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是一本由[法] 夏尔·波德莱尔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19.80元,页数:367,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恶之花》读后感(一):·
1 阿塞利诺:1868年 波德莱尔的母亲给其写信 信中写道”我们非常吃惊 夏尔竟然想当作家!“
2 让娜·迪瓦尔:圣安东尼门剧院的一名演员 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 波德莱尔钟情与其 遗憾的是他们并不相合 相处十多年 分分合合 直到波德莱尔因病去世为止
3 普哈隆:波德莱尔的友人
4 萨拉:犹太人 妓女 诨名”斜眼“
5 萨巴蒂埃夫人:银行家的情妇 爱好文艺 雨果等人是她的座上客 白种人 波德莱尔把她奉为诗神、保护神 对其寄托了自己的向往和追求
6 玛丽·迪布朗(1827——1901):碧眼美女 演员 1845——1846年间与波德莱尔相恋 但其性格易变 与波德莱尔并不相合 故分手 波德莱尔先后为其写过十多首诗
7 西西娜:即尼埃里夫人 萨巴蒂埃夫人的女友 是巴黎著名的交际花 以美貌 优雅 阔绰 胆大妄为著称
当诗人遵从天神的意旨
来到这令人厌倦的尘世
他惶恐的母亲
居然指向怜悯她的上帝
骂声不绝于耳:
”唉 我宁愿生下毒蛇
也不愿养育这招人耻笑的东西
真该诅咒那狂欢的一夜
孕育下这个孽种
却让我的丈夫对我生厌
既然我无法把这个可恶的小东西
我要把你强加给我的罪恶
回掷在你邪恶的嚣鸣之上
我要拧断你的树根
让你无法生长瘟疫的毒苗“
然而她只能咽下仇恨的口液
她只能向炼狱的深处
亲手堆积惩罚自己的柴薪
然而 多亏天使的保佑
他感觉到吃喝的一切
竟然是琼浆玉液
他跟风嬉戏 与云交谈
在朝圣的路上引吭高歌
伴随着他前行的圣灵
但是他想爱的人
却怀着恶意 在他静静的身上
放肆地施暴
在给他充饥的面包和酒里
假惺惺地扔弃他触摸过的一切东西
”既然他觉得我是美人 值得崇拜
他就应该把我像古代女神那样打扮
我要饱尝乳香、没药、甘松油脂
一切的美酒佳肴和他的跪拜
看我能否从爱慕我的人的心上
尽享神般的敬意
当我玩腻了这亵渎的闹剧
我将用我纤细有力的手
在他的身上开辟一条血路 直达他的心脏
满怀轻蔑我把它扔在地上
让我的宠物吃个大饱“
洒向狂怒的人群:
是治愈我们不洁的灵药 足以洗净我们的污秽
犹如纯美的香精
沁入我们的心中 成为快乐
在天使的幸福行列
我知道你为诗人预留了坐席
知道你正邀请他参加三品天使
和力天使、权天使③的永恒的欢宴
为编织我那神秘的桂冠
哪怕亲手镶上巴尔米拉散失的所有珠宝
不能为它增添丝毫的鲜艳
这光辉来自初始神圣的火源
注:① 指让娜·迪瓦尔
③ 公元一世纪 天主教希腊神父圣德尼将天使分为九级 称九品天使 力天使、权天使分别是第四、第五级
信天翁
经常 为了寻开心 水手们
捉住信天翁 这伴随着浪花行进在
茫茫大海上的巨鸟
水手们刚把它放在甲板上
这些碧空之王 就笨拙又羞惭地
垂下它那洁白的庞然羽翼①
宛若残破的双桨躺卧在它的身旁
这插翅的旅客 如此虚弱委靡
一位水手用烟斗戏弄它的嘴
另一位跛着脚模仿它的残废
诗人恰似这位云中之君
出入风暴 傲视弯弓
一旦堕入笑骂由人的尘世
威猛有力的羽翼却寸步难行
注:① 信天翁双翼展开时 可达四米多
我爱回忆那些毫无遮掩的岁月
太阳神为他赤裸的塑像涂上金黄的色彩
煅烧着他们身心的康健
仿佛满怀温情的母狼
因美女的崇拜而自鸣得意
宛如毫无损伤的鲜果
令人欲吮它的香艳
而今 假若诗人想象
那天然裸露的场面重现
想象立刻被恐怖所席卷
阴森森的寒流瞬间侵入他的心里
赤裸无衣可蔽的伤心怪物
扭曲 干瘦 虚胖 松弛 可怜的肉体
把你们的女人 苍白无色的女人
在淫浪中放荡 又把你们滋养
把罪孽像瘟疫一般繁衍
我们陶醉其中并命名为忧郁之美
但这些病态的审美
并不妨碍这些患病的生灵
把由衷的敬意献给青春
——神圣的青春 她纯洁美丽
谋生的诗神
我心中的诗神 诗的圣殿博得你的青睐
侵入你的孤独
可有炭火温暖你的双足?
难道你想凭借透过窗隙的寒夜微光
温暖你冻痕累累的双肩?
眼看你的钱袋空空如你的口腹
难道你想从蔚蓝的空中摘取黄金①?
为了挣得糊口的面包
你该像唱诗班的孩子
或者像街头的卖艺者
以博得看客们开心的一笑
恶僧
在古修道院的大墙上
一幅幅壁画展示着神圣的真理
它既温暖虔诚的心灵
又冲淡修行的孤苦
他们曾把墓地当成画室
怀着一颗纯朴的心把死亡赞美
一个一个我居住其中
这可恶的墙上依然荒芜
才能把我这苦难
画成美景 让我陶醉其中?
敌
我的青春只不过是一场阴郁的风暴
虽然也曾沐浴过灿烂的阳光
但惊雷和骤雨制造的打击
已使我的青春硕果所剩无几
而今 我己经被思想的秋天抓住
我必须拿起铁锹和犁耙
重新翻耕被淹没过的土地
因为洪水已使它如墓穴般的荒芜
谁能告诉我 那梦寐以求的新枝
能否在这如此荒芜的原野
盛开出鲜艳的花朵?
这隐匿的青春杀手
竟然靠吮吸我们的鲜血生威
厄运
须有西绪福斯①的勇气
尽管我们满怀热忱
但艺无涯 而时光稍纵即逝
远离那些著名的墓碑
向着一座孤坟走去
我的心沉闷如破鼓
在送葬进行曲里弹奏
无数珍宝被岁月深埋
沉睡在被人遗忘的角落
无论何种探器都无法将之触及
好花自伤 暗香无痕
无数的芬芳
只能在寂寞中吐艳
注:① 古希腊神话中奸诈的科林斯国王 死后 被罚在地狱把巨石推上山 将及山顶 巨石又自动滚下 他只能再往上推 如此反复不止 永无终时
首饰
她那叮当回响的豪华首饰
如同摩尔狂欢节上的女奴
当这些首饰抖动着发出尖锐的嘲讽
这由金银与珠宝构成的夺目世界
真使我心醉神迷
我已与它的声光相融 难舍难分
于是她躺下 由我恣意爱抚
仿佛海涛向悬崖一般向她涌来
她从沙发的高处不禁露出陶醉的媚笑
她像驯服的猛虎那样凝视着我
使她的形体新增无穷的魅力
在我的眼前摇晃
她的小腹 她的双乳 我的一串葡萄
向我飞来 竟比堕落天使更喜欢得到我的抚爱
使我孤独平静的心
在她的玉体上掀起波澜
我好像看见安提俄佩①的腰身
与她肤如凝脂的胸脯结合
巧妙地映衬她的盆骨
在艳如脂粉的脸上浮现美容
只有壁炉里的余火依然照耀着
闪闪的残焰发出轻轻的叹息
把她金黄的肌肤映照得如血般的鲜艳
注:① 古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的女儿 宙斯趁她睡熟时化身为羊人将她奸污
美颂
美啊 你究竟来自天堂 还是出自地狱?
把恩惠和罪孽一同撒向人间
因此 真应该把你比作酒
你的吻是春药 你的嘴是酒壶
命运迷恋你 像只狗盯住你的裤裙
你随手播撒欢乐和灾祸
你统领一切 却对任何统领不负丝毫的责任
在你的首饰里 恐怖只显得抚媚
而凶杀却是你最贵重的饰物
它骄傲地在你的肚皮上妖冶的起舞
扑哧焚身 居然还说:感谢你燃烧的大恩!
俯在美人身上气喘吁吁的情郎
仿佛垂死者抚摸自己的坟墓
啊 美 你这无处不在的怪物
只要你的秋波 你的微笑 你的秀足
为我们打开未识的无限之门
你来自天堂或地狱 这又何妨?
我唯一的主宰 只要你让世界不那么丑陋
是天使 还是妖妇① 这又何妨?
注:① 又称妖女塞壬 传说中半人半鱼的美人鱼 她坐在礁石上 用柔美的歌声诱引航海者分心 触礁而亡
异国的芬芳
在温暖的秋夜 当我合起双眼
我感到太阳那永恒的光芒
涌向幸福的海岸闪现在我的眼前
到处是奇异的树 美味的果
男子的体魄强健修长
我看见一个港口 布满的风帆
依然携带着大海的疲倦
这时 绿油油的罗望子树的清香
在空中荡漾 溢满我的鼻孔
我仿佛听到水手们的歌唱
腐尸
亲爱的 想想我们曾看见过的东西
那个凉夏的美丽的早晨
在山间小路的拐弯处
横卧在碎石上的腐尸
两腿裸现 像个荡妇
淌着热汗 冒着毒气
臭不可闻的肚子
阳光照射在这具腐肉上
像是要烤熟它
百倍地向大自然
归还它结为一体的万物
苍天俯视这宛若怒放花朵式的
傲然尸骨
但恶臭却是如此强烈 以至
让你差点昏倒在地
苍蝇在腐臭的肚皮上嗡嗡飞叫
黑压压的蛆虫从那儿爬出来
像一股股粘稠的脓液
沿着这腐臭的烂肉直往外漏
蛆虫犹如浪潮一般起伏不已
横冲直撞 亮光闪闪
仿佛这具被野风吹胀的尸体
已经复活 小命在繁殖中延续
这世界竟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①
像风在吹 又像水在流
犹如农夫有力地摇动着簸箕
麦粒在其中不停地翻转
身形已失 只留下依稀残梦
只留下遗忘的画布
让他仅凭残存的记忆
在描绘中草草复出
一只心急火燎的母狗 躲在岩石后面
怒瞪着凶残的狗眼
随时待机 在这腐秽的尸骨上
再攫取一块臭肉
——可是将来 你也像这腐尸一样
成为一堆臭肉
你呀 我眼中的星辰 我心中的太阳
我的天使 我的激情
是的 你将如此 娇美的女王
当送终的圣事来临
你将在那繁花野草之下长眠
在累累白骨间腐烂
到那时 我的美人 请你告诉它们
那些吻噬你的蛆虫:
你的爱虽已解体 但你的情
已永存我的心中
注:① 指蛆虫蠕动声和苍蝇飞动声
死后的悔恨
我忧郁的美人 一旦你长眠于
黑色大理石垒起的坟墓深处
只有潮湿的墓室 凹陷的地穴
来做你的卧房和住宅
当碑石压住你充满恐惧的胸脯
和你那令人陶醉的纤纤细腰
使你的芳心不再跳动 需求不再索取
使你的双脚不能再上情场追逐
坟墓 我无限梦幻的知己
在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里
将会对你说:荡妇 你居然
对死者的悲哀置若罔闻 这对你何益?
——蛆虫将会像折磨你的悔恨那样啃咬你的肌肤
猫
到我多情的怀中来吧 我美丽的猫
收起你脚上的利爪
让我沉醉在你那金银与玛瑙
糅合的美丽的眼中
当我的手指悠然抚摸
你的头和有弹性的背
当我手触着你那带电的娇躯
感到怡然而陶醉
就恍惚看到我的爱妻 她的目光
犹如你的眼神 宝贝
仿佛标枪 深邃而冷漠 令人断肠
从头到脚 一种危险的芬芳
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
在她的迷人的褐色的娇躯周围荡漾
决斗
两个战士血刃交接
刀光满天 鲜血四溅
这血肉相击的把戏
正是被爱情折磨的青春在喧嚣
利剑折断了 犹如我们的青春
亲爱的 他们又用赤手和牙齿
代替不可靠的刀剑
——哎 这爱情的积怨多么可怕
凶残的英雄揪扭着滚下
薮猫和雪豹出落的山沟
他们的血肉使荆棘绽放花朵
——这个挤满有朋的深渊 乃是地狱
让我们毫无悔意地进入 无情的女杀手
让我们仇恨的火焰永无熄灭之日
阳台
回忆之母 情人中的情人
你呀 是我全部的快乐 我全部的爱
你可曾记得那温存的快慰
那炉火的柔情 那黄昏的魅力
回忆之母 情人中的情人
那些被熊熊炭火燃亮的黄昏
那玫瑰色的柔雾所笼罩的阳台
你的乳房多么温暖 你的心地多么善良
那些永难磨灭的往事
那些熊熊炭火燃亮的黄昏
那温暖的晚上① 夕阳多么美丽
天空多么广阔 爱情多么顽强
我敬爱的女王 当我俯身向你
我仿佛闻到你生命的芬芳
那温暖的晚上 夕阳多么美丽
夜降下它那沉重的帷幕
黑暗中我的目光搜寻到你的秋波
我畅饮你的幽香 唉 甘醇的毒物
你的秀足在我的掌中入梦
夜降下它那沉重的帷幕
我把那销魂的时刻召回
重温在你膝上的旧梦
可是除过你的温存 你的娇躯
我从何处重觅你的美丽?
我把那销魂的时刻召回
那些海誓山盟 芬芳 那无休止的吻
能否从不可测知的深渊重现
就像从海底深处沐浴过的太阳②
再获青春 重上云霄
那些海誓山盟 芬芳 那无休止的吻
注:① 高纬度区域的夏季入夜较晚 甚至持续至晚上九十点钟 故有此语
② 歌德叙事诗《渔夫》有诗句:你看那太阳浸入海中 它们沐浴后的面容更加美丽
赏析:诗人缅怀与让娜·迪瓦尔的旧情 由黄昏 晚上 深夜 黎明 表达了对未来的期望
幽灵
Ⅰ黑暗
命运已将我深深地囚禁
在这无限凄凉的地窖里面
连一丝微光也透不进来
只有阴郁的夜神陪伴我
我像个画家 被爱嘲弄人的神灵
逼迫在黑暗中画画
像食欲惊人的厨子
我烹食我自己的心
这位优雅动人的幽灵
不时地闪现
直到显出整个身形
从她迷幻般的东方神韵中
我认出这位来访的美人
原来是她 黝黑又光彩照人
Ⅱ芳香
读者 你可曾在陶醉中
细细地品味过
香囊中陈年的麝香
或那弥漫在教堂里的气息?
这神奇的魅力 往昔的时光
又因你而焕发青春 使我们陶然
就像依偎在情人的身边
亲手摘下那回忆的鲜花
她那柔软浓密的头发
就像鲜活的香囊
发射出野性的气味
她那细纹的 丝绒的衣裙
充满着纯洁的青春活力
散发出熏人的芳香
Ⅲ画框
犹如一幅杰作
依然需凭借漂亮的画框
而增添迷人的力量
脱离茫然无际的自然而独立
珠宝 家具 金银 首饰
正与她的稀世之美相匹配
一切都像是她的画框
增添她完美的光辉
有时 她竟然以为
世上谁都对她钟情
她满怀快慰 把她的裸体
沉浸在绫罗绸缎的热吻中
她那舒缓有度的举止
显示出猴子般的天真优美
Ⅳ肖像
为我们迷狂的熊熊情焰
终将被病魔和死神化为灰烬
那双充满热情而温柔的眼睛
那张令人心神欲醉的双唇
那白藓①一般浓烈的热吻
那比日光还要炽热的春潮
全都夺走 还留下什么? 可怕啊 我的灵魂
只有褪色的三色素描②
像我一样在孤独中死去
都被时间这不公平的老头
一日一日地用又粗又硬的翅膀抹去痕迹……
生命和艺术的阴险杀手
你怎能在我的记忆中
抹掉她 我的快乐 我的光荣
注:① 是一种芸香料植物 花有红 白两种 气味浓郁 有强烈的香气
② 是用黑色 白色 红色在彩纸上画的素描
赏析:1859年 让娜·迪瓦尔因中风住院 后半身不遂 留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诗人悲痛万分 写下此诗 在诗人看来 迪瓦尔仿佛是一个”幽灵“ 她的不幸 仿佛是一个”幻影“ 她那散发着”芳香“的”肖像“使锦上添花的”画框“似乎也进入了”黑暗“
给太快活的女郎
你的容颜 举止 神采
美丽如描画的风景
微笑在你的脸上荡漾
仿佛轻风从空中飘过
你的娇躯
所散发出来的健康
使所有走近你的人
晕头转向
你把充满音响的色彩
布满你绚丽多彩的衣裙
把花之芭蕾的意象
刻入诗人的心中
这五彩缤纷的长裙
正是你色彩斑斓的象征
这使我神魂颠倒的女狂人
我爱你 又恨你
有时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
徜徉在美丽的花园
觉得阳光对我冷嘲热讽
使我心碎
就连青枝绿叶的春天
都在我的心上留下斑斑伤痕
以致我采一朵花泄愤
惩罚大自然的无礼
我也想在某一个晚上
等淫乐的时候来临
我悄悄地潜入你的玉体
像个无耻的蠢汉
去抚扪你获得宽恕的胸房
惩治你那快活的肌肤
给你惊愕的腰际
弄上凹陷的创口
啊 这使人眩晕的陶醉
透过那分外鲜艳
令人销魂的晶莹的双唇
我的妹妹 我向你注入我的毒液①
注:①作者解释”毒液“作忧郁、悒郁讲 法官将此解释为梅毒 将此诗查封
赏析:此诗是1852年12月9日波德莱尔第一次匿名写信给萨巴蒂埃夫人时附寄信中的 收入1857年6月25日初版《恶之花》中 不过书刚问世 即遭法院查禁 并扣留出版物 8月18日 波德莱尔写信给萨巴蒂埃夫人 希望其能出庭 解释此诗和其它9首皆为她而作(很遗憾 萨巴蒂埃夫人没有出庭)
告白
一回 就那么一回 温柔可爱的女郎
你光滑的手臂
挽住我的手臂
夜色深沉 像一枚崭新的奖章
一轮明月皓然当头
庄严的夜色 像奔涌的江河
流过沉睡的巴黎的上空
沿着墙角 穿过一个大门
有几只猫咪悄悄地走来
竖耳谛听 像亲爱的影子一般
慢慢地跟着我们 不肯走开
无拘无束的亲密
正在淡淡的月光下温柔
突然 从你那音色华丽
充满着乐音的口中
从你那沐浴着朝阳的军乐一样
明朗而灿烂的口中
发出一声奇异的响动 一声哀怨
这声音一直在颤悠
像个孱弱 丑陋 阴沉 肮脏的女孩
连家里人都感到羞耻
为了怕世人看见 长期以来
被秘藏在地下室里
可怜的天使 你脱口而出的声音在回荡:
”这世上 一切都不可靠
不管怎样处心积虑地进行伪装
自私之心总会露出马脚
做美貌女人 真是不易
就像愚蠢冷酷的舞女
不由自主地要强装笑脸
是那样的贱气
相信爱情 真是愚不可及
爱情和美丽 迟早都逃不脱幻灭的命运
最终都要背弃入遗忘的背篓
还给永恒“
我时常回想起那迷人的月光
那种寂静 那种忧郁
那种从内心深处的忏悔里
低声吐露的 这可怕的告白
赏析:此诗是1853年5月9日波德莱尔写给萨巴蒂埃夫人的匿名信中的附诗 该诗回忆了诗人跟萨巴蒂埃夫人在协和广场上散步时的情景
美妙的船
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女啊
我要向你描绘装饰你青春气息的千姿百态
我要描绘
你那融天真与成熟为一体的优美
当你穿着宽大的裙子御风而来
就像一只优美的船漂向大海
扬帆鼓浪 以轻快
傲慢 动人的节奏摇荡
你那轩昂的头 显得特别的优美
衬着粗圆的颈项和丰满的双肩
你这尊贵的少女
安详而得意地走自己的路
令人神魂颠倒的魔女啊
我要向你描绘装饰你青春气息的千姿百态
我要描绘
你那融天真与成熟为一体的优美
你那顶住波纹绸衣的高耸乳房
自豪地像美不胜收的衣橱
隆起而光亮的镜板
像盾牌一样吸引著一道道闪电
啊 这挑逗的 粉红色的惹火肉钉①
藏着迷人的秘密衣橱 你充满了珍宝
玉液琼浆 散发着芳香
使人意乱神迷
当你穿着宽大的裙子御风而来
就像一只优美的船漂向大海
扬帆鼓浪 以轻快
傲慢 动人的节奏摇荡
你那裙摆下的高贵双腿
激起阴郁的欲火 使人如痴如醉
就像两个巫女
不断地搅动着深瓮里的黑色春药
你那足以玩弄年轻勇士的手臂
对闪闪发亮的蟒蛇②不屑一顾
生来就是为抱紧情郎
像要把他铭刻在心上
你那轩昂的头 显得特别的优美
衬着粗圆的颈项和丰满的双肩
你这尊贵的少女
安详而得意地走自己的路
注:①古代的盾牌是圆形 中心有一浮凸 称为脐顶 此处比喻女性的乳头
②指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在摇篮中扼杀巨蟒的故事
赏析:这是一首独具特色的情诗 诗人赞颂玛丽·迪布朗的娇艳 在新颖的意象里 赋予船以生命 颂赞情人体态之美 从心里抒发出为情所迷的感觉
一幅幻想的版画
这奇异的幽灵 唯一的装束
就是这顶扣在他那骷髅骨上的王冠
可笑地令人想起狂欢节上滑稽的木偶
不用马刺 长鞭 他使马喘息不止
可怕的马 像他一样 鬼灵精怪
喷着鼻涕 活像个癫痫病患者
他们双双闯过缥缈的空间
马蹄声大胆地践踏入无限
骑士挥舞着闪闪发亮的马刀
踩在坐骑压伤的芸芸众生之上
仿佛巡视自己宫殿的君王
踏遍广漠 凄凉 茫无边际的坟场
那儿有古今多少豪杰
在暗淡苍白的微光之下长眠
http://www.tate.org.uk/art/artworks/turner-death-on-a-pale-horse-n05504
http://www.allposters.com/-sp/Death-on-a-Pale-Horse-C-1775-Pen-and-Black-Ink-on-Wove-Paper-Posters_i9035388_.htm(这个不是 是无意中找到的)
快乐的死者
在爬满蜗牛的烂泥中
我要挖出一个深深的坟墓
让我像浪里藏身的鲨鱼一样
从容地舒展我这早该遗弃的尸骨
我厌恶遗嘱 痛恨坟墓
与其祈求世人的眼泪而苟且偷生
不如请乌鸦把我这污秽不堪的尸首
啄食得干干净净
蛆虫啊 没有耳目的黑色伴侣
看吧 一个自由快乐的死者向你走来
享乐的哲士 腐败的后裔
来吧 穿过我这座废墟 这实在毫不足惜
请告诉我 这具老朽枯败
早已失去灵魂的驱壳还有没有痛苦
赏析:这是一首向死神宣战的诗 既表达了诗人内心无法言说的痛苦 也表明了自己毫无畏惧的心态
自寻坟墓 这是一种沉郁 无法排遣的痛苦 在一个贪欲无度 毫无廉耻的世界 诗人顽强地保持着自己人格的完整 决不乞于世俗
破裂的钟
又苦又甜的是在冬天的夜里
在闪烁着烟火的炉子旁
随着浓雾中齐鸣的钟声
聆听遥远的回忆
那声音洪亮的大钟真是幸运
虽已老迈 但依然敏捷健康
忠实地把它虔诚的呼声高扬
犹如营帐下守夜的老兵
而我 灵魂已裂
虽想让我的歌声冲破寒夜的冰冷
然而它的嗓门却已衰无声息
犹如被遗弃的伤兵
倒在血泊里
在苟延残喘中死去
赏析:写此诗时 波德莱尔三十岁 刚步入而立之年 但他在忧愁的重压下 却已进入寒冬般的晚境 感到自己的嗓音已向破钟一样嘶哑 微弱得发不出动听的声音了
忧郁 (之一)
我像是多雨之国的王者
富有却无能 身虽年轻心却已老迈
那些卑躬屈膝的教师
他的狗 这一切都令他讨厌
无论阳台对面正在死去的臣民
还是猎物或鹰隼 都不能使他开心
得宠小丑的滑稽谣曲
也无法赶走他病躯的愁云
他那饰有百合花纹①的床竟成为坟墓
那些素来讨君欢心的侍女
也想不出任何猥亵的打扮
来博取这年轻的走尸粲然一笑
炼金的术士纵有天大的本领
也无法清除他腐败的毒素
那些显贵们时常念叨的
从罗马遗留下来的血浴秘方
也不能重温他迟钝的尸骨
他流动的不是血液 而是忘川的绿水
注:①法国王室的纹章
赏析:借未老先衰的国王的冷漠 无能 绝望 刻画诗人无法驱散的忧郁
忧郁(之二)
当天空像盖子一样低沉而下垂
倾压着久已厌倦而呻吟的心上
当它把整个地平线包围
洒下比黑夜还要凄惨的阴光
当世界沦为一座潮湿的牢房
希望 挣扎成一只蝙蝠
胆怯的翅膀拍打着四壁
一头撞进天花板里的腐朽
当雨水洒下无尽的愁丝
仿佛人间安上整座地狱完备的铁条
当成群污秽的蜘蛛
潜入我们脑海的深处结网
此刻 钟声骤然狂响
向长空发出阵阵可怕的呼啸
仿佛无家可归的孤魂
无休止地哀号
——长长的送葬队伍 在无声中
从我的灵魂深处缓缓前行
希望在失败中哭泣 狂躁 专横的焦虑
把它的黑旗深深地插在我低垂的头上
致一位马拉巴尔的少女
你的脚细腻得像你的手一样灵巧
你丰满的身体令最美的白种女人也羡慕
沉思的画家被你优雅的体态陶醉
你美丽的大眼睛比你的肌肤还要黑
上帝让你诞生在这个热浪碧波的南国
你的使命就是给你的主人点燃烟斗
就是不断地往瓶子里灌满香水和清茶
就是驱赶转来飞去的蚊虫远离床榻
就是在梧桐林开始鸣唱的清晨
赶往集市去购买香蕉和菠萝
整天 你赤着脚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轻声哼唱着不为人知的古老歌谣
当黄昏降下它那鲜红色的霞幔
你就躺在粗制凉席上悄然入眠
你那飘游不定的美梦里充满了蜜蜂的花香
和你一样 春光明媚 优美动人
好姑娘 幸运的人 你为何偏要一睹法兰西?
那个人口众多之地 苦难深重之国
为什么把你的生命托付给水手
而把可爱的罗望之果永远抛弃在故乡?
你呀 在法国 轻薄衣衫不牢靠
你将冷冻在风雪和冰雹里
假若你不裹胸束腰
出卖你这奇异令人心醉的幽香
你很难在那卑贱之地寻求到面包
透过我们那污浊的迷雾 睁开你沉思的眼睛
你再也追寻不到椰子树纷乱的身影
你就会痛惜你此刻的悠然光阴
赏析:1841年波德莱尔首次出游至毛里求斯岛期间 在布拉加尔夫人家认识了印度女人贝拿勒斯的女儿多罗泰 她天生丽质 生活无忧无虑 侍女工作轻松自由 但却想入非非 想去法国闯荡 诗人写此诗赠予这位马拉巴尔少女 寄予安慰
伊卡洛斯的悲叹①
那些风尘女子的情人
都很幸福 心满意足
而我 却因拥抱白云
折断了双臂
多亏那些在天空深处
闪烁的无与伦比的繁星
使我这灼伤的眼睛
还能留下太阳的回忆
我白白地去找寻
宇宙的中心和终极
碰上不可名状的火眼
我感到了翅膀的碎裂
因为爱美而备受煎熬
那葬身大海
以此命名的殊荣
我恐怕得不到如此的荣耀
注:①伊卡洛斯 古希腊神话传说中建筑家 雕刻家 艺术家达罗斯之子 达罗斯曾为克里特王建造了一座迷宫 招致横祸 父子被国王囚禁在克里特岛 为了逃脱冤狱 父亲精心设计了一对蜡翅膀装在自己和儿子身上 准备逃离孤岛 父亲告诫儿子 既不能飞的太低 也不可太高 太低易蘸水 太高易被太阳融化 可惜 儿子因为飞行顺利而得意忘形 越飞越高 结果被强烈的日光烧化翅膀 跌入爱琴海而亡 后人把伊卡洛斯葬身的海域命名为伊卡洛斯海
赏析:诗人因悲叹自己死后不可能有伊卡洛斯死后的殊荣 以作此诗自喻
沉思
别动 我的痛苦 你要安静
你盼黄昏 瞧 它已来临
灰暗笼罩了全球
有人安享太平 有人平添烦闷
当芸芸众生成群结队地领受
欢乐 这个无情杀手的鞭打
在奴颜卑膝的盛会上搜及悔恨
我的痛苦啊 请伸出手来 拉我一把
远离这庸俗之地 请看岁月折腰
在天国的阳台上 身着古装
从水底映现出微笑的遗憾
夕阳在拱桥下进入梦乡
一条长长的裹尸布拖向东方
亲爱的 听 良宵正缓步走来
赏析:诗中描述了诗人陷入极度的孤独之中 随着黄昏的来临 静候黑夜的到来 所有的快乐 痛苦 眷念 岁月 如幻影般出现 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此时诗人正步入中年 极度的身心疲倦 使他感到大限将至)
自我折磨者
我要打你 尽管无冤无仇
如屠夫一般
像摩西击打磐石①
我要让痛苦的泪水
从你的眼里涌出
用来灌溉我的撒哈拉沙漠
我那充满希望的情欲
将浮泳在你苦涩的泪河之中
仿佛出海的船帆
你耐人寻味的哭泣
涌入我的心坎
犹如战鼓那样回荡
多亏贪婪的冷嘲热讽
将我折磨 震撼
在这神奇的交响乐中
没有沦落为杂音?
这尖刺的讥讽就在我的声音里
我血液里全是这些毒液
我就是泼妇
所照的不详之镜
我是伤口 又是刀锋
我是耳光 又是脸面
我是四肢 又是刑车
我是死囚 又是屠夫
我是吸我血的吸血鬼
——一个无人问津的要犯
被判处终身微笑
却永远张不开笑嘴
注:①出自圣经”耶和华命摩西击磐出水“ 耶和华对摩西说”你要击打磐石 从磐石里必有水流出来 使百姓可以喝“
赏析:1855年4月7日 作者在给《恶之花》编辑的信中谈及此诗 ”跋(作者原计划将此诗作为《恶之花》组诗的’跋‘发表)是献给一位女子的 大意如下 让我在爱情中休息 可是不行 爱情是不会让我休息的 天真和善良是令人恶心的 如果你要使我快乐 恢复我的情欲 就该残忍 欺骗 放荡 荒淫 偷窃 如果你不愿如此 我就毫不发怒地痛打你 因为我是冷酷的真正代表 我的病是无法医治的……可观的怪异烟火 名符其实的跋“(德国作家梅斯特尔在其著作《圣彼得堡夜话中》有”一切恶人都是自我折磨者“ 波德莱尔在《怪谈》前言中写道”天性的堕落者 一直是凶手和自杀者 杀人犯和刽子手“)
时钟
时钟 冷漠无情的凶神
它的指针威胁我们:请记住
摆颤的痛苦即将射入
你那充满恐惧的灵魂
如烟的快乐转眼将在天边消散
犹如风神退隐在幕后深处
它每个时刻都在吞食
属于你的快乐
一小时三千六百次 每一秒都在向你
悄声低语:记住 光阴转瞬即逝
飞虫正在对你说:我是过去
我用污秽之吻吸食你的生命
请记住 别遗忘 记住吧 浪荡子
我的金嗓子会说任何一种语言①
醉生梦死的人 每分钟都是矿源
没有提出黄金 千万不可丢弃
想想吧 时间可是个贪婪的赌徒
每赌必赢 从不作弊
日渐短促 夜正悠长 请记住
深渊总是焦渴 漏壶正在空虚
丧钟就要响起 到那时
机缘巧合 仁义道德 新婚处女
甚至悔恨都要劝你:
死吧 老东西 时间已经结束
注:①指钟摆的声音
风景
为了纯洁作我的牧歌
我想躺在天边 像占星家那样
以钟楼为邻 在梦中聆听
微风送来的庄严颂歌
双手拖着下巴 从顶楼的顶上
遥看那引吭高歌 口若悬河的工场
纵览这都市的桅杆 烟囱 钟塔
仰望那令人想象永恒的广袤天空
透过层层雾霭观望:蓝天生出星斗
无数窗口亮起万家灯火
成群结队的煤烟涌向苍穹
月亮把银辉一泻千里 真令人心醉
我观看春夏秋风的更替
当冬天带着飘飞的白雪来临
我将关闭门窗
在黑暗中建造我的琼楼仙境
那时 我会梦见花园 那白石池中泪如雨下的喷泉
亲吻 我会梦见清晨 黄昏都竟展歌喉的鸟群
以及牧歌中所有无与伦比的纯真
骚动①徒然地在我的窗边怒吼
休想让我从书桌上抬头
因为我将陶醉在这快乐之中
凭我的意志召回春天
从我的心房里拉出一轮红日
用思想之火温暖世界
注:①指1848年 反抗七月王朝的二月革命 现在 第二共和国时期 同样骚乱不断 此时诗人以不再梦想
赏析:诗人曾经历1848年的革命 并拿起武器走上街头 这次革命寄寓了诗人很多想象 在心灵上已塑造成了一个民主主义者 很遗憾 此次革命 诗人的理想之梦 也随之破灭 诗人渴望远离骚乱 静静地观看风景 感受自然的美好 四季的更替 在寒冬的夜里 构筑自己梦幻的精神家园 这里没有污秽 喧嚣 没有女人的凶悍或温柔 只有纯真 只有纯洁的牧歌回响
被冒犯的月亮
月亮 我们的祖先暗恋崇拜你
你这琼楼玉宇的碧空之王
群星亦跟随你 充当扈从
哦 古老的珊蒂娅① 我们尘世的明灯
你可曾看见成双结对的情侣正安睡
在洋溢着温情的床上 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可曾看见诗人正为你寻觅诗句?
你可曾看见蝰蛇正在干草从中交尾?
披上你的黄袍 你悄然潜行
难道你依然要像从前那样 从黄昏到拂晓
去亲吻恩底弥翁②那枯萎凋残的容颜?
”你这个没落子 我看见你妈妈
正俯下她那笨重的老身 对着明镜
熟练地给那哺育过你的乳房施粉③“
注:①珊蒂娅 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别称 据说她出生于得罗斯岛珊托斯山麓 故称之
②古希腊神话传说中 恩底弥翁是一位俊美的牧童
③波德莱尔对母亲再嫁一直都心存怨恨
赏析:月光下诗人想起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月神珊蒂娅的爱情故事 月神被恩底弥翁的俊美所动 爱上了他 她偷偷地把他藏在山洞里 并使他长眠不醒 以使他永葆青春的美丽 便于自己每天都能亲吻他 但他毕竟是个凡人 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纪 他早该衰老了 诗人嘲笑月神现在亲吻的不过是一个早已衰老的病人 月神反唇相讥 说诗人之母耐不住寂寞 思春再嫁 一问一答 诗人的怨恨之情跃然笔端
给一位过路女子
大街在我的耳边喧嚣不止
一位女人忽然走过 那修长苗条的身姿
在哀思的丧服里闪耀
美丽的手撩起迷人的长裙在风中轻摇
露出轻灵而高贵的玉腿
我似触电般地颤抖不已
从她那孕育风雨的苍天般的秋波里
痛饮那令人销魂的温柔和妩媚
电光一闪……随后就是黑暗 你的目光一瞥
竟然使我在刹那间如获新生
——转瞬即逝的美人
难道我们只能重逢于来世?
去了 远了 太迟了 也许无缘
我不知道你走向哪里 你也不知道我归向何方
唉 我竟然爱上了你 即使你明白我的心又该怎样!
暮霭
迷人的黄昏啊 你这罪恶的亲朋
帮凶一般的悄然而至
天空犹如东方之门慢慢闭合
迫不及待的人瞬间变成猛兽
啊 黄昏 那些终于能放下双臂 问心无愧地说:
今天我们没有虚度光阴
这是他们所盼望的可爱的黄昏
黄昏 伱安慰受尽折磨的灵魂
安慰竟日刻苦钻研的学者
也减轻累得回到床上也直不起腰来的工人的苦痛
像商人赶夜市 睡眼惺忪地
到处撞击叩打屋檐 门窗
透过晚风摇动的潜影微光
卖淫的浊气飘满大街小巷
像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地四处冲击
到处开辟突袭的暗道
仿佛钻入人体偷食的蛀虫
在闹市的污泥浊水中招摇卖弄
到处都在喧嚣 厨房里的呼喊
戏馆里的尖叫 乐队的鼾鸣
在以赌为乐的饭桌周围
聚满明娼 暗骗 小偷……
他们随时准备投入他们的勾当
或者撬门扭锁
为自己的贪吃和情妇的衣饰
而冷酷 无情 贪无止境
这令人沉重的时刻 沉思吧 我的灵魂
捂住耳朵 别再听这恶毒的喧嚣
这正是患者的病情在恶化
昏暗的黑夜已掐住他们的咽喉
他们病入膏肓 正准备共赴黄泉
医院里充满了他们的哀号
——今晚 有几人能再回到亲人的身旁
到炉边细细地品味香气扑鼻的羹汤
况且 他们大多数从来都没领略过
什么是家庭的温暖 什么是人生的真谛
赌博
老妓女们坐在褪色的安乐椅上
瞄着面色苍白的眉 抛着令人晦气的媚眼
卖弄风骚的姿态 从瘦薄的耳朵上
发出一阵阵宝石与金饰碰撞的叮当之声
一张张无唇的脸 一双双无色的唇
一对对无牙的颌 围在赌台周围
用狂热而痉挛的手指不断地搜寻空空如也的口袋或突突狂跳的胸
污秽的顶棚 吊着一排苍白的灯
坎凯油灯①也不甘寂寞地把余光
投射到那几个正在把自己的血汗钱
输光的名诗人的黑色阴暗的额头上
这就是那副阴暗的画
它再现在我梦中的慧眼里
我在这沉寂无声的巢穴里
支着头 在冷却沉思中涌起渴望
我真惊讶这些人竟然对此迷恋得如此沉醉
这些老妓女竟然追求如此可悲的快乐
居然当着我的面不知羞耻地进行交易
一方支付自己的荣华 另一方献出自己的姿色
我的心不禁因惊讶而感到恐怖
这些狂热地奔向深渊的家伙
竟然沉迷于畅饮自己的鲜血
你曾猜忌过的……
你①曾猜忌过的那位善良的女仆②
她已在卑微的草地下长眠
我们应该给她献上几朵鲜花
死者 可怜的死者 历经多少痛苦
十月的风 你这个枯枝老树的修剪工
唯有你围绕在她的墓碑周围忧郁
他们一定感到生者忘恩负义
竟然依旧安睡在温暖的被窝里
而他们却被噩梦缠绕
既无共枕的伴侣 也无倾心相诉的亲朋
只有冻僵的尸骨任凭蛆虫折磨
感到冬雪融冰的滴落刺入骨髓
岁月循环 仍不见有朋亲眷扫墓
更换挂在墓栏上的残破花环
假若在夜里 炉薪噼啪作响
我发现她安详地坐在安乐椅上
十二月的寒气逼人
她蜷缩在卧室的一角
从她那令人难忘的床上
对孩子抚以慈母般的目光
止不住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该怎样回应着虔诚的灵魂?
注:①指诗人的母亲
②指老仆人玛丽埃特
雾和雨
哦 晚秋 寒冬 泥泞遍地的初春
多眠的季节 我喜欢你们 赞美你
用烟云的尸布和迷茫的坟墓
把我的头和我的心埋葬
在这狂风游荡的原野上
风信鸡①彻夜嘶哑啼鸣的长夜
我的灵魂格外欢畅
它舒展开乌鸦般的翅膀
哦 暗淡的岁月 呼风唤雨的女王
我这受霜打的心
在充满哀怨的愁云里企盼
最为温柔的是你苍白的愁容
——除非在无月之夜 我们
双双安眠在忘却的风雨床上
注:①即风向标 因状如公鸡 风吹有声 得名
杀人犯的酒
妻子去了 我终于自由了
从此我可以喝个痛快
从前我回家没带钱
她就吵得我不得安宁
现在我快活得像帝王
看天空美丽 空气清新……
当初我爱上她时
也是这样的夏天
可怕的焦渴将我煎熬
我需要大量的酒
多的足以把她装进坟墓
——说来这实在过火
我把她推入井底
甚至把井边的所有石头投入其中
没有剩下一块
——如果可能我真愿忘掉此事
凭借当初的山盟海誓
永不分离的誓言
为了重新回到过去
那美妙的热恋时分
我约她在黄昏后
在幽暗的小路上见面
她竟然来了——这个笨女人
或许我们都有点愚蠢
她依然俏丽 尽管倦态十足
我太爱她了
正因为如此
我对她说:”你真该死“
谁能理解我的心
在这群愚蠢的醉鬼里
有谁能在这可怕的夜晚
会想到用酒来做寿衣?
这个铁石心肠的恶棍
如同一部钢铁铸就的机器
无论夏日 冬天都未曾领略爱之真味
既不知爱之恶
那无法抗拒的不安魅力
也没有感悟过爱之泪
这枷锁与枯骨交织的声音
——如今 我自由了 我终于自由了
我要喝个痛快
我会躺在地上
无惧无悔
像狗一样昏昏入睡
让那些载满碎石和烂泥的
沉重的车轮
让那些发疯的货车
碾碎我罪恶的脑袋
或轧断我的腰
但我毫不在乎 正如我的眼里
从来没有圣坛 魔鬼或上帝
赏析:原诗约作于1843年底 首次发表后 时任检察长毕纳德就结尾二句提请指控 指责作者违反宗教道德
血泉
有时我感到我的血液在奔流
犹如涌泉在有节奏地哭泣
我听见血在哗啦哗啦地长流
摸来摸去 却摸不到伤口
它流过街市 如同流入角斗场
所到之处 街石成岛 一片汪洋
这解除了万物的干渴
把大自然染成一片红色
我时常乞援使人沉醉的美酒
让折磨我的恐怖悄然安眠
酒却使我更加清醒
我在爱情中寻求忘忧之眠
而爱情却成为嗜血的针床
专供这些女人吸食我的血浆
圣彼得的否认①
上帝怎样处置这些诅咒的风暴
每天都向他宠爱的天使席卷?
而他就像酒足饭饱的暴君
任凭我们辱骂 他却安然酣眠
殉教者与死囚犯的痛苦
无疑是部令人陶醉的交响曲
因为 尽管他们为寻欢付出生命
上苍却丝毫没有感到满足
——啊 耶稣 你是否还记得那片橄榄园?
当卑鄙的刽子手拿起铁钉
钉入你的肉中 上帝听到这声音
却在天上发笑 而你跪在地上向他祈祷
当你眼看着一帮无赖厨子和卫兵
用他们的唾液吐向你的圣体
当你感到那顶荆冠的荆棘
深深地刺进你盛满仁慈的头颅
当你伤痕遍体的沉重
压下你松弛的双臂
血汗不停地从你的额头涌出
当你像靶子一样被拖出去示众
你可曾想起那辉煌美好的时光
你为履行永恒的诺言而来
你骑着温驯的驴子
走在鲜花枝叶铺满的路上
你的心中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你挥臂痛打那些可恶的商人②
那时你终于成为万民的主宰
悔恨是否比尖刀更深地刺进你的心坎?
——既然行动与梦想在尘世不可能联袂
我心甘情愿地离开这个世界
不能仗剑而生只能刺剑而死
圣彼得不认耶稣……他做得很好!
注:①圣彼得 耶稣的门徒 受到耶稣的器重 但耶稣被捕后 他怕连累自己 先后三次不承认认识耶稣 之后 彼得对自己的错误 作过深刻的反省
②《新约·马太福音》第21章 ”耶稣进了上帝的殿 赶出殿里一切做买卖的人 推倒兑换银钱之人的桌子“
赏析:原诗在1858年8月20日开庭审讯时 曾作为反基督教的诗 受到指责 但并没判删除 在诗人死后 由阿塞利诺和邦维尔编订第3版时 诗人的母亲曾反对将此诗再次收入 后因阿塞利诺的坚持 此诗得以保留
一天的结束
在一片灰色的光里
无耻 喧嚣的生活
就这样无因由地闹腾着
因此 当夜色从地平线升起
欢快的时刻随之来临
一切都将抚平 甚至饥饿
一切都将消弭 甚至羞耻
”总算到头了!“ 诗人自嘲道
我的灵魂 我的脊背
都急切地祈求安眠
我的心备受噩梦的侵扰
”我要仰面朝天躺下
裹在你的暮色里面
啊 多么凉爽的黑暗!“
《恶之花》读后感(二):郭居然还是博导,可不可以再幽默一点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波德莱尔在我眼中都算不得一名伟大的诗人——这自然和接触的译本有脱离不开的关系。而郭宏安的本子还是我文学起步阶段翻看的少数诗集之一,可以想象,这令我的认知出现多么大的偏差:无论是文字感觉,还是波德莱尔的真相。
今天重新翻出这本,大致看了看。发现郭宏安是怎么进行翻译的了——这也是我只给一颗星的原因。
用一个词来说,就是“陈列”。全是无生命的字词陈列。晃眼一看你可能认为还多工整的。就格式而言它很容易给人这样的印象,或误导。可是对比其他译本(文爱艺,钱春绮,戴望舒等)你就立刻醒悟了。这是多么聪明的一种做法,你甚至不需要懂得诗为何物。因为——我猜郭翻译的时候就是这么想滴——你们懂诗歌的反正不多,我又没有错译,你们还能怎样!?多聪明的博导。
《恶之花》读后感(三):从地狱中开出的希望之花
“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其香浓而远,其态俏而诡,其格高而幽。”
《恶之花》是一本奇书,一个诗人仅仅凭藉一本诗集就占据了世界文学史上的重要位置,不说绝无仅有,也是罕见。
全书分为“忧郁与理想”、“巴黎即景”、“酒、“恶之花”、“叛逆”和“死亡”六部分,它们的排列是诗人精心设计的一场舞台剧,忧郁与理想在这里无声交战,纠缠。
理想犹如天堂彼岸乳白色的光亮,纯洁美好,却注定难以到达,只能任其被现实的的忧郁,忧郁的罪恶所一点点侵蚀,腐化……
诗人所见的恶既是外在现实撕去那层虚伪外衣后的真实表象,又是内心深处所埋藏着的黑暗欲望。茫茫人世间,地狱的钟声无处不在,上帝的雕像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尘世中横行的魑魅魍魉,一言不发。
诗人一边诅咒着冷漠的上帝,一边誓死反抗阴冷的现实。尽管周身遍是腐烂的尸体,蠕动的蛆虫,苍白的面孔,黝黑的坟墓。魔鬼的尖笑与豺狼的低嚎此起彼伏,诱使着人放弃抵抗,堕入地狱的最深处,在一片潮湿粘稠的血海中安眠,却依然有云雀刺破深厚的云层,冲入天宇,有阳光不屈的穿透阴霾,射入人间。这是理想的胜利,也是诗人身在地狱,心向天堂的证明。
雨果曾经说过“但丁只是去过地狱,而波德莱尔是从地狱中来的”,可是,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现实中,谁能看清地狱究竟在何处,天堂又在何方呢?
有人说,《恶之花》是一首写给撒旦的赞歌,诱惑着人类堕落,但正如一本《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同一本《恶之花》,有人闻到了掩鼻的“臭气”,有人说它“灼热闪烁,犹如众星”, 而我看见的,则是一朵从地狱边沿挣扎开放,缓缓绽开的希望之花。
“最高层次的亵渎在文学中是难得一见的,因为它不仅需要文学的天才,深挚的信仰,还需要心灵处于一种特殊的精神病态中。”《荒原》的作者艾略特坚持认为波德莱尔是一个宗教诗人——远比那些一味描写上帝的荣光的教会诗人虔诚伟大得多的诗人。他的疯狂,他的放纵,他的自厌与自恋,他渴望摆脱痛苦却又陶醉于痛苦,所有这些都是灵性尚未泯灭的表现。他不同于鬼城里和荒原上的空心人,他对超自然的探求,他深入骨髓的忧郁,在艾略特看来,其实是在迂回地接近上帝。
我看见了一只天鹅逃出樊笼, 有蹼的足摩擦着干燥的街石, 不平的地上拖着雪白的羽绒, 把嘴伸向一条没有水的小溪, 它在尘埃中焦躁地梳理翅膀, 心中怀念着故乡那美丽的湖: “水啊,你何时流?雷啊,你何时响?” 可怜啊,奇特不幸的荒诞之物, 几次像奥维德笔下的人一般 伸长抽搐的颈,抬起渴望的头, 望着那片嘲弄的、残酷的蓝天, 仿佛向上帝吐出了它的诅咒。
诗人不正是这只天鹅吗?纵使逃离了藩篱,也回不到真正的乐土,天堂依然只是心中无稽的幻想。誓死的反抗依然找不到真正的出路。遥远的故乡,干涸的溪流,纷扬的尘埃,一个牢笼外是另一个更大的牢笼,不得自由。
在“一个科学进步、人道主义和无效革命的时代,一个不断走向堕落的时代” 里,城市中的人们精神贫瘠,缺乏信仰,人性已经来到了一个荒原……
但波德莱尔依然相信某种绝对价值的存在,相信善恶与救赎。艾略特说,波德莱尔这样的诗人几乎是“发明了一整套态度,一整套感情或道德的体系”,不管他在诗中表现出对上帝怎样的愤世嫉俗,他本质上依旧是位基督徒。他对‘仪式’的迷恋不是因为对基督教的外在形式感兴趣,而是出于本能,他的灵魂天然就是偏向基督教的。
由于有着这样的信仰,又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他只能靠自己去发现基督教。在探求的路途中,他所经历的孤独只有那些伟大的圣徒曾体会过。
撒旦啊,我赞美你,光荣归于你,
你在地狱的深处,虽败志不移,
你暗中梦想成为王的天外!
让我的灵魂有朝一日憩息在
智慧树下和你的身旁,那时候
枝叶如新庙般荫蔽你的额头!
——《献给撒旦的祷文》
波德莱尔赞美撒旦,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对上帝的不满。
亚伯之子,你的供奉, 大天神闻到心喜欢!
该隐之子,你的苦刑, 难道永远没有个完
亚伯之子,椿象一样, 在那里滋生和啃食!
该隐之子, 却在路上,拖曳着濒死的家室
……该隐之子,升上天宇, 把上帝扔到地上来!
——《亚伯与该隐》
基督教文化已经深入了他的身心,奈何现实生活的种种冲击了他的信仰,使其产生怀疑——“上帝果然还是爱着我们的吗?”
资本主义的世界日新月异的生活进程背后是精神上的空虚, 人们愈来愈依赖于外在的可见的物质世界, 最大程度地远离了超验层面的精神生活, 信仰的缺失使我们产生了灵魂上的焦虑。
《恶之花》中表现出了波德莱尔独特的救赎观,在他的笔下,上帝的形象并不是那么完美无缺,当上帝无法解救我们的时候,救赎就从外在的形式转化为了自主自足的活动,理性指导、世俗努力的自救成为其最佳和最终的实现途径与方式。但实际上上帝的缺席和对上帝的背离正是上帝的另类显示: “无神论者不关心上帝,他嘲笑上帝,因为上帝可敬。他极力否定秩序,但实际上又在保存这种秩序,并且一再给予肯定”。
波德莱尔爱着上帝,正是因此才会分外痛苦 。他描绘恶,描绘心中的忧郁和苦闷,本质上还是对善与美的追寻。波德莱尔在谈到《恶之花》的时候,曾经说过:“在这本书残酷的书里,我放进了我全部的心,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改头换面的) ,全部的仇恨。”在波德莱尔笔下,披露恶,描绘恶并不是消极逃避的做法,而是为了让人们有着更为清醒的恶的意识,更有利于被拯救。
亵渎、绝望、怀疑,他们看似是对信仰的背叛,实际上却是是通向信仰的必经之路。艾略特在《个性与邪魔附身》中谈到,正是许多从基督教教义来看思想异端、甚至亵渎神圣的艺术家保证了基督教的活力,因为他们的道德想象反映了寻求上帝过程中灵魂所经历的最黑暗的现实。他们之所以诉诸亵渎,是由于这个时代的环境不适合信仰生长,在新的环境下,绝对符合正统的思想不仅不可能存在,也不应当存在。过去亵渎或许是“精神腐败的征兆”,现在却可以是“灵魂存活甚至重获生机的症状,因为对善恶的感觉———无论我们如何选择———是精神生活的首要前提”。
《恶之花》写的是地狱,是灰暗,但恶之为花,却是由于从恶中所直面的自身灵魂,隐藏在恶之下的善与美。
纵观波德莱尔其人其作品,冷厉的笔锋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灵魂,他有着对人类的痛苦最敏感的心。其作品不仅表现了巴黎物质和精神生活的贫困现象,同时也是通过这种披露,期待着下层人民的被拯救,人类精神危机的被救赎。这也是我们通过诗中清醒的恶的意识,所得出的诗人心中花样的温情。
随着这朵从地狱而来的花朵开放,希望与信仰将在我们心中茁壮成长。
《恶之花》读后感(四):恶之花 致读者
有感于中文版本的翻译质量较差,尤其是如何把原文中的情感和逻辑关系用合适的中文连词或语气词表达出来。所以自行翻译了一下,时间有限,目前仅翻译了《致读者》。
致读者
愚昧,谬误,罪孽,吝啬,
占据我们的精神,折磨我们的肉体,
而我们供养自己所爱的悔恨,
就像乞丐喂养身上的虱子。
我们的罪孽顽固,我们的悔恨无力,
我们付给自身的忏悔以昂贵的代价,
我们开心地走在泥泞的归路,
以为廉价的泪水能洗刷一切泥污。
在恶之枕,那是三大神力的撒旦,
他久久抚慰我们受蛊惑的心灵,
而我们意志里最宝贵的金属,
已经被这个炼术师完全蒸发。
是魔鬼,牵着操纵我们的绳!
我们在恶心的事物中发现吸引力,
每一天,我们向地狱走下一步,
毫无畏惧地穿过发出恶臭的黑暗。
就这样,如一个贫穷的放荡之人,
对老妪饱受摧残的乳房又吸又咬,
在路上,我们用力偷挤出一点私密的愉悦,
就像压榨一个干瘪的橙子。
互相推挤,万头攒动,如成千上万的绦虫,
有一群魔鬼在我们脑袋里大吃大喝,
而当我们呼气时,肺腔中的死神降临,
如同看不见的河流,带着奔涌的呻吟。
如果说奸淫、毒药、匕首和烈火,
还没有在我们可怜命运的底布,
绣上它们美丽的企图,
唉!那是因为我们的灵魂还不够勇敢。
然而,在豺、豹、犬、猴、蝎、雕、蛇,
这些吠嚎、嗥叫、低吼、匍行的怪兽中,
在我们那肮脏不堪的罪恶之兽园里,
还有一只更丑陋、更凶恶、更肮脏的!
虽然它既不张牙舞爪,也不大吼大叫,
它却很乐意把大地化为一片废墟,
它的一个哈欠就将把世界一口吞噬。
这就是无聊!——眼里含着不自觉的泪水,
吸着水烟筒时,它梦到了断头台。
读者,你认识它,这只挑剔的怪兽,
——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弟兄!
祝福
当初,在至高无上之神力的圣谕下,
诗人降生在这个无聊的世界,
他的母亲惊恐万分,辱骂不停,
对怜悯她的上帝攥紧拳头:
“唉!为什么我没有生下一团毒蛇,
它也好过养这个招人耻笑的东西!
诅咒那个片刻欢愉的晚上,
使我孕育了这赎罪献祭之物!
既然你把我从所有女人中选出,
让我遭受我那可怜丈夫的厌恶,
我既不能把这发育不良的怪物,
如用一纸情书丢入火焰。
我将把你那压垮我的憎恨
喷向因你的恶毒而产生的该死的东西,
我要把这可怜的树扭得歪曲变形,
它将不能长出腐朽的嫩芽!”
她就这样咽下仇恨的涎沫,
一点也不理解永难改变的天命,
在地狱的底部,她亲手堆积
为惩治母罪而准备的圆木。
然而,在天使的无形护佑下,
这个弃婴陶醉在阳光里,
在他所喝的和所吃的东西中
还有众神的玉液琼浆。
他和风儿嬉戏,和云儿谈笑,
在通往钉上十字架的路上开心歌唱;
伴随他走向朝圣之路的圣灵
因他快乐如林中小鸟而哭泣。
他想爱的人都恐惧地望着他,
或者,因他的安静而大胆起来,
寻找什么能使他发出抱怨,
用他们的凶残在他身上做试验。
在给他吃的面包和酒里
掺进拌着肮脏唾沫的灰尘;
他们虚伪地丢掉他触碰过的东西;
因曾踏进他的足印而自责。
他的妻子要到广场上大声叫嚷:
“既然他因我的美丽而倾慕于我,
我将打扮成古代女神的偶像,
像她们一样把全身镀上黄金;
我将沉醉在乳香、没药、甘松里,
还有跪拜、肉类和美酒,
想知道我是否可以用一颗爱慕之心,
在微笑中僭越对神祗的敬意。
等我玩够这种亵渎神明的玩笑,
就向他伸出柔软而有力的手;
而我的指甲,如同哈尔利亚的利爪,
挖出一条直通向他心脏的道路。
像一只扑扑颤抖的小鸟,
我将从他胸中掏出鲜红的心脏,
为了喂饱我钟爱的宠物,
我轻蔑地把它扔在地上!”
向着天空,他看到一张富丽堂皇的宝座,
安静的诗人举起虔诚的手臂,
在他清晰意识里那无比辽阔的光芒
在愤怒的人群中把他遮掩:
“感谢您,我的上帝,是您
以受难为圣药疗治我们的不洁,
如最好最纯净的琼露
为神圣的喜悦调制坚强!
我知道您为诗人准备了位置
在万福圣徒的行列里,
您邀请他参加座天使、能天使和主天使
永远不散的筵宴。
我知道受难是唯一高贵的品质,
人世和地狱都无法摧毁它,
为了编织我那神秘的冠冕,
必须付出所有的时光和整个世界。
而古代帕尔米拉人遗失的宝石,
不为人知的金属,海底的珍珠,
即使您亲手镶嵌,
也无法媲美这顶明亮炫目的冠冕;
因为它将只用纯粹的光明来制造,
在圣炉朴素的火光中淬锻,
在它们的无比璀璨下,
凡人的眼睛不过是哀愁模糊的镜片!”
《恶之花》读后感(五):波德莱尔《恶之花》
这是一部孤独病态的诗集,用波德莱尔自己的话说:“在这部残酷的书中,我注入了自己全部的思想、全部的心灵、全部的信仰及全部的仇恨。”他写恶,并非为了迷恋和欣赏恶,而是为了诅咒恶、摒弃恶。正如高尔基所说:“他生活在邪恶之中,却热爱着善良。”
在恶之花中,波德莱尔极力宣扬的是“懒得跟你们这群庸僚一般见识”的态度。从古今中外的大文豪到偏执倔强的个性艺术家,都免不了这种情绪。相比其他作家或批判或隐忍的闷骚,波德莱尔痛痛快快地呕吐了一大坨污物,用以赞美了他赖以生存的巴黎和我们所有人共生的污秽世界。波德莱尔是病态的,就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魔鬼。而他的世界又是虚无飘渺的,肉体是无法触及的,仅仅是一个纯粹的存在。所以,他疯狂地迷恋恶之花,这犹如一种清醒的堕落。采撷恶之花,就是在恶中挖掘希望,从恶中引出饱受苦难的灵魂。
在波德莱尔眼里,巴黎是一个充满敌意和丑恶的人间地狱。受人欺凌的乞丐、孤独无援的老人、麻木沉默的盲人、丑陋老迈的娼妓、苟延残喘的病人以及赌徒、小偷和僵尸等,强大的恶势力压得仅有的一点善良抬不起头来。他在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里都找不到安慰,只好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刺激自己的幻觉,建造一个"人造天堂"。他在飘飘欲仙的幻觉中仿佛看到捡破烂的人陶醉在自己的光辉之中,魔鬼化装成美女前来诱惑,风尘女子暗送秋波,情侣们手端着酒杯......他尽情地驰骋在对失落园的梦想。然而,醉意中的幻境毕竟是靠不住的,酒醒之后,他便从人造的天堂回到现实的地狱。那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却又盛开着鲜花。
波德莱尔穷尽一生,拼命写作,长期纵欲、酗酒、吸毒、债台高筑,四十六岁时死于贫病交加。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充满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矛盾和斗争。他对家庭对社会的仇恨,他在生活中的孤独,他在情感上的不幸和肉体上的痛苦使他消沉堕落。然而,他又具有非凡的意志,惊人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他集人类的智慧和超凡的灵光于一体,泰然接受命运的挑战,并把内心善与恶的搏斗用完美的形式表达出来,开辟了一条属于他自己的独特道路,揭开了一个新的文学时代。他既是古典主义的最后一位诗人,又是现代主义的第一位诗人。正因为如此,兰波称波德莱尔是"第一个慧眼者,是诗人之王,一个真正的上帝"。
当天空象盖子般沉重而低垂,
压在久已厌倦的呻吟的心上,
当它把整个地平线全部包围,
泻下比夜更惨的黑暗的昼光;
当大地变成一座潮湿的牢房,
在那里,“希望”就象是一只蝙蝠,
用怯懦的翅膀不断拍打牢房,
又向霉烂的天花板一头撞去;
当雨水洒下绵绵无尽的细丝,
仿佛一座牢狱的铁栅栏,
当一群悄无声息的讨厌的蟢子
来到我们的头脑的深处结网,
这时,那些大钟突然暴跳如雷,
向长空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咆哮,
如同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野鬼,
那样顽固执拗,开始放声哀号。
一队长长的柩车队伍,没有鼓乐伴送,
在我的灵魂里缓缓前进;“希望”
失败而哭泣,残酷暴虐的“苦痛”
把黑旗插在我低垂的脑壳上
——《恶之花·忧郁》
《恶之花》读后感(六):他与世界不相容
波德莱尔认为,诗人遭受世人的诅咒,连他的母亲和妻子都误解、蔑视他,他却以烦恼为乐,而作《祝福》。可是,诗人自身的痛苦因此而成为必然:“痛苦是唯一的瑰宝/那里没有现实和地狱的侵蚀/欲求得神秘的花冠,需要一切/时代和整个世界的编织”。这痛苦,在成为他诗歌的源泉的同时,毕竟也会成为他享受人间幸福的阻碍,可是,如果失去了这让他能够写诗的“痛苦”,他也必将不再幸福。多么显而易见的悖论啊,诗人是什么,就是这样注定充满悖论的复杂生物:
诗人好像天空云浪中的王子,
出没于暴风雨中,冷嘲弓箭手;
一旦流放到地上,陷入辱骂声中,
巨大的翅膀顿时变得妨碍行走。(《信天翁》)
所以,他必须在诗歌中将所有这些痛苦释放出来,像是身体的“排毒”。于是,在他的诗中充满了罪恶、丑病的意象,即使是对美神缪斯的歌颂,也宛如建立在地狱中的城堡,华美却诡异得可怕:
美神啊,你自我嘲讽,脚踏死尸行走,
在你的首饰上,恐怖也显得妖媚多娇,
凶手夹在你最珍贵的手链中间,
踏着你傲慢的肚子多情地起舞。(《美神颂歌》)
读着波德莱尔的诗歌,我常常会想到少时看到过的玄幻小说里对于地狱的描绘:烧不尽的红莲业火,开到荼蘼的曼陀罗花,忘川里黑色的河水和不断漂浮着的骷髅头,奈何桥边一个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破烂的白布衣裳的幽魂……有时还会有极其恶心的大妖兽出现,它们往往长着最不可思议的器官;而主角里,往往会有发色和眼眸皆怪异的各种妖魔鬼怪。初初见到这样的场景,普通的人类肯定是会忍不住呕吐出来的。可是很奇怪的是,通常写得好的这些小说里是不会有普通的上刀山、下油锅等最为人了解的刑罚的,仿佛因为它们早已被我们知晓而失去震慑力一般。甚至于,主角见到黑白无常时,往往会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陌生、无知,才是令人真正畏惧的所在啊。比起一向可怕的妖兽,行走在腐尸与鲜血中的妖媚美神也许更容易让我们感到恶心。是因为神灵被亵渎了吗?不,那是更接近于世界观坍塌时的无措。
在这样的坍塌之中,他必然会努力抓住些什么,男女之欲在这时就成为最好的救赎。“黑维纳斯”让娜·迪瓦尔、“白维纳斯”萨巴蒂埃夫人、“碧眼维纳斯”玛丽·迪布朗……
用我受欺凌的灵魂来做
你的床,你的领地,
——我被凌辱的紧紧捆绑,
与套紧枷锁的囚徒无异。
就像离不开酒桶的酒鬼,
就像沉于赌场的赌徒,
就像避不开腐尸的蛆虫,
——可恶,你真可恶!
有人说,最好的情诗往往是情人间独特的代码,在旁人读起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语句而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波德莱尔的情诗不止算不上最好的情诗,也许还是最糟糕的: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这些情诗是为了谁而写,绝不是那收到他信的女子。这几乎是一种“动机不纯”了:“怀着一种笔记本般的心情躺在迪瓦尔的床上”的波德莱尔,将情诗作为献给缪斯的礼物,而不是献给情人的玫瑰。借用他人的一个比喻:“舞台之上,作为魔术师的波德莱尔用一个个语言魔术幻化出千种七彩绚烂,毕恭毕敬的献给他的一位位美人助手,而她们也欣喜若狂的接过递来的神奇,一唱一和,情深意切。”但是,坐在台下的我们,都十分清楚,这表演是为谁而展开的。
从此,诗人再也不能诗意地生活,而只是为了诗去生活。他行走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用属于诗人的敏锐眼光去观看属于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
当我穿过新建的崇武广场,
突然唤起了我丰富的联想,
旧巴黎已改变模样(城市
的变化比人还快,真令人痛心);
我在灵魂深处看到的木板房子,
那成堆的粗糙的柱头和柱身,
那野草以及浸在水中的绿色巨石,
映在玻璃窗里的杂乱的陈货。(《天鹅》)
这个城市的变化速度,早已经超过人老去的速度,巴黎啊巴黎,是诗人笔下的浮华大都市,在今天却也是那么多人向往的艺术之都。波德莱尔笔下的巴黎,让人想起卡夫卡笔下那“带小爪子的母亲”布拉格:老贫民区的恶劣环境, 幽暗阴森的房子,是卡夫卡童年里挥着不去的梦魇。巴黎对于波德莱尔何尝不是这样,他浸淫在这座城市里,如果说巴黎具有什么气质,那必然也是波德莱尔本人身上也沾染了的某种颓废的阴暗的色彩。
有意思的是,在声称“经过妓院就像经过所爱者的家门”的卡夫卡笔下,曾经这样提到过与一位妓女的相遇:
一位女子大概认出了我……除了我,没有人会从她身上发现诱人的地方。我们相互间匆匆看了几眼。天不早了……从采尔特纳斯特劳斯大街岔出去的那条小街对面,她开始守候。我向她回望了两次,她也接过了我的目光,可我随之还是很快离开而去了。
而在波德莱尔的十四行诗《给一位交臂而过的妇女》里,也这样写过那目光的交接:
电光一闪……随后是黑夜!——用你的一瞥
突然使我如获重生的、消逝的丽人,
难道除了在来世,就不能再见到你?
去了!远了!太迟了!也许永远不可能!
因为,今后的我们,彼此都行踪不明,
尽管你已经知道我曾经对你钟情!
也许这写给巴黎街上偶然遇见的女子的情诗,因为这对象的不可复见,和收信者多半收不到此信的事实,反倒多了几分真情。
终于,诗人像失去所有的乞丐,在这醉生梦死的巴黎一遍又一遍地吟唱:
我有时感到我的血在流淌,
就像一道涌泉有节奏地啜泣。
我听到血液在哗哗地长流,
我摸来摸去,却找不到伤口。
……
我总是乞求令人沉醉的酒,
消散一天中折磨我的恐怖;
但酒却使我更加目明耳聪!
我曾在爱中寻找无忧的睡眠;
可是爱情对我偏像个针毡,
残酷的妓女把我的血吸干!(《血泉》)
我几乎看到盲诗人荷马,看到弥尔顿奋力写下的《失乐园》,黑色的泪水混合着淋漓的鲜血滴溅到到地上,开出妖娆的花朵。波德莱尔从此发现这个世界的“恶之魅”,原来死亡是如此之美。“是死亡给人安慰,使人活下去;他是人生的目的和唯一的希望。”叶赛宁说:“在我们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可是活着,当然更不稀罕。”在情欲、酒以及宗教里,诗人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他最终走向了死亡。当然,在现实生活里波德莱尔并未向叶赛宁一样选择自戕。王蒙说,太多天才作家的另一面,实在是文学界的病友,他尊敬与同情他的病友,也知道这世上许多伟大的作家其实是有病的呃,他们太痛苦,但同时他们也因痛苦而更加伟大。这正是我在一开始就提到的诗人身上的悖论啊!这世界太肮脏,而他们太纯粹,纯粹到与这世界不相容。在波德莱尔身上,这个问题也许是:世界太“美丽”、太“明亮”,而他太“丑恶”、太“堕落”。
但撒旦在坠落地狱之前,也曾是天堂的天使;魔鬼在杀人之前,也习惯放声歌唱。正如卡夫卡是地狱里温柔的守夜人一样,波德莱尔“生活在邪恶之中,向往着善良”。对于《恶之花》,他说:“在这本残酷的书里,我放进了全部的温情,全部的信仰,全部的仇恨。”在他的笔下,我见到了对现代人类最好的诠释:
我们这个腐败的氏族,
确有一种古人所不知的美;
她的面孔因心灵溃疡的侵蚀而憔悴,
就像人们所说的颓废之美;
但是,这些晚熟的缪斯的发明,
从来不能阻止多病的种族,
把深深的敬意献给青春
……
是啊,我们是一个腐败的种族,具有一种古人所不知道的美,一种丑到极致的颓废的美,沉醉在灯红酒绿、酒池肉林里的我们,身上充满了这个现代社会的毒瘤和病菌而愈发憔悴。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向往青春、向往善良和美好;有时甚至会以生命为代价向这美好献祭。波德莱尔看到了我们身上的恶,是因为他知道:“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有阴影的地方也必定有光”。但大多数人无法敏锐地看到这一点,即使深知,也未必忍心用这样纯粹的语言明白地指出来,仿佛事情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不可挽救的事实。
所以,波德莱尔终因其纯粹而伟大,也因其纯粹,与世界不相容。而世间的其他人,还在东奔西突,寻找着出路,难道那出路,只能是死亡?“雪崩啊,你可愿带我一起坠落?”
《恶之花》读后感(七):花开并蒂 相死合抱
只有将自身寄于黑暗,才能皈依于最本真的自身。
波德莱尔,象征主义代表诗人,书上这样给他打上烙印。恶之花十九世纪法国文艺界的一朵奇葩,他由卡隆亲手植于黄泉彼岸,他是恶魔唇边盛满了世俗岁月的的微笑。
“恶”字的法文原意不紧指恶劣跟罪恶,也指疾病与痛苦。如果,如果有上帝的话,我不知道多少疾病和痛苦由上帝之手加诸于人类身上。也许他看到浮生在痛苦挣扎,从而陷入罪恶的深渊。他的嘴角会扬起嘲弄的怜悯。也许,人类只是上帝玩乐和嘲弄的对象。上帝并非万能,他如果万能为什么不让地狱也充满光明,他如果万能为什么加诸于人类身上劳什子的原罪。圣经上说,原罪,即每个人生而带来的罪过。也就是说我们人类总归是拥有:傲慢、懒惰、贪婪等诸如此类的原罪。那么,善,也就是人类通过压抑自身原罪,从而人谋而得的产物。高贵如此,美亦如此。上帝,呵,尼采说:上帝死了。上帝,上帝是个看戏的人。
如果,诗人是一种恶魔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吸血鬼。潜伏于荒废、肮脏的古堡。他的皮肤终日苍白如纸,他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也许会捏上盛满了红色液体的高脚杯。窗外乌鸦欢舞振翅,庭中红棘丛生。这一切完全符合我的美学,也许,在神秘的蓝夜里,情人墓旁的蔷薇正对着古堡,兀自招摇。
波德莱尔说:“我爱回忆...我爱回忆那没有遮掩的岁月。”
回忆,便是曾经。当一切岁月成为曾经。我们只能站在岁月的对面缅怀回忆。可是,只有穷途末路的人才会对回忆念念不忘。我不想在身强体壮的时候就垂垂老矣,不想几经挣扎却寸步难行的死去。我,是一个囚徒。荒废与流离,无处安放的岁月。我想,灵魂处于困境,尚能安之若素,那才是真正的优秀者。世界还是招摇的愚蠢和邪恶,跟我们刚来时所发现的并没有两样。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就想初生时时啼哭的孩童吧,他们从那个上帝那里刚过来,他们知道一切。
“我知道痛苦乃是唯一的高贵,无论人世和地狱都不能腐蚀。”
我记得痛苦的样子,抿着唇笑着。笑的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唯有痛苦,才是毫无掩饰的。敏感而脆弱,苍白的锁在病床上的孩子。那就是痛苦。就像哥特式女子有些麻木的神色,那里面有一种荒废出来的快乐,想来那便是痛苦。俗世淬炼出的一种精华,用无波的眼睛去对待他。就像村上所有作品中诠释的那样:享受孤独。我们享受痛苦。
“圣洁的青春,神色单纯,面容甜蜜。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流水无暇。”
青春懵懂无知的脸,茫然无知中的纯洁。想来,年少、纯洁、懵懂善良。这便是世间的罪恶。在对未来毫无定数的时候,提及相携以老,那是何等的残忍。殊不知,青草尽头,是荒芜少见绿色的荒原。隐忍,那是爱恋的唯一表达方式。大声喊爱,那是无知。
我想要知道,即使是坏孩子,也会有人疼爱。每个人间,隔了那么多的伤痛,让我们如何拥抱。坏孩子,坏人。因为伤痛流失了诸多人性的优点,我记得那个沉默的少年,压抑沉郁的表情。我记得,他像鬼一样的大片大片的药。我记得他作恶时亮的发光的眼睛。可我只是记得。他用这种方式向他的母亲诠释愤怒。他说:我们要置身于黑暗中,保持着纯的灵魂。
能够直面与现实的思想者,是多么可爱。所以我臣服于叔本华,喜欢尼采、波德莱尔。我想要,知道现实。然后拥抱。
《恶之花》读后感(八):最糟糕与最伟大的情诗
情诗只应有一位读者,那就是它箭头所指的爱人,不要说著书出版见报登刊,只要哪怕多经一位读者的目光,诗篇本身的目的性立马就会生出一圈令爱人不快的暧昧光环,正如婚姻上的忠贞,一旦配偶这一变量大于1之后,所有蜜语引起的荷尔蒙上升公式,都将被添上一个负号。
大诗人们流芳百世的情诗种种,与其说是“情诗”,不如说是“爱情诗”,它们一开始就隐隐的焦灼不安的等待着飞越,以牺牲某个独有的细节和突出某个共有的细节为双翼,从具体的爱慕女子飞越到所有人的爱情,抽离出某种公理般的心境与情思,煽动你我的恻忍,造成百万人流泪的境地,但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呢?别傻了,同学们,李商隐深爱的不是亡妻,叶芝痴恋的也并非冈妮,而是我们。
对于恋人而言,伟大的情诗只能由一种“你知我知”的文字电码写成,没有深入肌理的破译法则,外人读来不过一堆乱码,况且外人理应连一睹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想到就在我周围可能沉睡着最伟大的情诗,就像无数即将发生的奇迹那般,我都会感到无比快慰。
所有与文学从未藕丝相连的姑娘理应厌恶情诗,厌恶当然并非她们不能欣赏咀嚼其中的美,相反,她们欣赏力越高,诗句的韵脚越缠绵,隐喻越精巧,她们就越明白这意图离爱意有多遥远,她们暗知,这块八面玲珑的水晶,虽然被恭恭敬敬的捧到她面前,闪闪的光彩引起所有人惊叹,映照的却是诗人自己水仙般的自怜意识与诗艺的荣光,她们理应醋意四起并大为光火,因为这首恭敬献到她手里的情诗,一经众人感动的热泪琳琅,纸张上便立刻显出其真正的收信人是缪斯。
从这个层面来讲,波德莱尔的情诗无疑是最糟糕的,对应于婚姻的比喻,的确是“最放荡”的诗篇,题献人如此明确,见报却如此之快,传诵又如此之广------《窄门》里的16岁少年随口吟出的便是:“俄顷我们就将没入寒冷的黑暗;永别了,我们短命夏日绚丽的灿烂!”
对所有情诗论罪行罚,如果是诞生自与恋人缱绻时突发的某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这样的诗篇还情有可原,正如某位先生所言:“诗只能产生在不怀文学目的的经历里。”
而波德莱尔的所有情诗就是罪该万死了,但也是对上述引句的一记反手耳光,它们尚在思想的羊水里时就已“动机不纯”了:要知道,波德莱尔是怀着笔记本一般的心躺在杜瓦尔的床上;是带着韵脚的眼镜去观看玛丽的绿眼镜;是一边挽着萨巴蒂埃夫人在午夜的巴黎游荡,一边又通感着她语句的色彩的。
这样的身教,应和着他在《给青年文人的忠告》中的言传:“想着你的母题,即使是在会情妇的时候。”
这位没有书桌也没有书架的大诗人的所有关于巴黎城的伟大诗篇,都是在街上“走”出来的,情诗于此同理:诗人不再诗意的生活,而是为了诗去生活,在大街上,在床上,“在每个角落里嗅探着韵脚的机会”,像灰熊在草地上嗅探着草茎,以至诗人用“发疯一般的紧绷中”来形容自己在大街上的神态,这和上文提到那种“焦灼不安的等待着飞越”的神质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而正是这种发条般的刻意观照状态,促使一种“诗意的做作”如“覆敝全城的一股忧郁气息”笼罩了全书的所有诗篇(我的前提是所有的坏诗都是真诚的,所以做作此处并非贬义),为了跳进这片秋熟的金色,所有诗篇都甘愿脱去了那层名为“真诚”的青涩外衣,诗中起伏的节奏不再是浪漫派随波逐流的心灵浪涛,而是广场上被无形之手所严格控制的喷泉。
诗篇里的每一次温存,每一次闲谈,每一次游荡,都是被韵脚与修辞以及诗人欲表达的伟大母题精致包装后的摸样,至于我们这些读者------情诗的真正被题献人,也该醒醒了:“让娜 杜瓦尔”并非如我们所想是作为被诗人爱慕的丽人而在法兰西家喻户晓的。
我想,我可以用一个明喻来让一切更清晰:舞台之上,作为魔术师的波德莱尔用一个个语言魔术幻化出千种七彩绚烂,毕恭毕敬的献给他的一位位美人助手,而她们也欣喜若狂的接过递来的神奇,一唱一和,情深意切。
但是,我们这些台下的观众,都应该清楚,他到底是在为谁表演。
此外:郭先生关于《精神的黎明》一诗的翻译里:
“朱红白亮的晨曦,噬人的理想,
手挽着手射入堕落者的房中,
一种报复性的神秘起了作用,
天使醒了,在沉睡的野兽身上”
末句“Dans la brute assoupie un ange se réveille”中,“assoupie”应该是困倦才对,在原文意指刚醒之后睡眼惺忪的状态,因为浪荡子一开始就被晨曦所唤醒了,天使的醒来,是第二层意义上的苏醒---即精神上的醒来,是在刚醒来的困倦的野兽身上醒来的,而非沉睡的野兽,因为野兽已经醒来了。
再此外:扣了一分并非针对翻译,而是针对作者本人。
此人在信中曾如是说:“一旦我重获那种可怕的活力,我将再写出令人们震惊的书”。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以挑战现世庸人们的道德底线来拔高美学上的震惊感,这种做法低劣和幼稚的不可救药,而这种做法《恶之花》之中并非没有,并令人绝望的因此在一部分人中名声大噪。
但我这么说并非要否决其中全部的恶的价值,只是认为波德莱尔的伟大之处与其说是发掘了所谓的恶之魅,不如说是他对美的独特感念:这美如“石头的梦”一般是中性的,并自给自足,自身作为概念已经完整,并不需要“丑”作为对立面来补充,她“高踞空中的王座,如神秘的斯蒂芬克斯”一般俯瞰一切,在这位不哭不笑的女神眼里,各种昔日在人们脑中如泰山般伟岸的神圣观念和高尚观念,变到与一切曾经和像浮游一般卑微的什物同样大小,一名过路女子不再比一座城市有更多情感,一具腐尸和一支花朵再无任何区别,所以那首最早让诗人因恶出名的《腐尸》里面会写到:“而天空看着这美妙的腐尸 如花儿一般绽放。”因为天空里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美学眼睛。
《恶之花》读后感(九):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
1、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其香浓而远,其态俏而诡,其格高而幽。它绽开在地狱的边缘。 2、我的灵魂跳呀,跳呀,这艘破船, 没有桅杆,在无涯怒海上飘荡! ——《七个老头子》 (这一句有做成鬼畜的潜质……) 3、法国当代批评家维克多布隆贝尔认为法国浪漫主义有四个基本主题: 孤独,或被看作痛苦,或被看作赎罪的途径; 知识,或被当成快乐和骄傲的根源,或被当成一种祸患; 时间,或被看作未来的动力,或者被看作解体和毁灭的原因; 自然,或被当成和谐与交流的许诺,或被当成敌对的力量。
(永恒的主题永恒的谜啊,最神奇的是时间……) 4、我将独自把奇异的剑术锻炼, 在各个角落里寻觅韵的偶然, 绊在字眼上,就像绊着了石头, 有时会碰上诗句,梦想了许久。 ——《太阳》 5、诗人啊就好像这位云中之君 出没于暴风雨,敢把弓手笑看; 一旦落地,就被嘘声围得紧紧, 长羽大翼,反而使它步履艰难。 ——《信天翁》
(虎落平阳被犬欺?) 6、远远地飞离那致病的腐恶, 到高空中去把你净化涤荡, 就像啜饮纯洁神圣的酒浆 啜饮弥漫澄宇的光明的火。 ——《高翔远举》
(啜饮二字好) 7、我的青春是一场晦暗的风暴, 星星点点,漏下明晃晃的阳光; 雷击雨打造成了如此的残凋, 园子里,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 ——《仇敌》 8、蜡烛庆祝死亡,你把觉醒歌唱; 走啊,一边歌唱我灵魂的觉醒, 你任何太阳也遮掩不住的星! ——《活的火把》 9、记住吧,时间是个贪婪的赌徒, 从不作弊,每赌必赢!这是律法。 日渐短促,夜渐悠长;你记住吧, 深渊总是干渴,漏壶正在空虚。 ——《时钟》 10、《给一位过路的女子》这一首很好,写艳遇未遂。
《恶之花》读后感(十):从诗歌的画面感谈开去
作者:彦彦 完成于2004年5月
“画是一种无声的诗,诗则是一种有声的画”
——西蒙尼德斯(Simonedes,希腊抒情诗人)
当画仅仅是颜料,音乐仅仅是音符,诗歌仅仅是文字时,那莫过于一件再悲哀不过的事情了。在一个BBS中看见了音乐画面感的讨论,我认为,画面感总是源于观者的幻觉与作品本身所散发出来慑人魂魄的情感和精神气质,终归而言,是作品背后作者偏执狂的个性将观众牵引得脱离出了自己的世界,而进入到创作者自我幻臆的精神空间。
幻觉,最是一个人精神状态的折射……
对于一个拥有着强烈自尊的人而言,大多数的音乐或是文字一旦经过他们的感官世界必然会被其敏感的神经异化成为偏离古怪的群魔乱舞。内心的噪音可以如此强烈,以致于几乎湮没了其他所有跳跃的符号。性格多元化的扑朔迷离让所有看似支离破碎文字符号的乐章如蛆虫般的依附在蠕动的尸体上鲜活而欢乐。偏离,对于文字乐章的误读源于创作者本身的个性抑制不住那些特殊阅读群体顾影自怜般的高傲与放肆。这不是是非评判的划归,而仅仅只根源于这个疯狂而荒谬的时代,一个社会群体精神孤独、冷漠的时代……为什么John Lennon遇见Yoko Ono后的作品总能让我洋溢着想象、爱、忧伤、乌托邦情节的幻象,那是因为Yoko Ono用亲密无间的胶合与母爱般的温暖让John Lennon这个大孩子真正释放自由了自我;为什么Beatles在我眼中总是那么阴暗,那是他们所有矫饰欢快背后的抑制让我感到难受,对于本身个性情绪的背弃,对于商业化包装最为无奈的屈服;为什么The Doors在现在听来依旧时髦,那是因为Jim Morrison过于突兀的性格气质与极其离经叛道的敏感征服了所有狂放不羁的灵魂……
沉默,我现在认为在深夜来临时面对着墙壁上的眼睛自说自话的失语要比那些在熟人面前病诟他人的斜眼看凡尘万象世俗怪诞的仙人们来得高级许多,噪音不躁,玩笑不啸,苦行不哭,沉默不诚;体验,我现在还认为绝大多数的超个人经历的体验必定是个误解,不要奢望那些未曾尝试过饥饿与被放逐概念的中产阶级能够真正意义上的用简单的文笔描绘得出一场不经意噩梦带给所有受伤孩子们持久的心灵创伤。博爱般的媚俗让底层人走进精神的救赎,却以同样的原因被知识的怪圈所抛离。乌托邦热情构筑的幻臆空间在分裂与重组的过程中,无意识的进入到了媚俗的概念范畴之内,航天飞机终于冲出了重围,一身泥污的懒驴们还赖在祠堂中耍弄着精神的抹布呢。波德莱尔若不是由一个富家子弟遭遇家庭的放逐而沦落街头,也决不会把忧郁的目光停留在了浮华背后穷人的尸体之上。一个单纯艺术之梦的执着对于在社会上拥有着强势地位的家族而言,是一个侮辱。接下来的便是束缚与反抗的矛盾之痛以及遭遇放逐后的自由和迷失的茫然;科特科本的all apologies之所以比席林奥康纳的翻唱疼痛许多,是因为他那段晦涩的童年记忆让他对于家庭与爱的渴望与困惑来得太过于强烈与无助;卡夫卡的爱情之所以总逃脱不掉期盼梦想与害怕拒绝的怪圈,那是因为专制的家庭环境几乎让他丧失掉了所有的自信与勇气:我爱她,但不能跟她说话,我窥视着她,以便不与她相遇……
诗歌牵引着读者进入的幻象不仅仅是一种交流,更是一种审美活动:血流、泉涌、尸体、骷髅、鲜花、蝼蚁、蛆虫、阳光、海滩、瀑布、凶杀、厄兆……一点点的想象,一点点的眩晕,一点点的惊悚,精神的历险总有着无比的深渊般的沉重之美……
所有的“恶俗”浪漫主义高贵、文雅、不同流俗,既有着面对痛苦而不动声色的英雄气概,又有着忍受尘世的苦难而赎罪的宗教色彩。所有破碎的孩子们被“恶俗”的浪漫主义的精神世界所牵引,那里,有我们惊人相似的灵魂与语言。惊悚,源于对内心疼痛不堪敏感的折磨及对于无边无际矛盾的屈服与反抗。所以紧张,所以不安,又有哪一种安宁是真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