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贪欢
最近有关“北漂”的影视剧忽然就多了起来，《北京女子图鉴》是一个，《后来的我们》是另一个。
那天和半晌去看《后来的我们》，看到见清和小晓住在简陋破败的半地下室里，我凑近半晌，对她说：“你看，这些苦你都不曾受过。”
半晌刚来北京时还没毕业，只是来实习，我提前帮她找好了房子，在东二环，因为房东刚好是朋友，所以价格很便宜。房子是自如的，干净整洁，装修风格很无印良品，走的是性冷淡风。那是自如入驻北京的第二年，还没有特别多人会选择租自如的房子，虽然漂亮，但着实贵上许多。
那时的我们俩，经常在鼓楼大街和雍和宫附近转悠，幸福地吃吃喝喝。后来我们想起那段时光，还开玩笑说，别人都是从远郊往市中心搬，我们俩倒好，一来北京就住在了市中心，然后越住越远，现在一个在昌平，一个在通州，见一面要鼓足很大勇气才行。
今天做了一套有关北京生活的测试题，包含的内容很广，有早晚高峰挤地铁的痛苦，有租房的忧虑，有工作上的派系之争以及升职跳槽等现实的选择，还有关于情感上的，是选择贫穷却相爱，还是合适却不爱。
做完一整套题，我得到了一个字，是“斗”，结论是我有极强的野心。
这我承认，如若不是野心，谁会选择在上学的时候就搬出来住，提前给自己社会的压力，哪怕把自己逼成抑郁症还是不肯停下来。
可是我啊，除了感到一阵被看穿的扎心之外，还有很强的恍惚感。
上大学之前，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对我的评价都是不够上进。无论是在市重点还是普通高中，我永远扮演着班里成绩后三分之一的角色，是个标准的差生。那时候老师问我们想做什么，我说，我想开个点心铺。老师撇了撇嘴说，那你连高中都不用上了。
我妈问我，你以后想干什么啊？我说，我想当自由撰稿人，旅游体验师，还有那种！酒店试睡员！
我妈一脸愁容，说闺女，你这都是养不起自己的职业啊，咱家这点钱，早晚得让你败没了。
对了，我那个时候，还特别想结婚，做别人的妻子，感觉做饭啊，收拾屋子啊，一起缩在沙发上看电影啊，这些都特别有意思。
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这辈子都不要化妆，化妆对皮肤不好，这辈子都不要穿高跟鞋，高跟鞋对心脏不好。
于是我洗脸连香皂都不用，偶尔加点盐，买了很多的帆布鞋，便宜又好看，除了质量不太行，哪里都好。
换句话说，曾经的我，对“我”没有任何要求，不上进，没野心，除了看小说和写小说，没有一丁点的人生理想。
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化妆，有时候过分懒惰只涂了水乳，一整天都不敢抬起头。鞋柜里一共七双鞋，四双都是高跟鞋，穿上高跟鞋的我依然健步如飞，无论是挤地铁还是抢着上班打卡的最后一分钟，全都没在怕的。
我很少给自己思想放空的时间，会把每天的事情列成一张表单，做完一项就划掉一项，划到最后一项才能松口气，去打打游戏或者看看美剧。如果因为某些原因，有些事情搁置了，就会咬牙切齿，紧盯着这件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今天做完的事情，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压迫感。
我老板经常对我说，我以后会过得很好，拥有我想要的生活。我每每听了这样的话，都觉得备受鼓舞，可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和三年前的“我想要”已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
我始终记得一件事，高一的时候我来过北京，来看过中国传媒大学，那时候我好喜欢这所学校，但以当时的成绩我根本考不上。
那一年的八通线，和现在的一样拥挤，我等了三趟才上去，有人摸我屁股，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气得颤抖。想这座城市真糟糕，有这么多的人，还有这么多的坏人。我把挤地铁比作一场兽性的厮杀，你想搭上这班地铁，就得推开身后的人，地铁这样的小事都要如此，更何况其他的大事呢？
可是现在，这座城市彻底改变了我，它给了我一身钢筋铁骨，让我摸爬滚打，变成了个有一丁点不错的人。重新看待这座城市，我觉得它真美好，可以让我在21岁的时候，过上别人25岁都未必能拥有的生活。
我再也不怕挤地铁了，我能从容不迫地穿过人流，也能毫不犹豫地推开想要插队的人。我真的不一样了，这种变化大到令我恐惧，几乎像是成为了另一个人，更重要的是，我总在想，那个自己，三年前的自己会怎么看。
她最讨厌化妆，穿高跟鞋，和别人争抢；她觉得野心是贬义词，讨厌上进，以及一切正面和积极的言论；她看起来乖戾，但其实很善良，爱让座给老人，口袋里的零钱都给了乞丐。
如果是她，看到三年后的我，我们相对而立，我告诉她，你以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她会高兴吗？会觉得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成功了吗？
应该不会，因为我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我们可能都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成长吧，我也并不想怪自己，当然也不怨怼曾经的自己过分天真，只是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考量，我曾幻想过绝对自由的人生，不上进也毫无压力，但也接受现在被重重压力裹缠的宿命，虽然疲惫，但我获得的快乐，是踏实又真实的。
我们还是不得不接受，让小时候的自己失望甚至鄙视这件事，因为对人类来讲，和谁说抱歉都很容易，同自己和解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