让她嫁过去。
阿芜很不高兴，但是又听说她要嫁的夫君是凉州郡王，凉州有很多胡人商铺，西域吃食，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阿芜及笄礼成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夫君，戴着紫金玉冠，穿着簪花苏绣轻裘，脚上是一双足金纹鹿皮靴子。
奶娘隔着屏风望了望，缓声道：“姑娘，那是上京郡王，您的夫君在那里。”
阿芜顺着她的手一看，那衣着华贵的人身旁还有个身穿白月冷衫的男子。
“啊？，那个不是他的书童吗？”
“那是凉州郡王。”
阿芜一声叹气：“看来我嫁了个穷郡王。”
二
凉州郡王是大胤皇帝最小的儿子，也最不受宠，封地凉州也是一众皇子中最小的。
阿芜以前想嫁去雁城，阿娘是雁城人，她总说那儿冬日的雪景很美，可惜嫁给阿爹之后，就在也没有回去过。
阿芜大婚那天，凉州护婚随从自上京出发，路过雁城的时候她叫马车停了下来。
六月里的雁城没有大雪，只有满天的黄沙，她想不出这满天黄沙覆上大雪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叫阿娘这样念念不忘。
凉州郡王是个文弱的书生，但是一曲关外剑舞得很好。凉州地方虽小，但是来往商客很多，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郡王待她很好，怕她想家，请了个上京的厨子，每天变着花样做菜给她吃。
阿芜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满的，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挂念雁城，挂念阿娘说的雁城雪。
三
大婚后三个月，大胤皇帝六十大寿，请诸皇子回京朝贺。
阿芜和郡王一起回去的，在凉州她爱穿一身天青色的襦裙，回京了就是命妇，要换通制。
郡王看她换上诰命的通制，忽然叹了口气。
“阿芜长大了。”
没由来地红了脸，阿芜忽然觉得，等到十二月和郡王一起去雁城看雪，也是很美的一件事。
朝贺献礼的时候，郡王是最后一个，两手空空地上去了，说凉州地贫物希，无以贺礼，特此献舞一曲。
大胤皇帝应允了。
琵琶声起，一曲塞上歌，只是郡王舞姿甚异，像是深处牢笼周转不开，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姿态尤丑，还需勤练。”
“儿臣自凉州习舞，国小地狭，转圜不开。”
皇帝眯了眯眼睛。
“你当如何？”
只有阿芜红了眼睛，郡王不是傻子，一曲塞上，一句国小地狭，将自己推到众人面前。
“臣请封雁城。”
雁城虽大却始终不及凉州繁华，郡王愿意为了她当众献丑，只为换一处更加贫瘠的封地。
阿芜看见朝臣中的阿爹叹了口气，她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一个清风明月的男子，如何受得了雁城的风沙呢？
四
回凉州的路上，阿芜靠在郡王肩上。
“阿芜，你马上就能看到雁城的雪景了，高不高兴？”
阿芜摇摇头。
“我不高兴，离开凉州，我就吃不到胡人的小食了。”
“你爱吃哪家，我让人带到雁城去。”
阿芜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西街整条铺子的小食，我都喜欢。”
郡王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换了封地赋税少了，我快要养不起你了。”
阿芜立刻坐起身子来。
“我可以少吃一点的，今后还可以再少吃一点。”
十一月来到雁城，阿芜开始存干粮，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带着郡王去雁城的越峰看雪。
可惜还没等到大雪，玉门关就失守了，凉州守城的将军战死，半壁城池战火纷飞。
雁城离凉州最近，郡王带着仪仗应援，阿芜担心他，想要一同去。
“阿芜，副将会送你去越峰，在那里等着我，只要雁城一下雪，我就赶回来。”
五
郡王走了，阿芜的脑子木木的，总觉得哪里有问题，等到了越峰才明白过来。
这里高墙垒筑，易守难攻，竟是绝佳的避难之处。
他早就知道凉州会失守，也早就安排好一切，为她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而选择雁城，不过是因为她喜欢。
阿芜浑浑噩噩地在越峰等了一个月，眼看着就要下雪了，郡王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下雪那天，城外传来胡人早已退败，可是郡王下落不明的消息。
四周除了茫茫大雪，天地间都有颜色都被覆盖了，一点儿都不好看。阿芜坐在雪地里大哭，阿娘骗了她，郡王也骗了她。
奶娘安慰她：“郡王许是路上耽搁了。”
雪下到第三天的时候，越峰栈道上出现一行人，阿芜看着一行热气腾腾得队伍。
“奶娘，是凉州西街的小食铺子的味道。”
她飞快的跑了下去，隔着老远看见苍茫大雪中，郡王戴着紫竹玉冠，配着紫金绶带，骑着一匹雪色白马，轻裘飘飘飞奔而来。
阿芜笑出了眼泪。
“奶娘，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是个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