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路很难走。
胡心水走了不到半天,脚就疼得厉害,像是光着脚踩在猫骨刺上,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人一出生就得人身,妖怪至少要五百年才能修得人身。她也是才得了人身,还不太适应像人一样走路,所以脚力不济。
一路走来,她没看到一个人,没看到一户人家。
她只想过到了人世间会有怎样的奇遇,没想过自己的脚支撑不到遇见人的地方。
此时已近黄昏。回想师父以前的说法,日落之时,人世间的屋顶便会升起袅袅青烟。若是有迷途的人,看到青烟便是找到了落脚之处。
往前一看,看不到师父说过的袅袅青烟。回头一望,胡林山早已看不见了。
四周都是起起伏伏的山,如同海里激起的浪。师父说过,沧海桑田,世间的泥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有时平静,有时起伏,跟海里的浪没有区别,只不过比海里的浪起伏要慢得多,因为慢,而被世人忘记。
看着这些泥土翻起的浪,她觉得自己就是随之漂荡的浮萍,孤立无助。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下山了。
偏偏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啧啧啧,姑娘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不害怕么?”
她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脸上堆满了皱纹的人朝她走了过来,那人手提一把小锄头,背着一个竹篓子,竹篓子里装了各种各样的草。
胡心水看着那人脸上的皱纹,惊讶地问道:“你是病了吗?”
那人见她这么问,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
“你脸上的皮肤怎么一点儿也不平整光滑?”胡心水问道。她在师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两张人的画像,都不是这个人一样皱纹满面。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皮肤这样就是病了吗?”
胡心水道:“师父说,生了病的人面色会异常。”
那人又一愣,然后问道:“你没见过我这样的吗?”
胡心水摇摇头。
那人似有所悟,说道:“既然这样,我确实是病了。”
胡心水好奇地问道:“你得了什么病啊?我师父教过我一些医术,说不定可以给你开个方子。”
那人笑了,说道:“我得的病,叫做‘老’。你师父教的方子是没办法治好我的。”
“老?”胡心水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那人挤眉,问道:“你没听说过吗?”
胡心水摇头。
那人上下打量胡心水,好像他才是刚下山的没有见过人的人。
“你有什么亲人吗?”那人问道。
“亲人?”胡心水挠头,然后摇摇头。
“有什么朋友吗?”那人问道。
“朋友?”她又摇头。
“那……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吗?”那人又问。
胡心水看出那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她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没有……”
“那太好了。”那人的笑有些怪异。
这有什么好的?要是师父在这里就好了。她心想。
那人说道:“寒舍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天色晚了,要不……你到我那里歇歇脚吧。”
说到歇脚,她欣喜不已,赶紧回道:“多谢多谢,我的脚确实疼得很。”
那人便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胡心水隐约看见那人身后有许多细线,线经过竹篓子,与里面的草混在一起。要是不仔细看,还以为那些细线是草上长出来的细毛。
她正想靠过去抓一把,那人忽然又开口了。
“你明天准备去哪里?”
“落阳城。”
“落阳城有什么好去的?”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在山上无聊吧?
“去干什么啊?”他又问。
“看烟花。”
“烟花有什么好看的?”
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去看人的吧?
那人忽然停止了脚步,稍稍侧头,问道:“你是要去落阳城看烟花?”
一阵风吹来,树被吹得飒飒响,竹篓子里的草被吹到一边,露出更多细线。在细线下面还有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那是一个人头!那个人头似乎还是活的!本来披着的头发被风吹乱,露出了小半边脸。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
风一过,那颗头又被草覆盖。
胡心水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声音。竹篓子里怎么会有人头?
“你是要去落阳城看烟花?”那人以为风声太大,她没有听见,于是重复了一遍。
“是……”她恐惧地回答道。
他喃喃道:“五百年前有预言,说今年元宵节,落阳城会有一次非常美丽的烟花。”
“你也听说过?”
“传言而已,谁会相信?”顿了顿,他又说,“傻乎乎的……怎么能走到落阳城……”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胡心水前看后看,除了继续跟他走,好像没有别的选择。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胡心水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间小木屋。她踮起脚看了看,里面冷冷清清。屋顶失修,破破烂烂。要不是墙壁上挂着许多斧子、锯、凿子之类锋利的东西,这里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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