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把死搞得惊天动地

　　高穹

　　在乡野，办丧事最是夺人耳目的一件事。从一家到万家，办一件丧事传播的速度胜似重大新闻般广告而快捷。这也正是一些人司空见惯但又难以接受的事：何以要把一个人的死搞得惊天动地的？哀乐、锣鼓、鞭炮，从旦达暮，而且必要满三天才彻底消停，也才能将一件丧事告一段落。那阵势似乎在昭告天下：谁谁家死人了，死了什么人，怎么死的……

　　得知被我称为某某婶子的女人，从患病到病逝不到八个月，确实令我错愕不已。去年改装家时，刚入花甲之年的她在我家后院还跟我唠了一番家常话。没曾想这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或许她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也经过了我家后院，但因我很宅，活动范围仅限于家园，自然和她无缘相逢。同样因嘈嘈切切的哀乐声，她的死在方圆几里之地成为家喻户晓的谈资。但这些谈论者中除了乡邻有几人认识她呢？因此对她的死除了家人又有几人心生怜惜呢？总而言之，她的死与无关的人毫无关系。

　　本来家中有人死去是一件哀痛的事，哀之死者，痛之至亲，关起门大哭一场是人之常情。但把死者连同装其尸体的灵柩放在院中央，利用天高地阔大放悲歌就不可取了。

　　其实每个人来到这世上，不问地域背景，早就被命定了出生入死的结局。像是被送达屠宰场的牲畜，只不过牲畜的结局是人设的。而人的结局又是谁设定的呢？有的说是人自己，有的说是冥冥之中的一位神灵，或是造物主，但无论是谁在摆布人的命运，每个人由生到死都是无需彩排，不可毁剧，一味赴死的过程。这过程所经历的一切需要人自己去承担。在这过程中，有的人生寄死归，有的人乐生畏死；有的人生无可恋，有的人延年益寿。所以有的人胎死母腹，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寿终正寝，有人死得不甘，有人死得其所……

　　人无法选择何时生怎么生，但可以选择何时死怎么死。所谓生有时死亦有时，那只是对人的一种告慰，让人知道生死只是一种人之常态。既然是一种常态，可为什么没有人因为家里诞生一个生命而大放喜乐，鸣鞭击鼓以此广而告之乡邻，昭示四野的呢？既然生死如同孪生同胞，一开始就被绑定在一起，那就应该知道生的目的是为了死，为何要把一个人的死搞得惊天地泣鬼神般悲壮呢？

　　为此我很崇尚我们那回族邻家的殡葬礼俗。他们三代人中相继有三人离世。在他们死后的很多个日子里，毗邻而居的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们何时离去，又葬于何方？整个殡葬的过程，他们的至亲们像庆生本家新生儿般悄无声息把亲人的死操办得毫无过程，不烦扰四邻，不昭告周遭，把一种陈陈相因的殡丧礼俗升华至逝者已逝，生者安好的境界。本来嘛，生与死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有何关呢？

　　万事皆有因，也皆有果。像一首歌词说得那样：我们为了彼此遇见才来到这个世界，后来因为不得不离开我们不再相见。本卑微如尘的我们死后也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搬离另一个地方罢了。所以看透彻了就视死如归，也不必为生死劳心费神。

　　让生者啼哭而来，让死者悄然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