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故事》是一本由唐诺著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39.00元,页数:345,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一):《文字的故事》——年关,初民般的等待
作 者:唐诺
出 版 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1
推荐星级:★★★★
小时候喜欢过年,除了红包之外,其实更喜欢热热闹闹和大街小巷上满地的烟花爆竹的残骸。踩在那一地红色的纸屑,嗅着淡淡的硝烟弥漫。就为这,也总是要盼着的。
而现在,每每睁开眼睛,地上什么都没有。随着年龄的渐长,这年关也越来越不可爱了。再热闹的环境,也只看到冷清。于是便不高兴出门,干脆就这样在家里待着。
什么都没在做,也似乎断绝了思维。
正如唐诺所描写的“初民”的生活。在冬天,不必农耕,也少有猎物可以捕获。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残酷的。这份残酷在于这一季里丧失了存活的来源,而同时更是因为所有的人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无所事事地等待。
一只回身看向远处的甲骨文,一个“望”字,开始这本关于甲骨文字的回溯,对于初民的回溯。从远古的时代,直到今天,乃至于明天。我们的文字总是这般冷冷地守望在那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无法不为当时人类的智慧而感叹,在阅读书中提及的这些甲骨文的意思之前,总是先会想方设法来猜测眼前的字代表什么,或是今天的什么字,很遗憾,其中的大部分我都无法准确猜到它们最初的意思,虽然似曾相见。而一旦说开了,便又觉得精妙得天衣无缝,无可取代。
很奇怪的,今天的我们向老祖宗们学习最初的智慧,却显得如此浅薄。虽然现在的我们有了各种更为“科学化”的发明,然而我们依旧无法解读当时的密码。
好像古希腊的线性文字集体地沉默,而我们的甲骨文也以某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矜持,出现在现代人的世界中。就已考证的五千多个甲骨文,能够被破译的不过才一千多而已。其他的,依旧在珠帘后头,隐隐约约,即使你大约能猜到它们大致的轮廓。
这本书算起来,是上次打翻水杯后“受灾”较为严重的一本。
好在这本就是一本讲古的书籍,这样一泡,反而更有种好似藏了许久的感觉。
小时候玩电子游戏,其中有许多因为来自港台的翻译,所以保留了许多繁体字,于是为此,不得不开始对它们进行认知。再后来,便是青春萌动时期所接触到的流行音乐,歌词中也同样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繁体。
这种不期而遇,倒像是一种缘。即使我们将汉字大刀阔斧地进行了简化,然而总还有地方尽力地保留了下来。虽然这对于早期初民的这些如同鬼画符一样的甲骨文已然是有了极大的差别,但多少还是让人觉得漂亮,妥帖一些。
只是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用到,毕竟在前些年,还在用纸和笔进行书写的学生时代,若在答题时出现繁体,便也算一种错误。奈何再怎么好看的字也只能搁着不用。
文字依旧在不停地进行着变迁,无论你是否有所感觉。一些新的字、词被造了出来,而另一些古旧的不再被用到的字慢慢死去。好像有时候看一些老先生的文字,总还能找到一些似曾相识却不敢相认的字。对此,我们常常是不求甚解的。
不知道这些慢慢遗失了的文字,是否也会带走一些更宝贵的东西呢,好像唐诺在书的最后所说的那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2011.02.08
弗择·北窗夜读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二):文字的故事
前两个月断断续续看完了一本很美的书《文字的故事》,用美来形容书可能有点怪,但我觉得除了美,还是美,抑或用其封面上的推荐语来形容:惊艳。
没有前言,没有后记,也没有名人作序,开篇就是一个甲骨文,然后慢慢说开去。继续读下去,发现每一页都有甲骨文或金文穿插在文中,作者唐诺以其优美缓慢的文笔给你讲述这个甲骨文为什么是这样写的,每个部分代表什么,后来的声旁或形旁是怎么来的....记不清是在初中还是高中,老师要求我们牢记汉字的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当时只知死记而不明就里,直到看了这本书,我才明白六书之间有如此丰富的联系和承接,才发现甲骨文是这么美丽的文字,才觉得简体字是多么无趣和苍白。
我很喜欢的一个甲骨文就是“兒”字,作者是这样说的:“这是眼睛不可见的实像摹写,其特色所有负责任的为人父母都晓得,那就是初生小儿头颅骨的囟门部分未合拢....”与繁体字一比,简体字的文化缺失一览无遗。
如漫画般可爱的甲骨文啊,犀利的甲骨文啊,丑陋的甲骨文啊,温良的甲骨文啊,怎么才发现你的魅力,原谅我的后知后觉,请允许我用粗糙的双手描摹你的样子~
不止造字很随机,人生也造得很随机,就算能选好父母、好学校、好朋友、好配偶、好工作,就算一切选好,关键时刻仍会不小心放错CD或卡碟…不如不必考虑好坏,不如立马决定奋勇前进,面对不透明的前途,只能大胆走过去。
那些文字——被禁的,被删的,被过滤,被简化的,被繁杂的,被鄙视的,调皮的,狰狞的,狂野的,死掉的,以及死得不能再死的、借尸还魂的,叛变的,隐匿尘世不被觉察的那些文字,自由的,散漫潇洒的……它们的故事不会完美,不会完
摘抄:
太意识到完美,自由必然就相对萎缩了,从而丧失了勇气和活力。文字的确需要勇敢一些、生猛一些、不温良恭俭一些,更重要的,要潇洒不在意一些。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四):木头纹理的世界
一开始想要翻这本书时,因为几年前在另一本书中窥见的少年材俊相而欲想终一日能扎进他的文字里的这种念头,竟远胜于对那些花绿曲折排列在一起一定逼你一阵晕眩感的甲骨文所有的兴趣。那时猜想顶着长不大的娃娃面孔的天心能看上络腮胡其貌不扬的材俊想必此人亦文采了得(当然也可以说是日久生情),然而这回看完《文字的故事》后,却是期望直下临于水,颇感其匠气有余,而才气不足。
这一感受的直接来源即是书中无处不在的引用。其实开篇描写“望”字时,我私以为他是要走以自我情感带入客体以求共鸣的路线,自然往后我们的确是跟着这条线路探得其内心细腻处,但这种感受却不时被一段典故或单单一句话所打破。引用大抵是源于前人已用更精细的语言说尽你想表达的话,而你无从创造出比其更有生命的话(或是博古通今的人对这些语句信手拈来已成一种习惯?)。我并不排斥引用,因为其确实一来能为文章增色,二来也更能激起对其熟悉的读者的共鸣。然而若是它以排山倒海之势黑压压一片直冲你来,你是否会有周围空气似被灌铅一样沉沉坠下压得你鼻息渐弱之感?当我在某页的豆腐块大小段落里看到《圣经》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接踵而至时,这种隐隐不适感就被硕得放大了好几倍。既是面对性灵之字,又何须过分借助他人之言,何不与其面对面坦荡荡抒胸臆?不要最后把私人阅读变成摘录大全通识读本才好,何况作者本身文笔又尚好。
若谈到内容本身,倒是要无奈于其信马由缰式的发散性,其方位远多于八卦图的乾坤离坎艮震巽兑,发散便意味着彼此的联系愈来愈松懈,所以也很难将自己那些从某处蹦跳出来的感想拢到一起,在此也只能拾起零星一垛肤浅谈之。譬如书中最深得我心的一个比喻:文字的世界,基本上便是木头纹理的世界。所以我以此为题,而后想起我喜爱的香港歌手阿诗多年前恰有一首歌曲名为《木纹》(这样的巧合总有几多欢喜),其中有句词这样唱:“记忆会为患。”却理所当然忽略了“患”本身意为灾祸,而如“人满为患”从来只落脚于“满”一样,单单是记忆的浪重复踏来拍打进沙岸,沙砾淘不尽。文字的记忆很长,亦是这样在周而复始中悄然改变了形状,而身上烙印下千百年的经历,像重新使用的木头自然留存钉痕、沟槽或自身弧度,这才有了厚重的质感。又比如我偏爱的“春夏秋冬”四字(其中“夏”用的是金文)。如果把它们中的单独一个拎出来,我都不会感到它有多美好,正如在正文中所见到的分离的四字,“夏”字繁琐,“冬”字匮冷,“秋”之虫爬得我毛骨悚然,唯有“春”尚有一顽童漫步花丛的动人景象,却不足以一己之力带活四季。然而这时你应再回翻一页,春夏秋冬四字全然占据整一书页重又赫然在目,但它们却不再是独立的画面,而是在一种流动中相互契合,这是它构成美的形式。
至于象形、形声、假借、转注还是文字的通感,人类将其揉进个体认知中,亦有可能得出完全迥异的字符解读。若有天我得以找到其他字符与时间的联系,将其嵌入浪琴的钟面里指代小时数,进而有幸申得一专利,那时材俊不要跳起懊恼才好。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五):文字的故事
我从没看过对文字解释分析的书,但是这本从甲骨文的图画字解说,让我从新认识了我书写了20年的文字。
文字最开始是图画,用于记录,但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发展,文字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慢慢的它承载的也更多~~~
1、午睡不足的时间要怎么让它变大呢?最直接就是在乘数上动脑筋,把它乘以大陆数亿人口就一下变的很大了——但这种变大方式有意义吗?
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会说的一句话,我现在说你已经浪费了一分钟,全班一共60个人,这就是浪费了一个小时,你负责的了吗?现在看来这种算法都是没有意义的~~
2、需要保护的当然不是文字,而是保护我们不变笨,不会一代一代地白痴化下去。
3、在可思议的将来,会先毁灭的也一定是人类,不会是地球,它只是会再换一种样貌,接纳其他的生命形式继续存在,甚至不改变它再宇宙绕圈子走的步伐节奏。
文字的发展不是有规律的,它是由很多历史原因造成的,它会几种形式同时存在,也会变得更简单,也会变得更复杂,会消失,也会复活,甚至会有错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会变成别的样子,有的时候改变的是我们,或者是时代、历史。
我写东西没有什么主题,想到什么写什么,如果不幸有人点进来看了,那么我只能说抱歉,浪费你的时间了。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六):无数的远方,都与我有关
一句话概括:唐诺聊文字。
读后感:
遥想上个世纪初,曾有人呼吁汉字字母化,其中一个理由就是繁体字是封建文化的糟粕。所幸上述建议并未被当时采用,否则我们生活到处出现的文字将不会这么有深度、引人遐想。
《文字的故事》,这本书尽管字疏页薄(之前读过的是唐诺的《阅读的故事》和《尽头》),但读完之后亦有一番气韵回荡胸膛—对过往的“温情与敬意“。在唐诺的帮助下,读者可以温柔的凝视着3000年前的文字。这些都是些初生的字,透过它的诞生,我们可以看到远古人类的境遇,远古时期并不美好,到处都是苦役、贫穷与暴力,但就像荷尔德林的那句诗“充满劳绩,但人仍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之上。”在艰苦的生活中,他们刻下了这些甲骨文,书写了或者绘画了他们的经历。
这些经历可以是对初生婴儿和田间小鹿的可爱的描绘,也可以是对生活街道上新事物的描绘……在简单的线条中,一个字就是一句诗,生活仿佛充满了诗意。但事实上,当时的生活是残酷的。在书中第九章“可怕的字”中,我们看到了残酷的刑罚附加到百姓身上,看到老幼因为没有劳动力贡献而被绞死或者抛弃……,简单线条的背后是在我们现代人眼里扭曲的生活,仿佛生活就是地狱。“生者的地狱是不会出现的;如果真有,那就是这里已经有的,是我们天天生活在其中的,是我们在一起集结而形成的。免遭痛苦的办法有两种,对于许多人,第一种很容易: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直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第二种有风险,要求持久的警惕和学习:在地狱里寻找非地狱的人和物,学会辨别他们,使他们存在下去,赋予他们空间。”—《看不见的城市》。刻下甲骨文的人,属于第二种人。当他们在刻甲骨文的时候,会不会思考这个问题:“在这痛苦而又平常的世界中。我究竟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呢?又去往何方呢?”
他们的生活被图画似的文字切割压缩,仿佛他们就活在甲骨文中的四格漫画中,生活的细节在读者的想象力中滋长。但当文字一步步演化,淡化了上面的叙事,让我们用着这些字的时候,难以回想起这些线条背后的故事。
“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都和我有关。”语言是存在的乐园,人的意义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语言本身就是群体的产物,所以我们个人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与无数的人有联系。3000年前在骨头上刻下文字的人,以某种微弱的方式联系着我。文字,再也不是冷冰冰、僵硬的东西,它们有自己的故事,这就是《文字的故事》。
一些摘抄:
60:我们先来看两组数字……开始摹写他们呢?
67:我们人生现实……否则就叫做虚无。
68:当前台湾最好学……绝不侥幸):读书是人犀利,又一次得到人的背书
78:这个和时间英勇搏斗企图,才是印象派最坚实深沉的哲学基础,借由最短、最不稳定的光影捕捉,这不仅顺利联结上人类思维乃至于一切文学艺术驻止流光存留美好的终极渴望,而且还进一步通过具体而尖锐的实践予以彰显。
94:我们从小和它一路相处过来,只是不晓得原来它如此古老,足足存活了三千年以上。
109:象形、会意、指事、形声,这些是我们箱子里车子上所能装下的全数有限材料,而转注和假借就是我们的文字修补术,我们操持这个行当已达数千年之久,而且看起来还得一路行走吆喝叫卖下去,不会有转结业的一天。
110:如此的有限文字和无限指称对象的全然不均衡状态,逼使文字得不断地重复使用,不断通过转注延伸到相邻的意义,不断通过假借跳跃到遥远不相干的事物,这使得文字无法纯净地守护住最初的单一意思,而是内在意义的不断堆叠和外在意义的无休止试探,文字遂高度地歧义,高度地不稳定,同时存在着固态的黏着、液态的漫涣和气态的扩散,这也是我们对文字又爱又恨,总烦恼并惊奇于无法精准掌握住它的一大部分原因。
140:真正让人累忙起来的关键,极可能是很后来交换经济社会的产生和确立,劳动成果可化为商品形式出去,并转变为货币不朽不坏储存下来,这样,劳动本身遂不再受限于生产的生物性满足,可多多益善,几乎是永无止境地进行下去,有止境的反倒是人肉体和精神的承受极限。
160:于是,人来人往的实体大街便也成了某种隐喻了,它通向外头不可知的世界,也通向外头不存在的世界;载运过来外头不可知的物和人,也同时带来外头并不存在的物和人。
174:毕竟,你能吃别人吃不起的食物,住别人住不起的房子,浪费人家浪费不起的财货,这都不难,但你你真的能改变自己和一般人相同的生物结构,不做吃喝拉撒之事,于是,你只能用语言用文字去加以遮盖。
196:甲骨文中有好些个这样可怕的字,像一张张档案记录照片,忠实地为我们封存了此类无可辩驳罪行的呈堂证供一直到今天,也揭示着彼时人们生存挣扎的残酷一面。
211:命名所赋予的界线,基本上是个半透明层,隔绝了内外,但并非从此封闭不动,就像单细胞生命和它的薄薄细胞膜一样,它可以主动吸收它认为的养料,也可能被异物渗透或暴烈入侵。因此,这个界线又是可以移动的,向内或向外,形成意义范畴的扩张或减缩,但不可以消失,界线一旦消失,命名也就跟着泯灭了,一度被命名的该物也重新沉没于原处原初的混沌之中。因此,界线必须存在,尽管我们永远无法确定界线的真实位置,这就造成了我们想为任何命名找百分百完美定义的困难。(界线不是一道明晰简洁的光线,而是一道可扩大缩小阴影。
235:正常的文字总体图像差不多总是这副样子:一个可靠、秩序井然的坚实核心,外围一圈模糊、紊乱、屡屡是意外和错误的灰色地带,不是谁要它长这德性,而是因为文字得永远是未完成的系统,以此衔接着更外头那个永远在生长、永远处于流变之中的总体现实世界,那个意义的混沌大海。
293:太遥远的目标不是目标,是欺骗,有意义的目标必须近一点。
299:大致的结论是,一部正常长度的电影大约只勉强到一篇短篇小说的程度而已。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七):那一刻,你是如此美丽
我已经忘记了你的样子。再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正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眼神流露出好奇与恐惧。沿街的店铺,行人,摊贩,树木,房屋……
褐色泥土和翠绿色青草丛中,到处散落着黑色瓦当的碎片,陶器的花纹,间或夹杂着白色类似骨骼的碎片。
那些符号,美丽的文字,也夹杂在其中。
满山遍野都是石头,即使在河滩中央,枯涸的河床上那光滑的圆形巨石,宛如史前动物的卵。
我不清楚你是否有这种感觉:当你持续盯住某个字一段时间后,你所熟悉的那些字会变得如此异常陌生,仿佛正等待你再次如初遇那般去认识它。也或许它与我们朝夕相处,因太过亲密而产生的厌倦感导致我们不再去关心它,发掘它。因而,它们从未被怀疑过,陌生化瞬间消失,尽管对它们的认识、使用一切如常,可假使停下脚步,细究起来,在它们的笔画、架构里,那种萦绕于脑海中那种陌生的感觉,依旧如故。
还是先温故下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遇见冰块那个神奇的下午吧:
“霍• 阿•布恩蒂亚只得付了三十个里亚尔……巨人揭开盖子,箱子里就冒出一股刺骨的寒气。箱子里只有一大块透明的东西,这玩意儿有无数白色的细针,傍晚的霞光照到这些细针,细针上面就出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相反地,奥雷良诺却大胆地弯下腰去,将手放在冰上,可是立即缩回手来。‘这东西热得烫手!’他吓得叫了一声。父亲没去理会他。这时,他对这个显然的奇迹欣喜若狂,竟忘了自己那些幻想的失败……又付了五个里亚尔,象出庭作证的人把手放在《圣经》上一样,庄严地将手放在冰块上,说道:‘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早在这个下午一百多年前,北京,一名叫王懿荣的清朝官员从买来用来治病的一块所谓“龙骨”上无意看到篆刻的并非一切当时所知文字的符号。他并不清楚那些符号之于整个民族文化的意义,没有现今我们所附加的种种意义,把它们填得密不透风。那些符号,单纯而指示清晰。“日”,“月”,“水”,“山”,“雨”……他依稀辨认着刻划在龟甲上划痕, 从上面认出几代商朝国王的名字, 终而确定为这些并非简单的符号,而是先于当时已知最早的大篆和小篆之前的古代文字。而在他发现这些骨骼片甲之前,发掘出它们的农民只是把它们研磨成骨粉,敷在脓疮上。那么,被研磨成骨粉的片甲上到底还有什么更令人惊喜的发现没有呢?这已经无可考证。尽管后来王懿荣耗费心力,也终究只得一千多片。但这已足够。 我们不能去责苛那些不识字的农民,即使放到现在,那些符号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它们到底是什么?我想,每一个已经习惯于拼音化文字的中国人,热衷追捧汉字拼音化、以及试图以罗马拼音代之的中国人,都记不得也不识得刻在龟甲上的那些符号,尽管它们是那么清晰可辨,是那么美丽动人。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们清醒,并不昏昏其然,因平日与其相处过于紧密而产生的厌倦感让我们懒于再去深入挖掘,去思考。它们背后隐秘的风光、陌生,笔画架构间躲藏的熠熠闪光的宝藏,全然被某种抽象的东西所替代、掩埋。
你所看到沿街商铺,行人,摊贩,树木,房屋,街道……现在早已不是之前那一番景象了。
在那些美丽的文字面前,我们一瞬间全变成文盲,不解风情的大老粗。柔顺的线条,惊恐而又好奇的表情,抽象得有些魔幻主义色彩的图案,正在进行到一半或已然结束的动作……反而让习惯于表达抽象概念的简化字体的我们无所适从。看到它,首先给人却是抽象的问题:它是什么字?而不是它的形象。我们所记住的文字只得依靠注音(标签)才能储存进大脑,看到的事物也不得不用如此抽象看不出所以然的文字来标记,以致于这个世界那么臃肿,到处充满标签的标签。事物本来面目则被掩盖。
“于是,他给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然后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写上名称:‘桌’、‘钟’、‘门’、‘墙’、‘床’、‘锅’。然后到畜栏和田地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羊’、‘猪’、‘鸡’、‘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种健忘的事物时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根据签条记起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日也会想不起它的用途。随后,他们就把签条搞得很复杂了。一头乳牛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地说明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症作斗争的:‘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晨挤奶,就可得到牛奶,把牛奶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牛奶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经常滑过的现实中,借助字儿能把现实暂时抓住,可是一旦忘了字儿的意义,现实也就难免忘诸脑后了。”
我在网上看到这样一段文字,煞是精彩:
“文字就是一个个铰链一个个双头钩,一头勾起广袤的宇宙,一头钩起抽象的意义世界。在这大地上如同根基浮动得巨型城市漂来荡去,它之所以美就是美在它是活着的城市,永远有新的文字如新生儿在这个城市诞生,永远有老旧的文字死去,甚至还有诈尸的文字和装神弄鬼的文字在这个城市里生机勃勃地活着。”
或许,文字本身意义混沌不明。当初人们惊叹世界之大万物之新鲜,指指点点之余,便据得到事物最初印象来造型。这倒使我联想起绘画。
历史发展过程中,社会秩序不断整合、强化、规范,观念的延伸、扩展,人们逐渐失去绘画原初功能。每一块油彩包含的不是画家去体验、观察,也不是继续使用从自然环境中提炼和存在的颜料,而是合成各种化工元素去模仿、去替代大自然的色彩,试图以一种规范化前提主导的思维模式与艺术概念伪造或代表、捏制蹩脚的形象,用密不透风的意义填充空白。文字亦是如此。
解析文字的书籍汗牛充栋,但其实它们都长着一张同样僵黄的学究脸。它们严格遵循文字谱系的内在逻辑,不越雷池半步,了无生气向我们宣读着假道学。文字不再散漫得犹如逛庙会,也不再是满山遍野那些美丽的石块。它们被限制在一条轨道里,这条轨道上一切事物依照社会秩序和统治需求演化、死亡。比如“德”字。唐诺称其甲骨文是最本雅明的字——“一个大眼睛,置放于行道通衢的十字路口,东张西望,一个漫步的字,一个游手好闲的字,一个最本雅明的字 。”(作者按:原字见唐诺《文字的故事》,第七章:《最本雅明的字 》,世纪文景出版。本文里所说文字之甲骨文形象,均见此书,下只标明章节。)
我突然记起你的样子来了。彼时你正站在十字路口交汇处,两双大眼睛四处张望,眼神里充满好奇和惊恐,还有发现某种好东西时得意洋洋的神态。那时节,街道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推独轮车的,挑担子的,蹲在墙角面前摆着瓦罐讨钱的乞丐,拿着糖葫芦蹦跳的小孩;街道铺着宽大的青石板,两旁树木枝繁叶茂,在上空围成一道道拱顶;石头宫灯摇曳着微弱烛火隐藏在青草丛里,而小巷是那么曲折幽深。店铺橱窗和小贩组成街旁流动的风景线。人们游逛,漫无目的。
现在,街道格局变得秩序井(森)然。小贩早已被清除出去,店铺橱窗早已更换为整天二十四小时不断更新滚动的霓虹灯电子广告牌。至于小巷嘛,因战略需求(统治),被改造成笔直得让人望不见尽头感到劳累的大道。参天树木组成的拱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成几何图形的草坪。这个字,竟然莫名进化到如今象征森严秩序的“德”字。那么抽象,那么冰冷。唐诺对此愕然:“它明显是徘徊驻足于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自由、闲舒,明显地对眼前这一切充满了童稚般的干净好奇。”
或许你并未以真面目示我?
文字谱系的内在逻辑如此之怪,不是靠文字自身的演变,而是统治阶级不停把逸出轨道外的文字强制纳入自己制定的范围内。曌(音照),在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的字。女皇武则天不仅对抗封建礼教和传统道德观念,还试图在文字上凭借权力独断乾坤。只可惜,这次未遂人愿,在她死后,她造出的文字亦随之而去。那个历史上仅出现过一次的文字,也正如她的规定,只为她服务。毋宁说她依旧臣服于封建礼教和传统道德下,倒不如说她过于无视文字内部自身茁壮的生命力所导致最终失败。
倒是有许多漂亮古老的文字无疾而终。与一度死去的古埃及文字,与到今天还全无一丝生命迹象可言的古爱琴海线形文字 A,与镌刻于数千枚图章之上,距今约五千年的铜器时代印度文字等等(第298页)拼音文字不同的是,它们一死就是一片。随着国土覆灭而湮灭在尘土废墟间,任由考古学者和古文字工作者攀附高大的青铜柱上,用放大镜阅读隐藏于花纹间的文字,终究不是因功能失效却衰减灭亡而蒙上了一层悲凉色彩。相反,它们的死亡,让人觉得不那么负有严重地愧疚感。它们完成自己的使命,潇洒地转身挥挥手,退出舞台,让更富有生命力年轻文字取代它们的位置。但它们曾经是那么漂亮,以至于死后依旧气
宇轩昂,气概不凡,依旧如此美丽(第十二章:《死去的字》)。
你知道珊瑚礁是怎么形成的,对吧?成千上万的珊瑚虫附着在沉船或其他坚实的物体上,经年累月,珊瑚虫的遗骸堆积分泌的钙质胶结在一起便逐渐形成大块的胶体,即为风光旖旎,色彩绚丽的珊瑚礁。
同样,古文字的死亡也如这般过程。发黄的历史册卷中,不仅堆积森然白骨的尸骸,残破的旗帜。那支无声的大军,也在进行着一场痛苦的战争。听不见厮杀声,却定期有些文字莫名其妙地消失。充当刽子手角色的有权力、仪式、观念、道德、礼教⋯⋯也有些是文字已自然衰老,抑或脱下面具,借助其余已死文字的骨骸重新获得生命;抑或与丑恶的现实社会那样内部倾轧,野蛮夺过本应活得滋润文字的身体。诚如文人给他们的君主文过饰非,掩盖其暴行般,也为文字的暴力发明一套文质彬彬的话语理论:假借、转注、会意、象形、形声、指事。后人称为“六书”。大意所有现存可查的文字都逃脱不了这六种造字法。同时,也俨然给文字上了户籍制度,分出高低贵贱,并制造矛盾,刻意规定阶级属性,方便了大规模(规范)的统治需求,甚至不惜残坏它们的身体。有史可查的文字改革记录如下:李斯小篆范本的泰山刻石,东汉蔡邕隶书范本的五经刻行,也包括内地颁行的《简化字总表》……
但总有逃逸的。它们效仿魏晋时期的名士,披头散发,放浪形骸,隐匿山林水野间,处江湖之远,对那些弄腔作势、声色犬马的豪门冷嘲热讽。即便居庙堂之高,也不会在意自己褴褛衣衫,但举手投足间,气质俨然。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再次回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字的墓前。那个字太古老,以至于我们无法叫出它的名字(第十二章:《死去的字》)。
不过还好,唐诺给了我们一段有关它的文字,“ 然而,这种方式死去的甲骨字是什么意思?像我们这个头戴饰着流苏穗子大面具之人的文字,我们是不晓得它叫什么,要怎么转换为现存使用的文字,并且不知道如何在往后的实际书写表述时再用它,但我们并不是真的对它一无所知,这个栩栩如生的造型,三千年后不任何介绍和我们乍然相遇,谁都还是多少看得出它大概是什么,想传达些什么——这大概是个巫者或者舞者(这两者极可能非常重叠,在当时),于祭祀仪式或乐舞时刻(这也极可能是同一件事),戴上面具,粉墨登场。”(第297页~第298页)这个字据说是许多已辨认不出的古老文字之一,而我们现代人所能辨认也只是其中一千多个。即便如此,它也深深打动了每一个注视它的人,那一刻,它脱离了文字范畴,以一个巫师/舞者的身份在纸上进行祭祀/乐舞,把我们带到几千年某个部落神秘的祭祀现场。部落居民围着篝火跳着舞蹈,背后是高大的石头祭祀台,头戴面具的巫师向神灵寻求启示。
气宇轩昂,气概不凡,死后依旧美丽动人。
感谢许进雄先生替我们找出并留存住这么美丽的字。
到底是什么地方触动了我们的神经?并不是它背后扑朔迷离的身世,而仅仅只为那易逝的韶华。提到书写,我们首先想到便是文字,殊忘记了绘画的存在?在史前文明里,人们还未发明文字,对事件的描述保留除了结绳记事外最直观的就是绘画,把所经历的事件、所斩杀的动物、所居住的场所,乃至自己的相貌用大自然赐予的特殊颜料以形象摹状的方法保存在洞窟的墙壁上(说到这里,我脑海不禁浮现出肖维洞窟的墙壁上的动物:马、犀牛、羱羊、长毛象、狮、熊、野牛、豹、驯鹿、原牛、猫头鹰……)。 柔和的线条?粗旷的色块?二百多年前某个下午,王懿荣拖着沉屙的身体躺在床上,手指抚摸那些刻在龟甲上的划痕,偶尔举起来,对着光线照照。他第一眼的印象绝非文字,而是太阳、月亮、河流、树木、森林……偶尔会瞥见人追逐猎物,动物在森林里觅食……接着往下看,还有古老部落在祭祀,族人围着篝火跳舞……然后人类步入文明社会,开始有了杀戮、战争、阶级,这个时期大量出现不少可怕的字、低贱的字、代表财富的字,也随着生产力提高逐渐产生许多奇怪的字……一路下来,读得他是惊心动魄。每一个甲骨文本身就是一副图画,它从最初的摹状到会意,再到指事、转注、假借、形声,线条越来越浅,颜色越来越淡。从远古奔放粗犷不受束缚的颜色洪流逐步纳为细密、流利的线条,色彩也瑰丽喷放却不狂野。从单纯地描述事物到抽象地表达事物(标签)的概念、意义。文字经过上千年演变、积累、堆积,也同是人类社会文明、观念、道德、权力、思想的缩微编年史,它所承担的重量,谁能说清楚呢?抛开这么恢宏又令人费脑筋的问题,正如唐诺那么简单地总结:“文字可以只是绳子,不告取走或丢弃都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绳子另一端拴着的那头大牛——需要保护的当然不是文字,而是保护我们不变笨,不会一代一代地白痴化下去。”
登高丘,望远海。唐诺在《文字的故事》开头便向我们描述一个伸直身子,睁大眼睛登上高处,怔怔看着远方的人的形象(“看”的甲骨文,第0章:《登高丘,望远海》)。这个引颈看的人到底在看什么?唐诺给出他自己的猜想:“有可能是打猎的人正贪婪看着远远的麋鹿成群;有可能是家中妻子有点焦急地等出门的丈夫回来;也极可能只是谁不经意走上某个高处,却忽然发现眼前风景和平日看的不一样了,不由自主地驻足下来;更有可能就只是很平常的,像我们今天任谁都有过的,看看眼前,发发呆,让时间流过去,光这样而已。”是的,现在这个时代已无闲暇时间供我们驻足停留,发发呆,看看风景。文字转换为抽象的语言,淹没在由众多千篇一律的字形组成的长句中,不断地“钝化”和“扁平化”,成为一剂立可贴 ,匆忙粘在事物上,然后遗忘,接着继续贴,再然后遗忘……循环往复,直到我们被掩没在铺天盖地的标签中。那个站在高丘上,张目远眺的人,或许看见广袤的森林,无垠的冲刷形成的平原,成群结队的麋鹿和大象——他没立可贴,但也不会遗忘,形象如此之动容,当化身龟甲上看似谜题的象形符号,却依旧新鲜感十足,因为在那个年代,世界之大如此之新鲜,一切事物还得靠手去指。
唐诺:《文字的故事》,上海:世纪文景2010年1月第1版,定价:三十九元。
二〇一二年元月二十八日 草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八):文字比我们更坚强
“这老文字上的每一处订痕、每一条沟槽、每一分弧度,都记忆了这老文字悠悠不灭的经历,陪过屈原,坐过垂天之云,和司马迁并肩看过并嗟叹江山无常,和曹操一起横过槊……”
每一个汉字都是一条回溯先民生活史的羊肠小径,是一个供我们纵身跃入历史深处的时空虫洞。
如果说钱穆这样的史学大师是在用历史为故国招魂,那么唐诺的这本书就是在用文字为中国文化招魂。
【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我们之所以需要唐诺这样的“文字招魂师”,是因为在近代欧风美雨的轮番侵袭之下,在本国学者自暴自弃的破釜沉舟之中,在政治运动的斧钺剑戟之下,这条绵延千年的“文字小径”几经改道迁徙,甚至遭遇过废弃不顾的危险,已经让人难辨来时路。
庆幸的是,文字比我们更坚强,能屈能伸、由繁入简的汉字一路挺了过来。
与选择“放空自身”的字母表的西方民族相比,中国人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一条固执地在历史的风尘漫漫中守护着先民火种的道路。虽然在近代与西方接轨时格格不入的汉字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惊险过关(林语堂的后半生都被埋在中文打字机这个“大坑”里了,几乎倾家荡产),但与符号化、纯工具化的字母相比,汉字是一座活在每个人心里的文化宝藏,是流在每一个华夏儿女身上的历史血脉,是我们与千载之前的古人暗通款曲的心灵密码。
口语驳杂的中华大地上,有了统一的文字,巴别塔的诅咒在这里失效了。
对比文字随语言堙没于历史深处的古埃及与印度,我们是幸运的。
【美学与效率的拉锯战】
《字母表效应》中对比了汉字与拼音文字是如何塑造东西方人的思维方式,进一步发展出路径迥异的文明进程;《信息简史》也探讨了语言的冗余度问题(比如,香农估计,英语的冗余度在50%左右,常规的英语段落可以缩减一半的篇幅而不损失信息。)与将文字放在解剖刀下分析研究的西方学者不同,我们的汉字研究从《说文解字》时就基本定型了,只是造字的“六艺”就够我们考究辨析一辈子的了。
汉字的演化史就是美学与效率的一场拉锯战——效率步步前逼,美学寸寸后退。如果说每一个甲骨文都是一副可以裱之于墙的图画,当易于摹写的事物已经被描绘殆尽,如何把那些复杂、幽微的事物,把一株麦子的根、茎、叶、种,把毛色各异的一匹匹骏马用文字区分开来,把自己头脑中的抽象思维传递给另一个人,就成了人们需要跃过的一道鸿沟。
我们的祖先没有像西方人一样,放弃文字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而是智慧地走了一条折中之路——形声字,用分类学的秩序概念来面对万事万物,保留住一部分事物的外在形态、轨迹和内在本质印象,好好封存在另一侧的概念符号中,让万事万物各从其类,甲骨文的一弯细水遂洋洋洒洒地化为“江河湖海溪流泽涧”这一水汽氤氲的家族,而走入“绞丝旁”家族中,也仿佛置身于江南的丝织之乡,绫罗绸缎眼花缭乱。
甲骨文中形声字只有27.24%,到了秦代,小篆中形声字的比重已经增至87.39%。形声字就像一条造字的工业流水线,在效率陡然提升之后还可喜地保留了一条尽管逼仄的回溯之路。
而到了后来,当形声造字也无法一一应对复杂的现实所需之后,假借、转注这种“有借无还、改头换面”的强盗式造字法登场了。人们不再创造新的文字,而是从原有的“文字工具箱”中随手捡拾趁手的物件应付全新的场合,没有造,只有用,一个字极可能经历了太多次一再转注,形成意义上的断桥,再无法重建这道旅程。
所以,假借、转注应该从造字的“六艺”中剔除出去,就像从村庄中驱逐两个不事稼穑、四处伸手的惯犯。
【历史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汉字最近遭受的一次“凌辱摧残”是大跃进时的汉字简化运动。如果说甲骨金篆隶楷行草是汉字的自然生长,那么这一次就好比无端而遭斧钺加身,比之“书同文”之酷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如火如荼的大炼钢铁、深耕密植相比,在共产主义的玫瑰色幻梦之中,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一切都要为效率乖乖让道,仿佛简化了汉字笔画之后,共产主义就能够提前多年实现。
结果,共产主义没有等来,来的是电脑,是键盘,笔画多寡的斤斤计较遂失去了意义,历史给“无法无天”的狂妄者迎面扇了一个巴掌。
在一键切换简繁输入法的现在,再去争论简繁字的孰是孰非、再去为繁体字“平反”奔走呼吁已经失去了意义。在历史给出的答案面前,过往的纷纷扰扰应该尘埃落定。
在“手书”即将成为一门艺术的屏幕时代,未来的文字也会像工业时代降临时的手工艺一样,琥珀一般被封存起来,供人叹赏把玩。这就像进入了电子书时代之后,人们才会像艺术品一样精雕细琢打磨一本纸书,书籍的装帧之美才会愈发凸显。
繁体字的悄然复兴,不求官方的钦定认证,不求十几亿人的统一步调,也不执念于文字上的政治色彩,纯粹出于对于美好事物的爱慕,纯粹出于对先民文化的亲近。
让文字回归这样单纯的本色,这样就很好。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九):从“字”里看出来的花样
《文字的故事》从一个字、一组词出发,字是漂亮的字,词是普通的词。说字漂亮是因为引了很多甲骨文中的字,一点点联系、引申、想象,引经据典。在高三时语文老师在晚自习时很长一段时间给我们讲甲骨文,讲指示、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的造字法,画了很多甲骨文中的字,特别生动。看唐诺的《文字的故事》不由得想到了他。我很少形容一本书生动,唐诺的这本书就是一本生动的书。
据说这本书是唐诺读《说文解字》未能过瘾,转而到甲骨文中寻找中国文字原貌,没想到被吸引了。最早的文字都是通过观察、想象得来,象形字即直接取于事物的形状,由此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字。唐诺这本书就像是原始甲骨文字的解码,一点点联想到那个时代的情景,又穿插入自己的理解、心思,并引入、延伸了大量的各种想法,杂而不乱。“文字可以只是绳子,不告取走或丢弃都不是什么大事,大事是绳子另一端拴着的那头大牛——需要保护的当然不是文字,而是保护我们不变笨,不会一代一代地白痴化下去。”
唐诺的文章中有数不清的他者话语,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本雅明、艾柯、纳博科夫、昆德拉、曼古埃尔……在文中引别人的话是很让人烦的事,意思自己表达就好,这样反而会打断文意,这是一个大忌讳。不过唐诺这里还是不一样,每个读者都有自己的阅读谱系,唐诺更是,很多别人的想法已经内化为自己的,早已不是硬套,“我渴望有些好的名字、好的话不断会被看见,放一个叮叮作响的美丽声音在也许哪个不经意的记忆角落里,就像太多人为我做过的那样:我喜欢的我的书写有很多可能的岔路、有列维-施特劳斯所谓的洞窟,或可让某个人如爱丽丝般摔进去,惊异地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更美丽而且根本不是我提供得起的世界”。
人类有声音、会语言有三百万年历史,而统计人类有史以来的语言系统有文字的占百分之五,且最早的字也远远不及万年。“人类对自然最早的摹写不自象形文字开始,而是一种独立的、不与语言接轨的图画。”“象形文字绝非简单无意义的造字,也许绝大多数的最终存在方式,看起来就只是我手写我眼的乖乖摹写自然山川鸟兽虫鱼而已。”不过,也不尽此简单。用非文字的图像摹写眼前的世界,用绳结和刻痕来留住记忆,转用文字来表达非偶然。关于文字的起源,有“契刻说”“”结绳说”、“占卜说”、“”八卦说”等,这些应该只是一方面,是在长期的积淀中实现,“改变了或说整体构成了人们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接着唐诺讲了文字的转喻、指称、解码,并谈到了权力,由结构而解构,说到了不少有意思的话。
语言文字也会有高度隐晦,不过这些字在它原初不是这样——人的意识发生了变化——又根源于人类社会的变化——一小部分人的身份忽然高贵神圣起来——先由勇气和智慧,接着是家族式传递,好吧,味道变了。由此字也有色彩、倾向了。然后,“语言文字和它所指事物的靠近、密合、重叠、间隔的距离消失,说者的隐喻和听者的想象皆失去空间,语言文字扁平透明,不再暧昧,不再辐射着光晕,这便是语言的‘物化’,或心平气和的说,语言的钝化。”
唐诺自称“专业读者”,相比于他对书的熟悉和对作者透彻,很多专家可能都比不上他。他在里面也引了我熟悉的一些作家,精透。比如韦伯、福柯,就说得恰到好处。第九节“可怕的字”写得很好。由子路被剁成肉酱说起,对《论语》《圣经》也说得好。文字好比“建筑景观”,唐诺说,“文字的建筑景观还比城市,在意义的土地上鳞次栉比,密实连接,这是文字最主要的责任,我们创造它使用它,本来就要它让意义更明确,锁牢意义像紧螺丝钉一样,要它持续分割再分割意义,努力不留缝隙,不放过意义的最小表达单位,然而文字变现的愈尽职出色,单位意义愈明确……意义的秩序也就不免愈森严,甚至被规定……思维空间、再参与空间也就完全没有了,你只能依循,只能配合。”
《文字的故事》读后感(十):《文字的故事》读书笔记
1.独特,就是不同,就是断裂。
看唐诺的《文字的故事》,眼前总会浮现出老祖宗在思考与创造文字时执着坚定的形象,从象形字到形声字,看似是智慧鸿沟的骤然跨越,令人拍案叫绝的茅塞顿开,毋宁说是“在美学与效率”这两个天平两端,我们的祖先做了些妥协,才使得那个“一个抽象但撞起来让人鼻青脸肿的高墙”轰然坍塌,用唐诺的话来说,就是“要快要方便,就非得牺牲点美不可,这从来都是不好两全的尴尬事。”
我们的祖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像西方人一样,选择“放空自身”的字母这条简单易行的道路,他们不愿放弃文字与现实世界的联系,用象形字为我们的中华文明创造出了饱满充实的意义符号。但我始终觉得唐诺自身对这样的观念还是有一种矛盾的情感蕴含在里面,不知道更多的是骄傲还是无奈。
“这里,中国文字有种些(或笨些顽固些),不屈服地留在实像世界中继续拼搏,其结果便是甲骨文中特别“肥大”的会意字和指事字,一个人类造字的特殊短暂时期,也是人类造字最美丽的时期,几乎每一个字都像一幅画,一个来自极细腻观察和极惊人想象力的创造成果,值得一个个用画框框起来存留观赏。”
尽管后来他们智慧地走了一条折中之路——形声字,用分类学的秩序概念来面对万事万物,保留住一部分事物的外在形态、轨迹和内在本质印象。而到了后来,当形声造字也无法一一应对复杂的现实所需之后,假借、转注这种“有借无还、改头换面”的强盗式造字法登场了,“造字”也完全变成了“用字”。我们终于放弃了最艰难、最务实也最笨拙的方法,一点点变得聪明、狡黠和高效率。
但至少与古印度和埃及相比,我们的文字并没有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不是已经很幸运了吗?那我们是否可用当下非常流行的一句话来解释:“世界已然如此,他只是无法再特立独行而已”呢?
2.文字,就是抽象,就是思考。
老子:“无”是未着色、未有意义存留的虚空,可以供我们装载东西于其中。
以上是《文字的故事》中唐诺所引用的一段话。那我们似乎就觉得“抽象”成为一种华而有实的东西,不但有着飘渺虚无,暧昧不明的美丽,还能承载着厚重的文化积淀和复杂的逻辑判断。“具象”反而成为一种low范儿,即使可以劈头盖脸地把种种摄人心魄的“美”给我们,多多少少欠了点韵味。
“文字如同明矾,它让有声的语言以及无声的思索和想象可能沉淀下来,有了文字,人类的思维和表述便挣脱开时间的专制统治,可以不再瞬间飘失在空气之中,从而开始堆积,让思维和表述有了厚度。它扩大了语言联系的延展力,包括空间的距离和时间的距离,人的灵感、发现和发明,以及更重要的,人的困惑,可以更不孤独,有着更稳固更持续更绵密对话的可能;还有,它让人抽象地长时间思维,从此有了中途的歇脚反思之处。”
我可不可以把唐诺的这段话看做是对“文字”的极端宠溺,认为文字成为抽象思维的代表,可以解决时空枷锁对于人类文明的长期禁锢,文字一下子成为冲破樊笼的革命性工具。而即使是在现在,人们对于文字的怀恋依然热忱,我们经常讨论的影像也常常被拿来和文字做比较,许多影像作品达不到原著的水准,因为影像给了你具体而实在的画面,从而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和纷繁复杂的思绪,你一刻也停不得,以至于很容易走马观花而所感甚少;而相对于文字的“抽象”属性以及不受时空限制的优点,我们才能从那似乎不太确定的信息中抽离剥落出自己的想法,才会感受到更多的诗意。
3.变革,就是创新,就是舍弃。
“记忆、对话、思维挣脱了人的躯体而独立存留,这当然是有风险的,用我们顶熟悉的现代语言来讲,这其实就是异化,让人逐步丧失主题性位置的异化。确实如此。对某些敏感容易激愤的人,尤其是崇尚朴素自然、对人类文明轰轰然线性向前始终忧心放不下的人(如老子、庄子都是这样的人,不管他们是否真是单一个人,庄子尤其针对这个讲了不少美好的寓言,包括混沌被凿开七窍却因此而死云云),总不无道理地把文字的出现和使用敌视为人的重大异化。”
不论唐诺在写这些段落时是不是抱着为主题服务的心理,我们不得不承认每一种事物都是有其两面性,其实一个终极的善恶问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接受新,舍弃旧,扬长避短而已。
而在《变革动因与背景范式——对互联网与印刷术社会作用与历史影响的比较》一文中,当提到印刷术在东方与西方的不同命运时,有这样的一段说明:“在毕昇发明活字技术的北宋,雕版印刷正值黄金时期,作为新技术的活字印刷一诞生,首先遭遇的是传统雕版印刷商的强烈反对。中国一直以来重文学、重书法、重手抄、轻实利的文化体系和传统也无法为活字印刷提供相应的社会需求。”似乎是传统的思维观念已成为社会发展的极大障碍,而这种观念小则体现在老百姓的“安土重迁”,大则体现在明清时代的固步自封,厚古薄今的痕迹在这个古老帝国的身上简直无处不在。我们乐于沉浸在现有的美好中,不是因为安于现状,而是总觉得新不如旧。正像现在烂俗的成功学里经常提到的:“人一旦做不成达不到,就会不由自主得厌烦、贬低。”所以,一头扎进新时代的潮流中,才不会被认为是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