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曹伯微微一愣，迅速看了林姨一眼。
林姨倒是神色如常，沉吟道：“我也很是想念皇后娘娘，要不这样吧田公公，我们先把……先把这姑娘送回去，随后就随您进宫！”
那田公公这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我，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迟疑着问曹伯道：“这位姑娘是……令女？”
曹伯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次没带孩子们回来……这是朋友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所以随我们来开开眼界！”
我呆呆地站着，听着他们俩的对话，脑海中，仿佛有一道亮光骤然闪过，让我急于想抓住。
皇后娘娘！
02
在今天之前，皇后娘娘对我来说，和天上的王母娘娘没什么区别，那是个高高在上的称呼，是我永远也仰视不到的存在。
可是就在这一刻，素未谋面的她，高不可攀的她，却在我心里变得具体起来、亲切起来。
因为，我刚刚知道，娘曾经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甚为亲厚。
除了爹爹，皇后娘娘恐怕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至今还信任娘、关心娘，并且一直在寻找娘下落的人。
来不及再想，我急急地哀求道：“曹伯，林姨，你们带我进宫吧！我不想一个人回去，我……我也想看看宫里什么样，是不是和画上的瑶池仙境一样美不胜收？”
03
那田公公似乎被我逗笑了，笑得很是开怀，他笑容可掬地说：“就让这姑娘和你们一起去吧，皇后娘娘一早就通传你们进宫，结果，咱家先去了府上，下人说你们来探视陈侍郎了……
这好一顿折腾，皇后娘娘还候着呢，你们现在再回府一趟，还得耽误不少时辰……再说了，你们都是娘娘的故交，带她同去，娘娘肯定不会怪罪的！”
曹伯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脸色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紧接着，他对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我没容他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就上前一步，俯身施礼，嘴里甜甜地说道：“小女真的能进宫去……多谢田公公！”
田公公脸上的笑意更深：“呦，这小姑娘，聪明伶俐的……带去吧，皇后娘娘见了肯定喜欢！”
曹伯依然眉头紧蹙，林姨却先松了口：“那……就去吧，赶紧走，别让皇后娘娘等着了！”
曹伯见状，只能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闷声道：“好吧！”
04
我松了口气，顿时心花怒放！
这简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娘的过往，皇后娘娘肯定最为清楚。我这一去，肯定能了解到更多的隐情。
还有，来的时候，侍郎府的家丁说将军一早进宫了。
说不定，我到了以后，还能碰到他呢！
那可是我的爹爹，我至今尚未谋面的亲生父亲！
这些年，爹爹在我心里，不过是根据娘那些零碎的话语，拼凑出来的朦胧形象。我太想见见他，太想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正紧张地思忖着，忽听曹伯问道：“对了，镇西大将军是不是也在宫里？今日来侍郎府没见着他，说是皇上一早召进宫了！”
我发现，一提到爹爹，田公公立刻肃然起敬，他回答道：“皇上可能有任务交代给将军，他早就出宫去忙了……”
05
在我满腹失望的同时，曹伯却“哦”了一声，再次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突然明白过来，在我临行之前，娘对曹伯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你们带桐儿过去，见一面就行了，也算是尽了份心……别的人……就不要让桐儿见了！”
娘这次要我进京，目的就是探视陈侍郎……也就是我的祖父。
祖父病危，不久于世。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孙女，虽然我们不能相认，但娘还是想让我在他临终前，去看看他。
而那个不让我见的“别的人”，指的应该是爹爹。
娘不想让我和爹爹见面，怪不得曹伯当时斥责她心狠呢。
娘这到底是为什么？怕爹爹认出我，进而顺藤摸瓜，找到她的下落？
这根本不可能，娘是逃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所以爹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又怎么能认出我来？
06
可纵然这样，娘还是特意交代曹伯，让我避开爹爹。
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想到这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遂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让爹爹和娘，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团聚。
这么想着，我紧紧跟着曹伯和林姨，出了侍郎府。
门外，田公公招呼我们上了马车，便一路向城东疾驰而去。
马车辘辘而行，我不时探头向车外张望，做出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但实际上，内心翻滚着的焦灼，让我根本无心欣赏京城繁华的街景。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来。
我们在田公公的带领下，步入巍峨的宫门，沿着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迤逦向前。
07
眼前，琉璃瓦的重檐屋顶，让我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心里也不由得惶恐起来。
做梦都没想到，此生竟能来到这个神圣威严的所在。
不知道走了多久，田公公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前停下来，我抬起头，看到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煜煜闪光，正红朱漆大门上方，悬着巨幅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凤鸾宫。
不用说，这肯定就是皇后娘娘居住的地方了。
田公公带我们进了大门，径直走向西偏殿，他示意我们在殿外候着，然后躬身进去，毕恭毕敬道：“娘娘，曹氏夫妇到了！”
一个清越动听的女声传出来：“快，快让他们进来！”
08
我跟着曹伯和林姨，亦步亦趋地进了西偏殿。
乍从冷峭的寒风中进来，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团暖融融甜丝丝的空气包裹着，舒服极了。
触目所及，窗前的暖榻上，坐着一位身穿墨绿色窄袄长裙的女子，正带着满脸笑意，目光柔和地望着我们。
这……就是传说中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和我想象中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衣饰并不显雍容奢华，反而很家常很随意，但她的周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淡雅。
她长得真美，那种美，不是娘的清丽温婉，也不是林姨的甜美可亲，而是不事雕琢的天生丽质，浑然天成的仪态万方。
白皙的鹅蛋脸，修长的柳叶眉，那双美到极致的丹凤眼，流露出沉静聪颖的光芒。
09
曹伯和林姨俯身向皇后娘娘请安，我也急忙跪下。
她站起身，满脸带笑，声音温柔亲热：“快快请起，本宫早就想请你们夫妇进宫说说话了，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多没见过了……”
说着，她的目光，不其然落在我身上：“哦，这位姑娘是？”
曹伯和林姨还没回答，那田公公就抢先一步道：“回娘娘，这位姑娘是曹太医朋友的女儿，今儿跟着他们一起去探视陈侍郎了，奴才就斗胆让她跟着过来了……”
皇后娘娘怔了一下，点点头，道了声“无妨”，然后，便含笑打量着我。
我今天穿的，正是娘给我做的那套碧水色锦缎的暖袄和褶裙。
在皇后娘娘清亮的目光下，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感觉那样一双清澈又灵动的眼睛，简直可以洞悉世间的所有秘密。
她能认出我吗？我心惊肉跳地想着。
但很快就释然了，应该不能，我和娘，长得并不十分相像。
再说了，纵然相像又如何，她不可能把一个骤然出现的陌生姑娘，和失踪多年的贴身宫女联系到一起。
10
果然，只短短一瞬，皇后娘娘的目光便从我身上移开，扬声命令道：“赐座，上茶！”
一位年龄稍长容貌端庄的宫女应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壶和茶盏，笑容满面。
林姨忙起身接过茶盏，嘴里很是熟稔地说道：“劳烦冬岑姑娘亲自上茶……瞧瞧，妾身糊涂了，现在该称冬岑姑姑了！”
那宫女也笑道：“奴婢也是一样，见到两位，就只想保留过去的称呼，叫你们曹太医林姑娘……听说娘娘传你们进宫，奴婢别提多高兴了，自然要亲手献茶，以示欢迎……”
寒暄了两句，她便退了出去。在转身的一瞬，她突然看向我，目光中带着好奇的探寻之意，让我禁不住浑身一凛。
这边，林姨轻声问道：“冬岑姑娘，这是打算终老宫中了吗？”
皇后娘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前些年，本宫曾有意打发她出去，也给她选了人家，可她执意不肯，就这么耽误下来了。其实本宫知道，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不娶，一个不嫁，还有一个不知去向。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本宫省心……还好，你们俩，总算是终成眷属，也只有看到你们，本宫才能欣慰些！”
冬岑……我默默念着刚才那个宫女的名字，她和娘，看起来年龄相仿，名字又这么相像，肯定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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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皇后娘娘和曹伯林姨便聊起了家常，我认真地听着，并未听他们提起娘和爹爹的名字，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便别过脸，怔怔地望向窗外。
廊前的花坛里，栽着几株腊梅，正值寒冬，枯瘦的枝干上，盛开着繁密的黄色花朵，隔着窗子，都似乎能闻到那幽幽的冷香。
猛然间，我听到皇后娘娘低声问道：“上次见面，本宫曾让你们有空在襄阳一带打问，看看有没有冬卉的下落……怎么样？可打听到什么？”
我倏然一惊，猛地转过头，定定地看向皇后娘娘。
曹伯和林姨好像也吓了一跳，不安地对望了一眼。曹伯先镇定下来，摇头道：“找了，也打问了……没有！”
我盯紧曹伯，这也许就是娘投奔他和林姨的理由。看样子，他们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很是亲密，他们也知道皇后娘娘是真心惦记娘的，但没有娘的允许，这么多年，他们始终遵守承诺，守口如瓶，不透露娘的半点儿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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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凄然笑了一下，喃喃道：“这个傻姑娘，能去哪儿呢……”
她的表情和语气，让我心里一酸，差点儿流泪。
林姨悄然看了曹伯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没放下啊？”
皇后娘娘微微闭眸，轻轻揉着太阳穴：“怎么能放下？她和陈同，经历了重重波折才走到一起，是本宫看好的一对，又是皇上亲自赐的婚，谁能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如果能料到，本宫宁愿她和冬岑一样，终身不嫁，守在本宫身边……”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摇头：“好了，不说了，一提起冬卉，本宫就难以平静……”
我正渴切地看着皇后娘娘，没想到，她的目光，突然也落到我身上，让我在猝不及防间，无从闪躲。
她看着我，嘴角重新泛起一抹微笑，语气温柔得像是我的一个长辈：“本宫只顾着跟你们俩说话，倒把这姑娘给冷落了……姑娘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也是襄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