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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2017年自选诗
日期:2018-01-05 作者:一江 阅读:

一江2017年自选诗

  房子 

  女人会有计划地收留谁在房子里住上九个月或者十个月 当然,有时也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温暖而湿的房子女人恨不得把全世界美好东西都装进里面房子越来越笨重女人每天都在给房子里的人准备食物和水女人甚至没有一扇明亮的窗可是女人有房子女人随身携带者她的房子谁没有在那样的小黑屋里呆上一段时间呢——直到我们哭出声 

  父亲父亲,养老院的伙食有没有三菜一汤我从未进过你的食堂父亲,你是如何在塑料桶里洗你的被套 父亲,你是如何把衣服从阴影处移向阳光父亲,你喜爱的花鼓戏在第几频道你总是观看保健品广告相信它们父亲,你现在不抽烟不喝酒你听我的话,不打牌不与人生气父亲,你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时还是更漫长?父亲,你是否怀疑你的手机是静音父亲,你也会做梦吗?你看见父母双亡的少年骑在破墙上父亲,你的房间是从门口数第几间?你的左边是谁右边是谁 ?父亲,五年前我给你配的老花镜度数是否有了变化 父亲,你穿着很久以前我给你买的鞋父亲,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没有面条和卧在碗底的鸡蛋你是否梦见我们来看你梦见你儿孙满堂父亲,有时候你在我笔下已经死了有时候我又让你活过来父亲,我告诉他们我恨你父亲,我又在撒谎父亲,你的抹布如此干净

  你终于走了离开这些不爱你的人你终于不用再向别人解释你的四个儿女为什么从不出现你也不会再梦见父母双亡寄居在婶婶家的那个少年你二十年前请人画好的肖像黑白,八寸正好可以摆放在灵堂你走了就好了支气管炎,神经性头痛,血吸虫终于拿你毫无办法孩子们对你的猜疑,指责和疏远终于会慢慢收起你不用再一个人住在养老院身上不再混杂各种活络油,青草膏的气味你不用每天烧三炷香跪在塞满谷壳的垫子上为不孝的儿女们祈福你走后,你的信仰你的气息你的指纹都将消失我们会给你换上体面的衣裳——你将像来时一样干净好了,我们已经把这些事 预演了一遍接下来你的任务是要活得更长久一点你要等我们慢慢醒悟你要有足够的耐心等我们来看你父亲 

  清明雨上

  我们在地里穿行

  油菜花大多已经谢了

  绿色的籽实连着绿色的茎叶

  我们不得不把有些植株踩倒

  我们拔掉坟头的

  ——

  它们长势正旺,颇有点

  占山为王的味道

  父母的坟相隔几百米

  他们被绿色环抱着

  我们带来了膝盖,蜡烛和钱纸

  一场雨后

  将深深匍匐在地

  鞭炮硝烟弥漫

  我们行礼

  被万千油菜吞没

  傍晚

  再也没有那样的傍晚

  十岁的大姐踏着矮凳

  在灶台上挥舞着大锅铲

  八岁的二姐把猪潲倒在了

  最抢食的肥猪脑袋

  我在天井摇水

  所有的盆呀桶呀都是满的

  三岁的弟弟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母亲一推开木栅栏

  我们便点上灯

  再也没有那样的傍晚了

  大姐把裤子接了一条卡其色的边

  二姐把黄瓜新长的卷须牵到竹棍上

  栀子花真香啊,可是小虫子也喜欢

  父亲摇响自行车

  弟弟挽着裤管,满腿泥巴

  再也没有那样的傍晚了

  天空蓝得忘乎所以

  瓜果总是长不大

  空心菜有白色的喇叭

  蜗牛慢慢爬

  我们只管做梦

  母亲的符咒(组诗)

  南无阿弥陀佛

  我总是看到墙上有影子要扑下来

  我梦见鲨鱼卧在我床头

  我听见远处的狗整夜在哭

  梦中的蠕虫长着倒钩

  天黑下来我就在奔跑

  泥沼吸住我一点点下沉

  母亲用黑色记号笔在一寸宽的白纸上

  写下六字箴言

  贴在门框旁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变得安静

  我甚至梦见了母亲

  神秘力量

  那个在母亲脸上留下爪印的女人

  那个使唤母亲洗鞋子,剁猪菜

  打母亲男人主意的女人

  都没有善终

  母亲越老,越没了脾气

  她不杀生,不与人争辩

  她把篱笆的刺

  换成了开粉色花的蓼叶

  母亲原谅了一切

  她怕自己拥有神秘的力量

  她怕她的恨

  让伤害过她的人

  遭到报应

  那个唤我三丫的人

  受到惊吓你要原地不动

  要用手抚额,上抬三次

  要在晚上朝着有水的方向

  轻轻喊她的名字

  要把铁器放在枕头底下

  要连续三天睡在床的同一个位置

  孩子失魂

  要剪下她的头发与手脚指甲

  要写上生辰八字,土地庙行

  要用纸包起来

  要烧得正旺的炉火

  要有耐心

  ——

  让别在纸上的三根针

  融化

  问卦

  母亲跪在灰扑扑的地上

  双手合十,把卦扔下

  阴卦,阳卦,圣卦

  每一次,母亲心里想要什么

  就会出现什么卦象

  等三炷香燃完

  母亲平静地起身

  去洗衣,去做饭,去砍柴

  每一次,母亲红着眼睛走进小屋

  出来时目光坚定

  充满了力量

  划水

  鱼刺卡喉

  我吞下白糖,醋,米饭和青菜

  我的喉咙又痛又肿

  母亲端来一碗清水

  将燃烧的香在上面点了几下

  口中念念有词

  母亲命令我喝下

  我感到横卧在舌根的刺

  突然动了一下

  ——

  我又可以自由呼吸

  七月半

  母亲指导我在薄薄的信封上写下

  故祖考汪公习堂,故祖妣蒋氏孺人

  母亲把亿元,万元的钞票

  搭配上零钱

  而那些黏在一起的黄裱纸

  要一张张揭开

  二层的别墅

  电视机,床铺,花童

  转眼被火光吞没

  母亲举杯,与空气对碰一下

  然后把酒沿弧线洒在地上

  我站在旁边,看见母亲脸上的沟壑

  看见她下垂的嘴角和白头发

  我默默记住这一切

  我知道,若干年后

  我将写下故显妣张氏孺人

  我将变成母亲

  赞美诗

  早上买回的菜

  到傍晚就开始腐烂

  装肉的食品袋里

  慢慢渗出水

  剖开西瓜,果肉里缠绕着茎蔓

  味道有点苦

  禽流感时冻库里的鸡

  现在是油炸鸡排,烤鸡腿,卤鸡爪

  我赞美清早就占领人行道的菜农

  他的土豆那么小,空心菜有小孔

  长豆角有虫眼

  他说,喷了农药的菜

  要下过一场透雨后才能卖

  他八十岁,对苍天保持

  敬畏之心

  夏夜

  你走后我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愿意爱我的人

  他们喜欢我年轻身体和盛满水的眼睛

  我们在校外的马路

  在没有窗帘的旅馆最中间的那张床上

  在篱笆旁,在月光下的稻草垛上

  在树的阴影下

  有人失眠,醉酒

  有人整夜弹奏吉他——

  我从来不询问他们的名字

  你在清晨离开我,你在夜晚爱上我

  你抚摸我愉悦我,借陌生人的身体

  哦,我爱你,我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碰过

  你给我的黑那么深,我看不见自己

  旷野

  收割后的芦苇根部

  有的平整如疤芥

  有的斜如刀锋

  狭长的沟港里

  水托着金黄的苇叶

  打着旋,向前移动

  黄花滩,鲤鱼湖

  野鸭在苇荡里埋伏

  渔船上的狗,竖起耳朵

  天高而远,我就是旷野

  张开手,四面八方都是翅膀

  风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礼物

  (一)

  你真的老了

  大块大块黄褐斑

  占据了你的脸

  你穿二三十元一件的衣服

  劣质洗发水让你的头发像枯草

  ——你拒绝我为你买任何东西

  (二)

  坐月子时你经常哭

  你在烟雾中烤孩子们的尿布

  而今,你的眼睛痛得要命

  眼珠子似乎要迸裂

  你找偏方,成天熬草药根

  你把卫生纸浸湿摁在眼皮上

  你求菩萨保佑

  (三)

  你说这次回来

  要去土地庙还愿

  要去乡下扎银针

  你还想念家乡的莲蓬

  你没有提到父亲

  在养老院生活的父亲

  你也没有提到我们

  (四)

  你说上次去泉州冲浪

  你连续三次倒进水中

  儿子一家站在离你很远的地方

  你有高血压,冠心病

  你有粗心的家人

  他以为深水处海浪要小

  他说不要只站在岸边

  (五)

  晚饭后我陪你去看一个老朋友

  遇到了雨

  我满心欢喜

  立秋后的第一场雨呀

  和你在同一天抵达

  雨打湿了我的头发和布鞋

  我们在屋檐和空地间

  移动

  (六)

  时光让你越来越固执

  联想丰富

  有惊人的记忆

  时光让你力不从心

  你在城市已生活十一年

  我们之间隔着高架桥,柏油路

  和饮食习惯不同

  上苍给你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同时给你困苦与折磨

  你给我们勤劳,忍让

  你是我们最好的礼物

  ——母亲

  仓库

  这里分门别类安放着你的童年青年,中年与老年 恐惧是一个黑色的匣子喜悦红色的 友情是绿色的浅口抽屉生活是七彩染缸 来,看看童年时你丢失的一本书青年时爱着的人的名字 中年时体内取出的石子和你们争吵时最锋利的语言 老年时脱落的牙齿和那些睁着眼睛数秒针的长夜 来,把悔恨藏在最里层的黑房子里来,把梦想放在靠窗的地方 来,把钥匙扔进屋后的黑水塘让我们糊涂,并且快乐 忘记那些爱过的人

  寻找母亲

  你说木耳不是这样凉拌的

  芒果要一剖成两半

  你说你恨的那个女人死了

  我们都不应该去吊唁

  母亲,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满

  你为什么不忘记

  你说五十年前有人一句话伤透了你的心

  四十年前你给自己接生

  十年过去了

  你与父亲发生一场大战

  再十年,敌人变了

  你坚决反对第二个女儿的婚姻

  母亲,我该怎么寻找你

  该怎么爱你

  含羞草排骨汤治愈了你的膝关节

  艾灸

  却未能缓解一生的眼疾

  你痛恨身体里总有无法支配的部分

  你怒气冲冲

  母亲,我该怎么寻找你

  该怎么爱你

  ……退休金每年会涨一点

  病痛每年会增加一点

  你像石磨沉重

  又像注入碾孔的豆子,被容器

  收服的浆液

  五十年前的豪爽爱笑

  而今你手握一把荆棘

  谁知道该如何寻找你,母亲

  该怎么爱你

  在乱麻中理解你,像女人

  理解女人

  在海啸中理解你,像现在理解过去

  在鲜花中理解你

  也在皮鞭中理解你

  在泥泞中理解你

  也在悬崖边理解你……

  母亲,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满意

  你为什么不忘记

  你说糟糕的事,你说还有更糟糕的

  当女儿走向女人

  母亲走向家庭

  闪电总是伴随着雷霆

  就像我跟随着你,重复着你

  就像火爱着那铁

  我们在一起

  沅江,沅江(组诗)

  景星寺

  这里和别的寺庙没什么不同

  弥勒佛殿,如来佛祖殿,观音大士殿

  诸神肃穆,众生跪拜

  湖边的船形屋里,老妈妈们每天诵经

  她们不杀生,不与人争

  来忏悔的,来祈福的

  点上一炷高香

  菩萨不会把任何人拒之门外

  佛乐低低回旋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抄经人剃着光头,眉间有沉稳之气

  小纂,正楷,经书翻到了一百零八页

  景星寺在庆云山上

  唐贞观年间尉迟恭监修

  后被毁,重建,又毁,又重建

  终得修成正果

  青松翠竹,风过

  皆是慈悲之声

  白沙桥

  这里以前是渡口

  南来北往的车辆

  皆要从此而过

  哨声响,一批车缓缓上渡

  剩下的继续排队

  有时雨雪或大风

  难免阻塞不通

  便有小贩提篮一路叫卖

  “香烟,瓜子,矿泉水”

  白沙渡口产银鱼

  常见有老人用竹竿衔接而成网

  出水的刹那,如玉似雪

  变成白沙桥后

  车辆似离弦之箭,再也不停留

  唯有银鱼依然在此等待

  被人作羹汤

  紫薇路

   

  路两边现在栽满了紫薇

  向南通往长沙和更远的地方

  向北通往我的家乡

  在冬天,紫薇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我们拥有一条干净的路

  风也不停留

  夏秋,互生的椭圆形叶片

  那么绿

  呈现优美弧度的枝条,末端悬吊着

  淡红,深粉红,玫红,白色,紫色的花

  这条路以前叫做沅益路

  只有四车道

  但是现在,我们拥有一条花的海洋和

  全部大开的车窗

  小叶湖

  湖边多是垂柳

  像妖娆女子

  披着长发

  湖水拐弯的地方

  成天有人坐着,一动不动

  很多时候,钓竿比湖面更平静

  我从未见过一条鱼

  跃出水面

  小叶湖由各种叶片拼接而成

  你刚才还以为,湖面像一片桉树叶

  绕过一排石凳

  它又变成了狭长的柳叶

  晚饭后,整个小叶湖是活的

  老人,小孩,推婴儿车的,遛狗的

  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

  有的慢吞吞走着,为湖面掠过的一只水鸟

  或岸边一树花而轻轻欢呼

  有的急匆匆走着,拨开人群

  仿佛当前的任务

  就是要把这条路走完

  也有成群结队,沉默不语

  它们步伐一致,“擦擦擦”

  像一支敢死队

  而我,百无聊赖,坐在凉亭下

  余晖散尽的小叶湖

  有着把人深深吞没的力量

  水城

  地球上的水占地球表面的百分之七十

  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水构成的

  而沅江,有百分之七十的面积是水域

  “三分垸田三分洲,三分水面一分丘”

  这里有浩江湖,蓼叶湖,小叶湖,上琼湖,石矶湖五湖连通

  这里有小桥,流水,栏杆

  这里有垂柳,灯光,亭台

  傍晚的湖边,人群像一条蜿蜒的巨龙

  树影婆娑,水面像五彩绸缎

  桥上的三轮车,满载新鲜的瓜果

  低声叫卖的小贩

  拖着长长的尾音

  到处是水。

  水一样甜润的嗓子

  水一样悠长的渔歌

  水一样明媚的女子

  水一样包容的城市

  水一样清澈的沅江

  有无数种可能

  穷人家的月亮和云朵(组诗)

  (一)

  很多时候,我家的月亮

  像我一样饿着肚子

  只有一次,我幸运的在野外

  找到一个田鼠洞

  装满黄豆和红薯

  ——

  那一夜,月亮像我一样吃饱了

  又大又圆

  (二)

  下雨天,月亮总会去山那边

  看我的阔亲戚

  很多天还不回来

  我知道,一定是我的亲戚

  用好酒在款待我的月亮

  我的红月亮,毛边月亮

  月亮月亮,把你的镰刀借给我

  月亮月亮,把你的白玉盘借给我

  月亮月亮,你要每天都来呀

  照着我和妈妈干活

  月亮月亮,你不要嫌弃

  我家穷

  (三)

  半夜我饿醒了

  趴在井沿边喝水

  月亮明晃晃的照着

  让人想哭

  月亮照着母亲在地里摘棉花

  月亮照着姐姐在院子里纺纱

  月亮照着我在沙子上练字

  月亮会守在我家窗台上

  让我在梦里,看见白花花的

  珍珠般的米饭

  月亮真好啊

  月亮不要钱

  (四)

  月亮和太阳

  它们的工作是两班倒

  休班的时候

  云朵会代替它们

  云朵的魔法课学得更认真

  她不像月亮一样

  只会慢慢变大,或者变小

  云朵会变成所有我能想到的模样

  和想不到的模样

  云朵有最温暖的床

  (五)

  我亲眼看见麒麟

  慢慢的把脚往肚皮底下缩

  它低着头,长出角

  变成了小小的蜗牛

  一只小狗在追赶肉骨头

  啊,我看到天空那么多的棉花糖

  风儿风儿你不要吹

  你不要把我的大鲤鱼吹到山的那一边

  风儿风儿你吹呀

  最好能吹一条花裙子送给我

  广场

  须得有鸽子在傍晚停落

  须得有霓虹闪烁

  须得有高大的廊柱与纪念碑

  须得有人群和凌晨的行李箱

  呼啦啦走过

  才称得上广场

  广场是用来游行的

  广场是用来流血的

  广场是用来狂欢的

  广场是用来相爱的

  须得有石头,沙和钢筋混凝土

  须得有水和高举的双臂

  须得有对面的一双眼睛

  须得有你

  广场空旷,广场拥挤

  广场用来相聚与分离

  广场收留无家可归的人

  红色六件套

  结婚时买的红色六件套

  只用过一次

  客人们在厅堂里打牌,喝茶,咳嗽

  那一夜我们都不曾合眼

  后来我们搬了四次家

  红色的枕套,被套,床罩一直

  跟随着我们

  它们总是占据衣柜最上面的那一格

  二十年了,我们的床由乡下木匠的手艺

  换成了欧式

  一米八的床,我们各自守着

  左边和右边

  红色六件套,它不适合送人

  也不宜丢弃

  而我们再也没有一张一米五宽的床

  可以让我们挤在一起

  结果

  现在它挂在荫凉处

  青色的茎杆,微黄的谷粒

  它将装饰我的花瓶

  或者书案

  可事实往往不如人意——

  它的茎杆那么软,根本无法竖立

  它的头颅因为沉重而下垂

  这束未成熟的稻穗

  每天都有谷粒脱落

  我以为自己会制造出一件艺术品

  结果却只是白白糟蹋了

  一把粮食

  请你

  短短的一分钟通话

  你使用了请,谢谢,麻烦了

  这些敬辞

  连续两个月你没有收到退休金

  你央求我们去打听

  你小心翼翼

  像个闯祸的孩子

  曾经你摔门而去

  我们跪在地上收拾破碎的碗

  曾经你说一不二,有着大嗓门和坏脾气

  而现在你变得盲目,轻信

  迷恋花鼓戏的哭腔和药品广告

  父亲,请你命令而不是乞求我们

  去为你做一些事

  请你目光直视并大声喊我们的乳名

  请你不要像我们当年

  向你讨要学费那样

  躲闪,畏惧

  请你哪怕糊涂,也要理直气壮

  父亲

  在万安园(*注)

  朋友们给你带来了新的消息

  仍然有很多人写诗并记得你

  昨夜你曾饮酒,击节而歌

  而现在,你只是站着

  不发一言

  你只是站着,面朝家乡

  你敞开的衣襟,迎着风

  你双手揣在裤兜里

  没有人感到悲伤

  你只是去了海边打水

  你天亮就会回来

  新的小草从水泥缝隙里钻出来

  你身后那棵罗汉松

  比你高了一些

  我们点上三支烟

  搁在石碑上

  它们安静地燃烧

  藏着隐隐的光芒

  ——

  像你当年一样

  2017.11.18

  (*注:万安园,诗人东荡子墓地)

  20.习惯

  慢慢地你就会长大

  再没有任何事情

  值得你惊奇

  新闻一天天掩盖着旧消息

  结果都是一样

  你不会再哭泣,愤怒

  你明白绝大多数人和你处境一样

  你逐渐顺从并且习惯

  打针,喂药,关小黑屋

  被信任的人背叛

  你体内会产生强大的耐受力

  三聚氰胺,地沟油,激素,霉菌

  你将携带它们长大,打败一切

  孩子,你将无所不能

  有勇气继续活着

  并深深知道

  ——

  唯有人心,不可

  直视

  凤凰行(组诗)

   

  过隧道

  第十个隧道里漆黑一片

  车开进去

  就像一只战斗中的兽

  突然失去了对手

  路不见了,两边的峭壁不见了

  身旁和对面都没有车

  只有里程表闪着幽蓝的光

  我们在无边的黑暗中穿行

  没有人开口说话

  只有风贴着车窗

  倏忽而来

  倏忽而去

  在路上

   

  同样的山崖和草木

  一路重复着

  突然有一幢房子露出半截屋顶

  大自然终于厌倦了

  深的浅的绿

  猛然把白色的墙红色的瓦

  摁进颜料桶里

  雨渐渐停了

  远山被洗得透亮

  南山南

  打手鼓的少年

  坐在吊脚楼上

  他面对江水唱着歌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打手鼓的少年

  坐在满屋手鼓中间

  白色的鼓面,彩绘的鼓身

  那腰间缠绕的绳

  像爱的捆绑

  打手鼓的少年,闭着眼睛

  游人如织

  他把手鼓卖给老人,小孩

  他把手鼓卖给少年

  教他们如何左手为刀

  右手指肚敲打鼓边

  咚,嗒嗒嗒嗒,咚,嗒,嗒

  我左脚为进,右脚为退

  在鼓点里盘旋

  我爱上这空心的鼓与

  无心的少年

  古城

  只有在凌晨两点以后

  古城才会安静下来

  那骑着车追着游客

  高喊“住宿,住宿”的人

  那银器店门口,轻轻捶打的匠人

  那蹲着马步,把还没有冷却的姜糖

  像毛线一样绕在手上的男人

  那戴着帕子,挑着花篮的妈妈

  墙根下纳鞋的阿婆

  转角炸臭豆腐的阿哥

  那举着服饰,喊你照相的姑娘

  都进入了梦乡

  只有沱江水还在淙淙流淌

  五彩的灯是凤还是凰

  守护着土家吊脚楼

  守护着青石小巷和

  紫红砂石砌的城墙

  凤凰

  古老的城墙边

  风轻轻拍打着灯笼

  我什么都没买

  只是随着人群移动

  酒吧里传出欢呼声

  音乐翻转流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我愿把自己全盘托出

  我愿飞翔,向你歌唱

  一江,女,湖南沅江人。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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