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卉俯下身子，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点点头，瞬间了然于心。
看着早已冷汗涔涔瘫如烂泥的云雀，我扬声喊道：“宋太医！”
一直守在旁边的宋太医，一边答应着，一边急急地走了过来，我让冬卉把香囊递给他，温言道：“宋太医看看这香囊里放的是什么？”
宋太医把香囊拿在手里，从破洞处倒出一些碎末在掌心，细细辨别后，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娘娘，正是五行草……晒干之后，缝在了香囊中！”
我取回香囊，甩手掷在了云雀的脸上，冷笑道：“本宫倒要听听，你还能怎么狡辩……好阴毒的心思，好精巧的工夫，把五行草缝在香囊里，再故意把香囊弄破。如此以来，你在伺候诚嫔和念姝姑娘喝茶时，便可趁她们不备，把香囊里的五行草粉末，掺入到茶水中……说，为什么要害诚嫔？”
02
云雀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蕙贵妃饶命，奴婢都交代……这几日，奴婢腹泻，听人说五行草能缓解，便找来一些熬着喝的……昨儿不小心，漏在了诚嫔的茶水中……”
我还没开口，静贵妃便箭步上前，抬手在云雀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怒骂道：“既然是熬水喝，为什么会缝在香囊里？满口胡言，还不给本宫住嘴！”
云雀怯怯地看了静贵妃一眼，立刻噤声。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命令道：“来人，把云雀捆起来，等候发落！”
陈同立刻带着两个侍卫，手脚麻利地把云雀五花大绑。
看着被缚住手脚无法动弹的云雀，我松了口气。
同时，也庆幸自己对于昨晚到今晨发生的一切，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总算没被静贵妃套进去。
03
初到清音阁时，乍一听到杏雨和诚嫔说的话，我本能上也是怀疑林念姝的。
在这之前，她因为姐姐的一派胡言，误认为静贵妃是受了诚嫔的陷害而不能有孕，显而易见对诚嫔怀有恨意。
因此，林念姝选择在临走之前报复诚嫔，替姐姐出口气，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当我回想起昨日黄昏在御花园见到林念姝的情景，又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当时，她看起来明明是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还口口声声说从今往后，要为自己而活。
这样的她，又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害人而后害己？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她已经知道姐姐犯下的罪孽，还妄图劝说姐姐，让她主动供认罪行。所以，她不可能在临走之前再去害诚嫔，给静贵妃，也给林家添上一桩罪责。
04
否认林念姝之后，我就一直在思索，如果不是她，能是谁呢？
蓦然想到，昨晚在竹林小径和林念姝告别后，冬卉曾小声嘀咕了一句，说林念姝是从清音阁的方向过来的。
我当时顺势远远望了一眼，刚好看到玉兰林边，有一个小宫女，正俯身弯腰，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不过须臾片刻，她就很快沿着玉兰林中的石板路，迤逦而去。
因此，今天早晨得知消息赶到清音阁后，我特意留心问杏雨，昨天傍晚，林念姝是否一个人来的清音阁。
杏雨回答说，林念姝是和宫女云雀一起过来的，离开清音阁后，两个人才分开，林念姝让云雀直接回碧霄殿。
我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昨晚出现在玉兰林边的宫女，应该就是云雀。
她离开后走的那条路，也刚好是去碧霄殿的。
05
紧接着，我审问云雀时，她承认林念姝和诚嫔喝茶聊天时，自己就在旁边陪着。
注意到她满脸的不自然，说话前后矛盾，先是一口咬定林念姝主动提出要去清音阁喝茶，然后又撒谎林念姝告诉过她要到霁月殿找我，我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刚巧，端了茶水出来的杏雨，也注意到了云雀的谎言。
看到她一直满脸震惊地审视云雀，我料定杏雨看出了什么端倪。
因此，才悄声示意冬卉，让她带杏雨出去，看看杏雨那边有什么线索，同时，认真搜寻一下玉兰林边的小路。
昨天，云雀曾在那儿逗留，很可能得手后，走到偏僻的林边小路时，想人不知鬼不觉地销毁罪证。
果然不出所料，冬卉和杏雨，在玉兰林边的土堆里，找到了云雀埋在那儿的、装着五行草的香囊。
06
到了这一刻，真相大白，在诚嫔的红枣茶中动手脚的，确定是云雀无疑。
而云雀，身为静贵妃的宫女，何以敢暗算诚嫔，再妄图嫁祸静贵妃的亲妹妹。
如果背后没有人给她撑腰，她怎么敢这么猖狂？
想想静贵妃来到清音阁之后的胡搅蛮缠混淆视听，以及她和云雀之间的心照不宣对答如流。
谁给云雀撑腰，就不言而喻了！
这么说来，林念姝，就不可能是自杀，而应该是被静贵妃派人推下万丈崖的。
定然是她在劝说静贵妃时，让静贵妃知道，妹妹对她犯下的罪行了然于心，平日里又和我走得很近。
她害怕林念姝劝说她不成，为了自保，主动告发，所以便先下手为强，借此除掉林念姝。
07
静贵妃让云雀下手算计诚嫔，再伪造林念姝自杀的场面。
诚嫔的事，很可能让人联想到是林念姝所为。
但林念姝又一死百了，根本无从查起。
静贵妃可以拿林念姝来遮掩云雀，还能趁机倒打一耙。
以林念姝生前见过我为由，诬陷是我刺激到林念姝，逼死了她，还栽赃诬陷她。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云雀最终败露，可她曾经为了洗脱自己，栽赃静贵妃的亲妹妹林念姝，不明就里的人，也大抵不会怀疑到静贵妃身上。
这就是静贵妃！
狠辣阴毒，却又心机深沉，走一步想三步。
和她交手，一不留神，便会落入她的圈套。
现在，云雀的真面目被我识破。
而云雀的背后，必然是静贵妃！
想到高翰和彤云，都是被抓到把柄后，自杀身亡，死无对证。
因此，我才赶紧让陈同把云雀控制起来，以防出现同样的变故。
至于能不能从她身上打开缺口，让静贵妃的罪行大白于天下，我却根本没有把握。
谁能相信静贵妃和宫女勾结，算计陷害自己的亲妹妹呢！
08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这时候突然命令道：“陈同，把云雀带下去，严加审问，有没有人指使她……不然，一个小小宫女，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
刚刚明明还两股战战的云雀，这时候反倒变得无所畏惧了，她昂首回答道：“太后娘娘，不用审问了，奴婢都交代……没有人指使奴婢，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
前些日子，奴婢走路无意中冲撞了诚嫔，她发了好大的火，把奴婢臭骂了一顿。奴婢在碧霄殿当差这么多年，静贵妃从来没有这般斥责过奴婢……
因此，奴婢对诚嫔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昨日，奴婢和林姑娘走到清音阁附近时，奴婢听到她说口渴，便趁机提议她到清音阁找诚嫔喝杯茶……然后，奴婢趁她们不备，把香囊里的五行草掺到红枣茶中。
奴婢知道自己犯下的是死罪，但凭太后发落！”
杏雨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好你个云雀，你走路不小心，撞了诚嫔娘娘，她不过说了你几句，你竟然……”
09
云雀这番说辞，当真是混淆视听无懈可击！
不知道静贵妃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让这些人，一个个主动揽下所有罪责，为她开解，进而慷慨赴死！
正想着，只见静贵妃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浑身颤抖，愤怒地指着云雀，厉声道：“本宫……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狠辣，害了诚嫔不说，还妄图往本宫妹妹身上泼脏水。
你是本宫身边的人，如此造孽，让本宫以后如何面对诚嫔妹妹，又如何面对太后和皇上。本宫的清誉，都被你这贱婢给毁了……”
她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太后，声泪俱下，沉痛万分地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有罪！臣妾约束下人不力，致使诚嫔妹妹小产……又在得知妹妹念姝的死讯后，悲痛过度，丧失了理智。胡搅蛮缠，差点儿冤枉蕙贵妃……臣妾德行有亏，难以服众，自请降为妃位，以示惩罚……望太后成全！”
10
静贵妃的这番举动，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太后满脸震惊地看着她，片刻后，微微蹙眉道：“你这样，让哀家还说什么好……起来吧！”
静贵妃叩头不止，泣不成声道：“太后若不答应，臣妾……便长跪不起！”
我长叹一声，微微闭眸。
心里，却是冷笑不已。静贵妃果真好手段，这一招“负荆请罪”，不仅堵了悠悠众口，还能落下主动认错严于律己的美名！
太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静贵妃，片刻后，俯身把她扶起来，沉声道：“行，哀家就应了你的请求……传哀家的旨意，降静贵妃为静妃……云雀，立刻杖毙！”
我心里猛地一沉，本能地上前，想说服太后，先不杀云雀。
然而，向身后诚嫔的寝殿看了一眼，终是顿住脚步，缄口不再言。
今天这事，其中的隐患，我心知肚明。绝不能再纠缠下去，而必须尽快了结。
不然……恐怕弄巧成拙！
11
太后和静贵妃一行离开清音阁后，我让冬岑冬卉留在外面候着，独自一人重新返回诚嫔的寝殿。
诚嫔正半躺半坐地靠在床榻上，看上去，气色比我早上来时，好了许多。
看到我进来，她面露愠色，狠狠道：“只是降为妃位，便宜这毒妇了……”
我没有再提静贵妃的事，而是话里有话地问道：“刚刚太后临走前想进来看看你，杏雨声称你吃了药睡着了……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她微微一愣，很快含笑道：“是臣妾交代的杏雨……除了娘娘您，臣妾现在谁都不想见！”
12
我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诚嫔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我的目光，讷讷问道：“娘娘这是干嘛呢？为什么这么看着臣妾？”
我面无表情地问道：“告诉本宫，为什么不想让太后进来看你？按常理来说，你这时候该盼着太后来，然后好好哭诉一番，让太后心疼你怜惜你才对……”
诚嫔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半晌才辩解道：“臣妾，臣妾不屑这么做……反正都没了，装可怜有什么用？”
我盯紧她，一字一顿地说：“装可怜？可见你根本就不伤心不痛苦！”
她还要说什么，我打断她，压低嗓子道：“行了，都走了，只有本宫在，你就说实话吧……你根本就没有怀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