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演集》是一本由克尔凯郭尔著作,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188,页数:610,特精心收集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讲演集》读后感(一):对《克尔凯郭尔文集》第九卷的一些说明
《克尔凯郭尔文集》第九卷原本的书名应当是《基督教讲演(1848年)以及1849-55年的一些讲演》,鉴于国情,书名被改为《讲演集》。
目录(内容简介):
讲演(1848年)——原本的标题是“基督教讲演(1848年)”,鉴于国情被改为“讲演”。 丹麦文原文为 Christelige Taler (1848)http://sks.dk/CT/txt.xml 其他语言的各个译本: 英文版:Trans. by Howard and Edna Hong: Christian Discourses and The Crisis and a Crisis in the Life of an Actress (Hong 主译Kierkegaard’s Writings, 第十七卷,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德文版:Christliche Reden (Emanuel Hirsch翻译的 Sören Kierkegaard - Gesammelte Werke. 第二十卷,Eugen Diederichs Verlag) 法文版:Discours chrétiens (1848) (Paul-Henri Tisseau et Else-Marie Jacquet-Tisseau翻译的OEuvres Complètes de Soren Kierkegaard, 第十五卷,les éditions de l'Orante)
“大祭司”-“税吏”-“女罪人”在星期五圣餐仪式上的三个讲演(1849年) 丹麦文原文为 »Ypperstepræsten« - »Tolderen« - »Synderinden« http://sks.dk/YTS/txt.xml 其他语言的各个译本: 英文版:Trans. by Howard and Edna Hong: Without Authority: The Lily in the Field and the Bird of the Air, Two Ethical-Religious Essays, by H. H., Three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An Upbuilding Discourse, and Two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Hong 主译Kierkegaard’s Writings, 第十八卷,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德文版:Die Krankheit zum Tode / Der Hohepriester - der Zöllner - die Sünderin (Emanuel Hirsch翻译的 Sören Kierkegaard - Gesammelte Werke. 第二十四/二十五卷, Eugen Diederichs Verlag) 法文版:« Le Souverain prêtre »–« Le Péager »–« La Pècheresse » (1849) (Paul-Henri Tisseau et Else-Marie Jacquet-Tisseau翻译的OEuvres Complètes de Soren Kierkegaard, 第十六卷,les éditions de l'Orante) 英文版:Trans. by Sylvia Walsh: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1)
一个陶冶性的讲演(1850年) 丹麦文原文为 En opbyggelig Tale http://sks.dk/EOT/txt.xml 其他语言的各个译本: 英文版:Trans. by Howard and Edna Hong: Without Authority: The Lily in the Field and the Bird of the Air, Two Ethical-Religious Essays, by H. H., Three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An Upbuilding Discourse, and Two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Hong 主译Kierkegaard’s Writings, 第十八卷,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德文版:Zur Selbstprüfung. ErbaulicheReden 1850/51 - Zur Selbstprüfung der Gegenwart anbefohlen - Urteilt selbst. (Emanuel Hirsch翻译的 Sören Kierkegaard - Gesammelte Werke. 第二十七/二十九卷, Eugen Diederichs Verlag) 法文版:Un discours édifiant (1850) (Paul-Henri Tisseau et Else-Marie Jacquet-Tisseau翻译的OEuvres Complètes de Soren Kierkegaard, 第十八卷,les éditions de l'Orante) 英文版:Trans. by Walter Lowrie: Training in Christianit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7): An Edifying Discourse.
在星期五圣餐仪式上的两个讲演(1851年) 丹麦文原文为 To Taler ved Altergangen om Fredagen http://sks.dk/TAF/txt.xml 其他语言的各个译本: 英文版:Trans. by Howard and Edna Hong: Without Authority: The Lily in the Field and the Bird of the Air, Two Ethical-Religious Essays, by H. H., Three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An Upbuilding Discourse, and Two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Hong 主译Kierkegaard’s Writings, 第十八卷,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德文版:Zur Selbstprüfung. ErbaulicheReden 1850/51-Zur Selbstprüfung der Gegenwart anbefohlen - Urteilt selbst. (Emanuel Hirsch翻译的 Sören Kierkegaard - Gesammelte Werke. 第二十七/二十九卷, Eugen Diederichs Verlag) 法文版:Deux discours pour le communion du vendredi (1849) (Paul-Henri Tisseau et Else-Marie Jacquet-Tisseau翻译的OEuvres Complètes de Soren Kierkegaard, 第十八卷,les éditions de l'Orante) 英文版:Trans. by Sylvia Walsh: Discourses at the Communion on Friday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1)
上帝的不变性。一个讲演(1855年) 丹麦文原文为 Guds Uforanderlighed http://sks.dk/GU/txt.xml 其他语言的各个译本: 英文版:Trans. by Howard and Edna Hong: The Moment and Late Writings: Newspaper Articles 1854-55, The Moment 1-10, This Must Be Said; So Let It Be Said, What Christ judges of Official Christianity, and The Changelessness of God (Hong 主译Kierkegaard’s Writings, 第二十三卷,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The Changelessness of God” 德文版:Der Augenblick. Aufsätze und Schriften des letzten Streites. (Emanuel Hirsch翻译的 Sören Kierkegaard - Gesammelte Werke. 第三十四卷, Eugen Diederichs Verlag) “Gottes Unveränderlichkeit. Eine Rede” 法文版:De l'immuabilité de Dieu. Un discours (1851) (Paul-Henri Tisseau et Else-Marie Jacquet-Tisseau翻译的OEuvres Complètes de Soren Kierkegaard, 第十八卷,les éditions de l'Orante) 英文版:Trans. By Walter Lowrie: Kierkegaard's Attack Upon "Christendom" 1854-1855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44)
《讲演集》读后感(二):天才释放出的尖利的闪电天才释放出的尖利的闪电——克尔凯郭尔简介
天才释放出的尖利的闪电天才释放出的尖利的闪电——克尔凯郭尔简介
尼尔斯·扬·凯普伦“天才犹如暴风雨:他们顶风而行;令人生畏;使空气清洁。”这是索伦·克尔凯郭尔在1849年的一则日记中所写下的句子。他自视为天才,而且将自己的天才运用到“作少数派”的事业之上。他总是顶风而行,与社会的统治力量及其教育体制相对抗,因为他认为“真理只在少数人的掌握之中”。为了与抽象的“公众”概念相对,他提出了具体的“单一者”(den Enkelte)的概念。
索伦·克尔凯郭尔是丹麦神学家、哲学家和作家,他出生于1813年5月5日,是家中7个孩子当中最小的一个。他在位于哥本哈根市新广场的家中度过的特殊的青少年时期受到了其父浓厚的虔敬主义和忧郁心理的影响。1830年他完成了中等教育,旋即被哥本哈根大学神学系录取。很快地,神学学习就让位给文学、戏剧、政治和哲学,让位给一种放荡的生活,而后者部分的是出于他对家中严苛而阴暗的基督教观念的反抗。但是,1838年5月他经历过一次宗教觉醒之后,加之他的父亲于同年8月的辞世,克尔凯郭尔返归到神学学习之中,并于1840年7月以最佳成绩完成了他的神学课程考试。
两个月之后,克尔凯郭尔与一位小他9岁的女孩雷吉娜·奥尔森订婚。但是,随后“从宗教的角度出发,他早在孩提时起就已经与上帝订婚”,因此他无法与雷吉娜完婚。经过了激烈的暴风雨式的13个月之后,1841年10月,他解除了婚约。这次不幸的爱情在克尔凯郭尔日后的生活道路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迹,同时它也促使克尔凯郭尔以1843年《非此即彼》和《两则启示性训导文》两本书的出版而成为了一名作家。
其实早在1838年,克尔凯郭尔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一个仍然活着的人的作品》。这是针对安徒生的小说《仅仅是个提琴手》的文学评论。丹麦作家安徒生(1805—1875)曾创作了少量的几部小说、一些游记作品、歌剧脚本、舞台剧本以及大量的诗歌,但他最终以童话作家的身份享誉世界。克尔凯郭尔天才释放出的尖利的闪电畏惧与颤栗认为,《仅仅是个提琴手》在艺术上是失败的,因为它缺乏了某种“生活观”(LivsAnskuelse)。在其处女作发表几年之后,1841年,克尔凯郭尔以题为《论反讽的概念》的论文获得了哲学博士学位(magistergrad)在现代丹麦的学位制度当中,magister对应于Master’s Degree (硕士学位),但是在历史上,magistergrad却是哥本哈根大学哲学系的最高学位,自1824年以来它对应于其他系科的doktorgrad(博士学位),1854年该学位被废除。(译者注),论文对“反讽”进行了概念化的分析,其中“反讽”既得到了描述,又得到了应用。
克尔凯郭尔就哲学、心理学、宗教学以及基督教所发表的作品大致由40本书以及数量可观的报刊文章组成,这些作品可以被划分为两大阶段:1843—1846年和1847—1851年。除《非此即彼》以及合计共18则启示性训导文之外,第一阶段写作出版的作品还有《反复》、《恐惧与颤栗》、《哲学片断》、《忧惧的概念》、《人生道路诸阶段》和《对〈哲学片断〉所做的最后的、非学术性的附言》;其中出版于1846年的《附言》一书成为区分两阶段的分水岭。所有的启示性训导文是克尔凯郭尔用真名发表的,其余作品则以假名发表,如Constantin Constantius,Johannes de silentio,Vigilius Haufniensis,Johannes Climacus。克尔凯郭尔写作的第二阶段即基督教时期发表有如下作品:《爱的作为》、《不同情境下的启示性训导文》、《基督教训导文》、《致死之疾病》、《基督教的训练》。这一阶段的作品除了后两部以Johannes Climacus的反对者AntiClimacus发表之外,其余作品均以克尔凯郭尔的真名发表。
此外,克尔凯郭尔还写有大约充满60个笔记本和活页夹的日记。这些写于1833—1855年的日记带有一种与日俱增的意识,即它们终将被公之于众,而这些日记使我们得以窥见到克尔凯郭尔所演练的“在幕后练习台词”的试验。与其发表作品一样,克尔凯郭尔的日记在1846年前后也出现了一个变化。写于1846年之前的日记表现的是在其发表作品背后的一种文学暗流。这些日记无所拘束、坦白、充满试验性,反射出那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作家的洞察力。那些简短的描述和纲要、观察笔记、释义段落,它们充斥着前后及彼此的不一致,它们相互之间以及与作者的生活之间存在着或合或离的关系。而写于1846年之后的日记——它们由36个同样的笔记本、共计5700个手写页,其内容则成为内向性的自我萦绕和一种自我申辩。其间,克尔凯郭尔一直在诠释着和讨论着他已发表的作品,反思这些作品及其作者在现时代的命运。
在克尔凯郭尔的写作当中,在很大范围内也在其日记当中,他描述了生存的诸种可能性,尤其是三种主要阶段,对此他称为“生存的诸境界”(ExistentsSphrer),即审美的、伦理的和宗教的境界。他的基本观点在于说,每个人首先必须或者说应该——因为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使自身从被给定的环境当中、从其父母和家庭当中、从其所出生和成长的社会环境当中分离出来。然后,他必须开始历经生存的各个阶段(Eksistensstadier),在此进程之中他将获得其永恒的有效性,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individ)。这个个体将成为其自身行动的主体,进而将成长为一个独特的、负有伦理责任的人。直到最终,在罪感的驱使之下,伦理的人将步入宗教境界。克尔凯郭尔年仅22岁的时候就已经对此主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首先是涉及他自己,同时也关涉所有的人。他试图明白,生活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在1835年的一则日记中他这样写道:
“一个孩子要花些时间才能学会把自己与周围的对象区分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把自己与其身处的环境区别开来,因此,他会强调其被动的一面而说出,例如,‘马打我’(mig slaaer Hesten)这样的句子来。同样,这种现象将在更高的精神境界当中重现。为此我相信,通过掌握另一个专业,通过把我的力量对准另外一个目标,我很可能会获得更多的心灵安宁。在一段时间内这样做可能会起作用,我可能会成功地将不安驱赶出去,但是毫无疑问,这不安仍将卷土重来,甚至更为强烈,如同在享受了一通冷水之后迎来的是高烧一样。我真正缺乏的是要让我自己明白,我应该做些什么,而非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尽管知识显然应该先于行动。重要的是寻找到我的目标,明确神意真正希望我所做的;关键在于找到一种真理,一种为我的真理,找到那种我将为之生、为之死的观念。”(日记AA:12)而当一个人找到了这样的真理的时候,这真理只为那个具体的人而在,这人也就获得了内在的经验。“但是”,克尔凯郭尔提醒说,“对于多少人而言,生活中诸种不同的印迹不是像那些图像,大海在沙滩上把它们画出就是为了旋即将它们冲刷得无影无踪”。
这个真理,这个我作为一个独特的人应该寻找并且使之成为为我的真理,它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是主观的,即我是作为主体的我在选择它。再进一步说,它还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是主观的,即我应该以它为根据改造我的主体性和我的人格,应该根据它去行动。根据克尔凯郭尔,真理永远是处于行动中的,因此他还强调我应该做什么。在上述背景之下,很多年之后,克尔凯郭尔在他的主要哲学著作《附言》当中提出了“主观性即真理”的命题。这个命题不应该被理解成在独断的或者相对的意义上说真理是主观的,似乎此真理能够与彼真理同样好。恰恰相反。在克尔凯郭尔看来,生存中存在着一种绝对的真理,一种永恒有效的真理,正是这种真理才是作为主体的我、作为个体的我要去参与的;当我选择的时候,它就应该成为为我而在的真理。不仅如此,当我选择那个永恒有效的真理的时候,我要占有这真理,根据它改造作为主体的我,把它作为我的所有行动的绝对准则。
假如这一切并未发生,假如我的生活纠缠在诸多独断的真理之中并且远离了我的规定性的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沿着我曾经向前走过的同一条路倒着走回去。克尔凯郭尔曾运用了一个取自古老传说中的意象。传说中有一个人着了一支乐曲的魅惑,为了摆脱音乐的魔力,他必须将整支曲子倒着演奏一遍。“一个人必须沿着他所由来的同一条道路倒行, 犹如当把乐曲准确地倒着演奏的时候魔力就被破除了的情形一样(倒退的)。”(日记AA:51)
假如我并未返回到出发点以便找到那条通往真理的正确道路,而是使我的生活纠缠在那些独断的真理之中的话,那么我将陷入沮丧之中。有这样一种情形: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但我并不知道我所希望的到底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好调动我的力量去发现之,因为那将意味着我必须使自己从那种我曾经纠缠其中的生活当中挣脱出来,于是我便无法去希望。克尔凯郭尔把这样的一种情形称为“忧郁”(tungsind)。
“什么是忧郁?忧郁就是精神的歇斯底里。在一个人的生活中会出现一个瞬间,当此之时,直接性成熟了,精神要求一种更高的形式,其中精神将把自身视为是精神。作为直接性的精神而存在的人是与整个世俗生活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现在,精神将使自身从那种疏离状态中走出来,精神将在自身当中明白自己;他的人格将会在其永恒有效性内对自身有所意识。假如这一切并未发生,运动就会终止,它将被阻止,而忧郁也由此介入。人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以试图忘掉它,人们可以工作……但是,忧郁仍然在那里。
“在忧郁当中有着某种无可解说的东西。一个悲伤或者担忧的人是知道他为什么悲伤或者担忧的。但是倘若你询问一个忧郁的人,问他为什么会忧郁,是什么压在他的身上,他将会回答你说,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忧郁的无限性就在这里。这个问答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他一旦知道他因何而忧郁,忧郁就被驱除了;可是那个悲伤者的悲伤绝不会因为他知道自己因何悲伤而被驱除。但是,忧郁是罪(Synd)……它是那种没有深刻地、内在性地去希望的罪,因此它是众罪之母……可是一旦运动开始了,忧郁就会被彻底驱除,同时就同一个体而言,他的生活仍然可能带给他悲伤和担忧。”
在《非此即彼》当中,克尔凯郭尔曾这样写道,“很多医生认为忧郁存在于肉体之中,这一点真够奇怪的,因为医生们无法将忧郁驱除。只有精神才能驱除忧郁,因为忧郁存在于精神当中。当精神找寻到自身的时候,所有微不足道的悲伤都消失了,据很多人说产生忧郁的根源也消失了——这根源在于说,他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他来到这个世界太早或者太晚了,他无法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个永恒地拥有自身的人,他来到这个世界既不太早也不太晚;那个居于其永恒当中的人,他将会在生活当中发现自己的意义。”(SKS 3,pp183—184)
有了对忧郁的如是理解,克尔凯郭尔提出了另一个重要的概念:忧惧(angst),在其心理学著作《忧惧的概念》当中他对这个概念做出了阐发。在书中,假名作者Vigilius Haufniensis描述了忧惧的诸种现象并且发问道,忧惧或者勿宁说一个人会变得忧惧的事实会揭示出人是什么呢?对此他回答说:人是一个与成为他自己这一任务密不可分的自我。这位假名作者还描述了这项任务失败的原因,因为个体不仅仅在因善而且也在因恶的忧惧当中受到了束缚,最终,他陷入了妖魔式的内敛当中。
而忧惧又引发出了另一个新的概念:绝望(Fortvivlelse),对此克尔凯郭尔让其身为基督徒的假名作者AntiClimacus在《致死之疾病》一书中做出了分析,该书与《忧惧的概念》相呼应。正是AntiClimacus表达了克尔凯郭尔关于人的最终的观念:人是一个综合体,是一个在诸多不同种的尺度(Strrelse;对应于德文Grsse)之间的关系,例如时间性与永恒性、必然性与可能性,但是它却是一种与自身发生关联的关系。在书的第一部分中, AntiClimacus通过对绝望的不同形式的描述展开了这一观念,在此绝望被理解为人不愿成为自我。在书的第二部分中,作者深入阐明了他对绝望的理解,他认为绝望是罪,以此,他与《忧惧的概念》一书中关于罪的理论相呼应。于是,绝望成了经强化的沮丧,或者是以上帝为背景而思想时的沮丧,也就是说,一个人不愿意成为如上帝所创造的那样的自我,不愿去意愿着或者执行上帝的意志。“心的纯洁性在于意愿一(件事)”,而这个“一”最终就是上帝。
那个意愿着上帝并且因此也意愿着成为如上帝所创造的自我一样的人;那个不再与上帝和其自身相疏离的人——处于这种疏离状态的人或者处于在罪过(Skyld)的封闭的禁锢当中,或者处于关于自我的梦想的非现实的理想图景当中;那个人将真正地走向自我,他将与自我和自我同一性共在,因此,他将在场于生活的实在的场中。克尔凯郭尔在其成文于 1849年的三则审美性的、关于上帝的训导书《田野的百合与空中的飞鸟》中这样写道:“什么是快乐,或者说快乐是什么?快乐也就是真正地与自我同在,而真正地与自我同在指的就是那个‘今天’;在(vre)今天,其实就是指在今天。它与说‘你在今天’,与说‘你与你自身就在今天同在’,说‘不幸的明天不会降临到你的头上’同样正确。快乐指的就是同在的时间,它所着力强调的是同在的时间(den nrvrende Tid)。因此上帝是幸福的,作为永恒的存在他这样说:今天;作为永恒的和无限的存在,他自身与今天同在。”(SV14,160)
克尔凯郭尔在第一阶段的写作中完成了对三种人性的“生存境界”的描述之后,在第二阶段中他指出了在与基督教的关系之下这三种境界的不足之处。一个人要成为一个真实的自我,首先要通过作为上帝所创造的产物而与上帝建立关联。一个人要成为真正的自我,他首先要认识基督并且使他的罪过得到宽恕。但是,在认识之前同样需要行动。因此,真理总是在行动中的真理,正如信仰总是在作为(Gjerninger)中的信仰一样。
在第二阶段的写作当中,对人性的和基督性的理解同时得到了强化。克尔凯郭尔进一步强调,那个决定性的范畴即在于单个的人,即“那个单一者”(hiin Enkelte);但是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强调一种以宗教为根基的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的把握。这一点与他对于所处时代的不断成熟的批评是并行的。1846年,克尔凯郭尔发表了题名为《文学评论》的作品,对一位年长于他的同时代丹麦作家托马西娜·伦堡夫人(1773—1856)的小说《两个时代》做出了评论。其间,克尔凯郭尔赋有洞见地总结了那个日益进步的现代社会的特征,表达了他的政治和社会思想,指出当今时代呈现出一种平均化和缺乏激情的倾向。
克尔凯郭尔自视自己是一位以“诠释基督教”为己任的宗教作家。他将“清洁空气”,他将把所有的幻象和所有的虚伪都剥除尽净,并且返回到“新约的基督教”。在此背景之下,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几年当中对丹麦的官方所宣称的基督教以及基督教权威机构展开了攻击。1854年年底,克尔凯郭尔以在名为《祖国》的报纸上所发表的一系列文章开始了他针对教会的战斗。继而,这场战斗又继续在更强烈、更激进的新闻性小册子《瞬间》(共计9册)当中进行。
1855年10月,克尔凯郭尔在街头摔倒了,他病入膏肓,精力耗尽。他被送往了弗里德里克医院(地址即今天的哥本哈根市工艺美术博物馆),11月11日,他在那里告别了人世。
克尔凯郭尔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之际被重新发现,并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获得了广泛的国际声誉。他成为辩证神学、存在哲学以及存在神学的巨大的灵感源泉。自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中期这段时间里,克尔凯郭尔(研究)一度处于低潮。自那以后,克尔凯郭尔获得了巨大的复兴,不仅在学者和研究者中间,而且还在一个更为广泛的公众当中;这种复兴不仅发生在丹麦国内,而且还发生在国际上,包括很多前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这种重新焕发的对于克尔凯郭尔的兴趣反映了一种崭新的对生存进行全面理解的愿望,人们希望在当今众多相对的、划时代的,以及由文化决定的真理之外寻求到一种可能的永恒真理。这种探求不仅仅在知识—哲学的层面之上,而且还应落实到伦理—生存的层面之上。这种寻求还与寻找对个体的意义、伦理学的基础以及宗教与社会的关系这些根本性问题的新的解答联系在一起。
“有两种类型的天才。第一种类型以雷声见长,但却稀有闪电。而另一种类型的天才则具有一种反思的规定性,借此他们向前推进……雷鸣声回来了,闪电也非常强烈。以闪电的速度和准确性,他们将击中那些可见的每一个点,而且是致命的一击。”毫无疑问,克尔凯郭尔属于后一种类型的天才。
(王齐 译)
《讲演集》读后感(三):《克尔凯郭尔文集》中文版序
《克尔凯郭尔文集》中文版序
汝信
《克尔凯郭尔文集》(10卷本)中文版即将与读者见面了。这部选集是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和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共同合作编选和组织翻译的,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负责出版。选集收入克尔凯郭尔的主要著作,并直接译自近年来出版的经过精心校勘的丹麦文《克尔凯郭尔全集》,内容准确可靠,尽可能保持原汁原味,这对于中国读者正确理解这位丹麦哲学家的思想将会有所裨益。
在西方哲学史上,克尔凯郭尔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他生前默默无闻,其著作也很少有人问津,但过了半个世纪,人们又“重新发现了”他,特别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存在主义哲学的兴起和发展,他对西方国家思想界的影响越来越大。雅斯贝尔斯曾经这样说:“目前哲学状况是以下面这个事实为特征的,即克尔凯郭尔和尼采这两位哲学家在他们生前受到忽视,以后长时期内一直在哲学史上受人轻视,而现在他们的重要性则越来越不断地增长。黑格尔以后的其他一切哲学家正越来越失势而引退,而今天这两个人则不容争辩地作为他们时代的真正伟大思想家而站了出来。”(《理性与存在》)他甚至说,是克尔凯郭尔和尼采“使我们睁开了眼睛”。雅斯贝尔斯的这些话不仅是他个人的看法,而且是反映了当时人们一般的意见。克尔凯郭尔和尼采确实代表了在黑格尔之后兴起的另一种以突出个人为特征的西方社会思潮,而与强调精神的普遍性的黑格尔主义相对立。如果说,在黑格尔那里,“存在”只不过是绝对精神自身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抽象的环节,那么从个人的角度去深入地探索和反思“存在”(“生存”)的意义则是从克尔凯郭尔开始的。
克尔凯郭尔哲学是极其个性化的,他个人的生活经历、性格、情感、心理、理想和追求都深深地渗透在他的哲学思想里,因此我们在阅读他的著作时需要用一种与通常不同的诠释方式。黑格尔曾在《哲学史讲演录》导言中说,“哲学史上的事实和活动有这样的特点,即:人格和个人的性格并不十分渗入它《克尔凯郭尔文集》中文版序畏惧与颤栗的内容和实质。”这种看法可以适用于像康德那样的哲学家,我们几乎可以完全不去了解他的个人生活经历而照样能够读懂他的著作,因为机械般的有秩序的书斋生活似乎没有给他的思想增添什么个性色彩,正如海涅所说,“康德的生活是难于叙述的。因为他既没有生活,又没有历史”(《论德国宗教和哲学的历史》)。但是,对于克尔凯郭尔来说,黑格尔的看法则是完全不适用的。克尔凯郭尔的全部思想都和他的个人生活和体验紧密相连,他的许多著作实际上都在不同程度上带有精神自传的性质,从中我们可以聆听到他在各种生活境况下的内心的独白和生命的呼唤。他自己曾坦率地承认,“我所写的一切,其论题都仅仅是而且完全是我自己”。因此,要理解他的哲学,首先需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短暂的生命中究竟发生过一些什么样的事,对他的思想和性格的形成和发展又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关于克尔凯郭尔个人生活的传记材料,应该说是相当丰富的。西方学者们在这方面已经写过不少著作,而且至今仍然是研究的热门题目。克尔凯郭尔本人仿佛早已预见到这一点,他在《日记》中说过,不仅他的著作,而且连同他的生活,都将成为许多研究者的主题。在他生前出版的大量著作中有不少是以个人生活经历和体验为背景的,此外他还留下了篇幅浩瀚的日记和札记,这些资料不仅是他生活的真实记录,而且是他心灵的展示。他虽然生活在拿破仑后欧洲发生剧变的时代,却一直藏身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很少参与社会活动,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区区小事,对我来说却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大事”。他孤独地生活,却不断地和周围的人们和环境发生尖锐的矛盾,在他的生活中激起一阵阵的波涛。对他的思想发展和著述活动影响最大的有四件事:作为儿子与父亲的紧张关系,从猜疑到最后和解;作为恋人与未婚妻关系的破裂;作为作家与报刊的论争以及作为反叛的基督徒与教会的冲突。
1813年克尔凯郭尔生于哥本哈根的一个富商之家,他从小娇生惯养,过着优裕的生活,却从来没有感到童年的欢乐,他是作为一个不幸的儿童而成长起来的。这一方面是由于他生来就有生理上的缺陷,使他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参加各种活动而深感痛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痛苦的原因就在于“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之间的不平衡”。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由于他从父亲那里所受的家庭教育。他的父亲马可·克尔凯郭尔出身贫寒,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依靠个人奋斗和机遇,由一名羊倌而经商致富,成为首都颇有名气的暴发户。这位老人以旧式家长的方式治家甚严,他笃信宗教,对子女们从小进行严格的宗教教育,教他们要敬畏上帝,向他们灌输人生来有罪,而耶稣的慈悲就在于为人们承担罪恶,被钉上十字架来人为赎罪这一套基督教思想。这在未来哲学家的幼小的心灵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烙痕,既使他终身成为虔信的基督徒,又在他的内心深处播下了叛逆的种子。克尔凯郭尔后来批评他父亲的这种宗教教育方式是“疯狂的”、“残酷的”,他常说,他是没有真正的童年的,当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他回忆说,“从孩子的时候起,我就处于一种巨大的忧郁的威力之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我感到自己多么不幸”。“作为一个孩子,我是严格地按基督教精神受教育的:以人来说,这是疯狂地进行教育……一个孩子疯狂地扮演一个忧郁的老头。真可怕啊!”问题还不在于严格的宗教灌输,而在于他这个早熟的儿童以特有的敏感觉察到在他父亲表面的宗教虔诚底下掩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种有罪的负疚感在折磨着父亲,使之长期处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忧郁之中。他说,他父亲是他见过的世上“最忧郁的人”,又把这全部巨大的忧郁作为遗产传给了他这个儿子。他曾在《日记》中写道,有一次父亲站在儿子面前,瞧着他,感到他处于很大的苦恼之中,就说:“可怜的孩子,你是生活在无言的绝望中啊。”父亲的隐私究竟是什么,克尔凯郭尔始终没有明说,但有一次从他父亲醉酒后吐露的真言中多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对父亲的道德行为和宗教信仰之间的矛盾深感困惑和痛苦,这种对父亲的猜疑和不信任造成了他的沉重的精神负担,给他的一生蒙上了阴影。他自己这样说过,“我的出生是犯罪的产物,我是违反上帝的意志而出现于世的。”
克尔凯郭尔一家从1832年起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事件,在两年多的时间内家庭主妇和三个儿女陆续去世,只剩下年迈的父亲和两个儿子。这对这位老人来说自然是莫大的精神打击,过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儿,上帝保佑他发财致富并有一个舒适的幸福家庭,现在则认为无论财富、名望或自己的高龄,都是上帝借以惩罚他的有意安排,要他眼看着妻子儿女一个个地先他而死去,落得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世上受折磨。他觉得自己是盛怒的上帝手心里的一个罪人,成天生活在恐惧中,并预感到他的还活着的两个儿子也将遭到不幸。家庭的变故和父亲的悲伤心情也同样使克尔凯郭尔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他把这称为“大地震”。在他的《日记》中记述说,那里发生了大地震,“于是我怀疑我父亲的高龄并非上帝的恩赐,倒像是上帝的诅咒”,“我感到死的寂静正在我周围逼近,我在父亲身上看到一个死在我们所有女子之后的不幸者,看到埋藏他的全部希望的坟墓上的十字架墓碑。整个家庭必定是犯了什么罪,而上帝的惩罚必定降临全家;上帝的强有力的手必然会把全家作为一次不成功的试验而扫除掉”。他相信父亲的预言,就是所有的女子都至多活三十三岁,他自己也不例外。实际上他虽然照样享受着愉快的生活,内心里的痛苦和折磨却使他甚至起过自杀的念头。在《日记》里有这样一段话:“我刚从一个晚会回家,在那里我是晚会的生命和灵魂;我妙语连珠,脱口而出,每个人都哈哈大笑并称赞我,可是我却跑掉了……我真想开枪自杀。”克尔凯郭尔父子之间的紧张关系曾导致父子分居,但父亲作了很大努力去改善关系,向儿子作了坦诚的忏悔,儿子深受感动,与父亲重新和解,并更加坚信上帝确实存在。双方和解后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克尔凯郭尔在《日记》中写道:“我的父亲在星期三(9日) 凌晨2时去世。我多么希望他能再多活几年呀,我把他的死看做他为了爱我而作出的最后牺牲;因为他不是离我而死去,而是为我而死的,为的是如果可能的话使我能成为一个重要的人。”
他说,从父亲那里继承得来的所有东西中,对父亲的追忆是最可珍爱的,他一定要把它秘密保存在自己的心里。我们在他的许多著作中都能发现这种特殊的父子关系所留下的深深的印痕,这是解读他的哲学思想时必须密切注意的。
除了父亲以外,对克尔凯郭尔的一生发生重大影响的是一位姑娘雷吉娜·奥尔森,他们之间的短暂而不幸的恋爱,在哲学家脆弱的心灵上造成了永远不能愈合的创伤。他初次邂逅雷吉娜是在1837年,当时他正处于自我负罪感的精神痛苦中,结识这位少女给了他重新获得幸福的希望。据他自己说,他一开始就感到“我和她有无限大的区别”,然而在结识她之后的半年内,“我在自己心里充满着的诗情比世界上所有小说中的诗情加在一起还多”。父亲死后,他下定决心向她求婚并得到同意,他感到自己无比幸福,后来他写道:“生活中再没有比恋爱初期更美好的时光了,那时每一次会面、每看一眼都把某种新东西带回家去而感到快乐。”但这种幸福感很快就消逝了,他说,在订婚后的第二天,“我内心里就感到我犯了一个错误”,悔恨不已,“在那个时期内,我的痛苦是笔墨难以形容的”。
克尔凯郭尔究竟为什么刚订婚后就反悔,他自己并没有说得很清楚,看来这主要是由于心理上的原因。经过短暂的幸福,他又陷于不可克服的忧郁之中。雷吉娜对此也有所察觉,常对他说:“你从来没有快乐过,不管我是否同你在一起,你总是这个样子”。但她确实爱上了他,甚至几乎是“崇拜”他,这使他深为感动。他认为,如果他不是一个忏悔者,不是这样忧郁,那么同她结合就是梦寐以求的无比幸福的事了。可是这样就必须对她隐瞒许多事情,把婚姻建立在虚伪的基础上,这不可能使他心爱的人幸福。因此他竭力设法解除婚约,雷吉娜却不愿与他分手,再三恳求他不要离开她。他却克制内心的痛苦,不为所动,坚决退回了订婚戒指,并写信请求她“宽恕这样一个男人,他虽然也许能做某些事,却不可能使一个姑娘获得幸福”。后来他自己说,“这真是一个可怕的痛苦时期:不得不表现得如此残酷,同时又像我那样去爱”。据他在《日记》里的记述,在分手后他哭了整整一夜,但第二天却又装得若无其事和往常一样。他时刻想念雷吉娜,每天为她祈祷。后来雷吉娜另嫁别人,而克尔凯郭尔始终保持独身,对她一直不能忘怀。他说:“我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我也永远不会再爱别人”,“对我来说,只有两个人有如此重要的意义,那就是我已故的父亲和我们亲爱的小雷吉娜,在某种意义上,她对我来说也已经死了”。直到他们解除婚约五年后,他还在《日记》中写道:“没有一天我不是从早到晚思念着她”。三年后他又说:“是的,你是我的爱,我唯一的爱,当我不得不离开你时,我爱你超过一切”。其间他也曾试图与雷古娜恢复关系,但未能成功,终于他意识到他已永远失去了她。他说:“我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唯一的爱。”于是他才倾全力于著作活动,他在《日记》中明确指出自己写作的目的就是为雷吉娜:“我的存在将绝对地为她的生活加上重音符号,我作为一个作家的工作也可以被看作是为了尊敬和赞美她而树立的纪念碑。我把她和我一起带进了历史。”他说,抛弃了雷吉娜,他不仅选择了“死亡”,而且选择了文学生涯,“是她使我成为一个诗人”,他的遗愿就是死后把他的著作献给雷吉娜以及他已故的父亲。他抱着这样的心情拼命写作,有的著作实际上是为了向雷古娜倾诉衷肠,是给她的“暗码通信”,如果不了解其背景,别人是难以充分理解的。
前面我们着重叙述了克尔凯郭尔和父亲的关系以及他的爱情悲剧,因为这对于理解这位哲学家其人及其著作是至关重要的,也正是因为他有了这样的生活经历和生存体验才使他成为黑格尔所说的“这一个”,而具有与众不同的独特的个性。他说:“如果有人问我,我是怎样被教育成一个作家的,且不说我和上帝的关系,我就应该回答说,这要归功于我最感激的一位老人和我欠情最多的一位年轻姑娘……前者以他的高尚智慧来教育我,后者则以她那种缺乏理解的爱来教育我。”他还特别强调,他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作家,正因为他失去了雷吉娜,如果他和她结了婚,他就永远不会成为他自己了。他注定不能享受家庭幸福,他是一个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最不幸的人”。
在克尔凯郭尔失恋以后,他的创作活动达到了高潮,在短短的几年内完成并出版了十几部著作。由于他继承了巨额遗产,可以自费出版自己的著作,使他的思想成果得以留传于世。但是,当时他的著作却没有多少读者,有的重要代表作仅销售数十册,社会影响也微不足道。克尔凯郭尔自己曾提到,《哲学片断》一书出版后,始终无人注意,没有一处发表评论或提到它。他为得不到人们的理解而深感痛苦,他说,“本来我写这些东西似乎应该使顽石哭泣,但它们却只是使我的同时代人发笑”。但他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富有天才,曾这样写道,“我作为一个作家,当然使丹麦增光,这是确定无疑的”,“虽然在我的时代无人理解我,我终将属于历史”。
克尔凯郭尔原以为自己只能活到三十三岁,因此他把出版于1846年的《〈哲学片断〉一书的最后的非学术性附言》当作自己“最后的”著作而倾注了全部心血。他感谢上帝让他说出了自己需要说的话,觉得在哲学方面已经不需要再写什么别的了。他本打算就此搁笔,隐退到乡村里当一个牧师了此一生。结果却出乎他自己的预料多活了九年,而且又重新拿起了笔,原因是他同报刊发生冲突,进行了一场论战,即所谓“《海盗报》事件”,这对他的晚年生活起了相当大的影响。
在当时的丹麦,《海盗报》是由青年诗人哥尔德施米特创办的一家周刊。就其政治倾向来说,《海盗报》站在自由主义立场上用嘲笑和讽刺的方法抨击专制保守和落后的社会现象,但刊物的格调不高,经常利用社会上的流言飞语,揭发个人隐私,进行人身攻击。这份周刊在一般公众中很受欢迎,发行量相当大。哥尔德施米特在该刊上发表了一篇赞扬克尔凯郭尔的文章,却引起后者极度不满。克尔凯郭尔认为《海盗报》是专门迎合低级趣味的刊物,受到它的赞扬实无异于对他的莫大侮辱,于是他公开在报上发表文章尖锐地批评和揭露《海盗报》,由此引发了该报的全面反击。差不多在1846年整整一年内,《海盗报》连篇累牍地发表攻击克尔凯郭尔的文字,对他的为人竭尽揶揄讥讽之能事,甚至就他的生理缺陷、服饰、家产、生活习惯等大做文章,并配以漫画。那时漫画还是颇为新鲜的东西,上了漫画也就成为公众的笑料。这深深地伤害了克尔凯郭尔的自尊心,甚至他在街上也成为顽童们奚落嘲弄的对象。他原先以为在笔战中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但无情的现实却使他极度失望。他不仅没有获得人们的同情,反而感到人们因他受嘲弄而幸灾乐祸。他在《日记》中说,“我是受嘲笑的牺牲者”。他觉得自己处于极端孤立的境地,面对着广大的情有敌意的公众,他说,“如果哥本哈根曾有过关于某人的一致意见,那么我必须说对我是意见一致的,即认为我是一个寄生虫、一个懒汉、一个游手好闲之徒、一个零”。又说:“对于全体居民来说,我实际上是作为一种半疯癫的人而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愿与人来往,性情也更孤僻了, 当他每天上街作例行的散步时,唯一“忠实的朋友”就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把雨伞。
《海盗报》事件使克尔凯郭尔得出结论,认为一般人都没有独立的主见,在所谓舆论、报刊的影响下,人人就完全被淹没在“公众”之中了。在他看来,多数人总是错的,真理只是在少数人手里。因此,他因自己的孤独而感到骄傲。正如他自己所描写的那样,“我就像一株孤独的松树,自私地与世隔绝,向上成长,站在那里,甚至没有一个投影,只有孤单的野鸽在我的树枝上筑巢。”不过这一事件也使他改变了想隐退去当乡村牧师的想法。“一个人让自己被群鹅活活地踩死是一种缓慢的死亡方式”,他不愿意这样地去死,他觉得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还得“留在岗位上”继续写作。不过从1847年起,他的著作的性质发生了很大变化,由前一时期主要探讨美学的、伦理的和哲学的问题完全转向了宗教的领域。
1847年5月5日,克尔凯郭尔过了三十四岁生日,当天他写信给哥哥,对自己居然还活着表示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的出生日期是否登记错了。过去他从未认真考虑过三十三岁以后应该做什么,现在他活了下来,怎么办?这是他面临的新问题。他感到上帝可能有意赋予他特殊使命,让他为了真理而蒙受痛苦,同时作为真理的见证人而向他的同时代人阐明什么是基督教信仰的真义。怀着这样的使命感,他写了一系列“宗教著作”。他在说明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观点时说,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基督教”。这确实是真的,不过他对基督教和怎样做一个基督徒有他自己独特的理解,不仅和官方教会的正统观点不同,有时甚至公开唱反调。随着他的“宗教著作”的陆续出版,他和教会的分歧和矛盾就越来越尖锐化,终于爆发为公开的冲突。他激烈地批评丹麦教会,要求教会当局公开承认自己违背了基督教的崇高理想并进行忏悔。他指责教会已不再能代表《新约》中的基督教,认为他们的讲道不符合真正的基督教精神。他觉得对这种情况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必须予以无情的揭露,同时要向公众阐明怎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而不是口头上的基督徒。这就导致他和教会的关系彻底破裂。
克尔凯郭尔生命的最后一年是在同教会的激烈对抗中度过的。过去他写的大部头宗教著作,很少有人认真阅读,因此一般公众并不十分了解他在思想上与教会的严重分歧。于是他改变方式,在短短几个月内接连在报刊上发表了二十一篇文章,还出版了一系列小册子,并一反以往喜欢用笔名的习惯做法,都署自己的真名发表。这些文章和小册子短小精悍,通俗易懂,没有多少高深的理论,但批判性和揭露性很强。他公然向教会的权威挑战,指名批判自己过去的老师、新任丹麦大主教马腾森,对教会进行的宗教活动以及教士们的生活、家庭和宗教职务都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甚至公开号召人们停止参加官方的公共礼拜,退出教会。但是,克尔凯郭尔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他全力发动攻击,马腾森和教会当局却始终保持沉默,轻蔑地置之不理,他企图唤起人们反对教会也徒劳无功,除了得到少数年轻人同情外,遇到的只是公众的冷漠和敌意。他大失所望,再次陷于孤立的困境,在这个时期内他拒不见客,与外界断绝往来。他的唯一在世的哥哥彼得那时在教会中已身居要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兄弟情谊也就此终结了。
1855年10月2日,克尔凯郭尔在外出散步时发病被送往医院救治,他自己意识到末日将临,说“我是到这里来死的”。在医院里,他拒绝了哥哥彼得的探视,拒绝从神职人员那里领受圣餐。他同意童年时期的朋友波森来探望,波森问他还有什么话想说,他起初说“没有”,后来又说:“请替我向每一个人致意,我爱他们所有的人。请告诉他们,我的一生是一个巨大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别人不知道和不能理解的。看起来我的一生像是骄傲自大和虚荣的,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我不比别人好。我过去这样说,而且总是这样说的。我在肉中扎了刺,因此我没有结婚,也不能担任公职。”在去世前,他还向人表示,他对自己所完成的工作感到幸福和满足,唯一感到悲哀的是他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他的幸福。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终年四十二岁。这个反叛的基督徒的葬礼还为教会制造了最后一次麻烦,他的外甥带领一批青年学生抗议教会违背死者的意愿,擅自决定由牧师主持葬礼。葬礼只得草草结束,他被安葬于家庭墓地,但却没有设立墓碑。过去他在《日记》里曾写道,在英国某地,有一块墓碑上只刻着“最不幸的人”这几个字,可以想象并没有人埋藏在那里,“因为这墓穴是注定为我而准备的”。结果却是他死后墓地上连这样的一块墓碑也没有。他的遗嘱指定他把所剩无几的遗产赠给他念念不忘的雷吉娜,也遭到她的拒绝。直到半个世纪以后,年迈的雷古娜才说出了真心话:“他把我作为牺牲献给了上帝”。
综观克尔凯郭尔短促的一生,他的生活经历虽然没有戏剧性的情节,其内在的精神发展却充满矛盾、冲突、痛苦,有着无比丰富复杂的刻骨铭心的人生体验,迫使他深入地思考和探索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意义和个人的价值,这些都体现在他的哲学和宗教思想里。他虽然总是从他个人的视角和以他个人的独特方式去对待这些问题,而这些问题是现代社会里的人普遍关心和感兴趣的,因此具有现代的意义。这也就是我们今天仍然需要认真研究克尔凯郭尔的原因。
本选集的出版得到了丹麦克尔凯郭尔研究中心的资助,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