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泰坦尼克》是一本由徐小雅著作,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2.80元,页数:27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少女与泰坦尼克》精选点评:
●《少女与泰坦尼克》《拔牙》《拯救乳房》是同一意义的失败,把身体缺陷作为书写对象,在别处见得太多了,已经算是一种过时的写法了,没想到,在青年作家这里还看得到这种老套的写法,用一次出彩让人眼前一亮还说得过去,可惜用的也并不出彩,不出彩还反复使用此类题材,就是没有创新就是因循守旧。风格尚待形成,收录的11篇小说放在一起也看不出作者的个人风格谓何,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某段时间看了一个人的作品,接下来写的小说也就受了那个人的影响,最无风格可言的是《因父之名》和《带我去山顶》,大概是因为作者驾驭不了男性视角。《百年好合》可曾受过克莱尔.吉根的影响?两篇小说在某些地方太像了,只不过克莱尔.吉根向读者展示的是畸形家庭里的性暴力,徐小雅向我们展示的是青少年身上沉重的父母期待,就这点不一样来看,徐小雅尚可期待。
●少女故事之一种,徐小雅试图用一种全新的笔触来写南方少女的生活,来区别于燥乱的北方和暗无天日的西南视觉。篇幅都不长,首推《少女与泰坦尼克》和《因父之名》。
●关于亲情和爱情的拉扯,每每读完一个故事,总能体会到一些生活的意味。
●小雅的书,终于要出来啦。
●很好读,作者写得非常细腻。
●80后文坛新青年,文字风格有雷蒙德·卡佛之感,有待进一步修炼。对细节把握精准,只是欠缺了一点简练。想起卡佛之作据说是编辑给删出来的,编辑和作者也是相互成全。
●文字细腻却不流于琐碎,故事平凡却直指人心,叙述流畅却不失节制,作者收放自如,深谙艺术之法,尤为可贵。在年轻一拨作家中,很多人被高估,但《少女与泰坦尼克》将证明,作者显然被低估了。
●一部女性疼痛史。既是身体的也是精神的。好在现在可以情绪稳定地看这类“真相”小说,就算被准确的细节击中,也只是在心里说声“写得好”。
《少女与泰坦尼克》读后感(一):一本带你看尽人间百态的书,读完之后更坦然了
前段时间《奇葩说》有个辩题,奇葩星球要征收颜值税,问你支持不支持。我瞬间联想到之前看到过一个调查,说世界上大部分人会觉得自己的颜值高于平均值,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只会有50%的人高于平均值。所以如果这个政策出来了,一定有人准备好了掏腰包,却发现自己是被补贴的那部分人群。哇,想想都很尴尬。
不过,相比于那些“丑而不自知”的人,那一小部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太好看的人,好像显得更惨一点。好看的皮囊能在一瞬间得到正面反馈,而有趣的灵魂... 不是人人都能发现的。
《少女与泰坦尼克》中的温莹莹,因为身材比较胖,一直被嘲笑,也一直很自卑。《泰坦尼克号》放映的时候,同学拿她开玩笑,说是女演员把船压沉的,而温莹莹比她还要胖。她亲妈也当着她的面调侃道,“莹莹那么胖,要是真的上了船,不晓得跑不跑得脱?”
那晚,温莹莹做了一个沉船的梦,大浪滔天,船吱呀吱呀地响,她吓得一跳,船就裂开了。醒来的时候,温莹莹发现自己脸上淌着泪。
大学的时候,温莹莹找了个男朋友,叫武鑫。她太患得患失了,只好一遍遍发问,“你是不是嫌我胖?”“我又胖又丑,会给你丢人吧?”尽管对方再三否认,她都放心不下。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其实,刚认识的时候,武鑫不介意她胖,还觉得她很可爱。但相处久了,厌恶之情就爆发了,他觉得温莹莹就像一块巨石,把他逼到了墙角,让他喘不过气。
温莹莹被抛弃了。
作者徐小雅描写温莹莹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写她身上蒸腾的热气,写她腋窝里冒出来的汗酸味儿,甚至用两页纸写她被抛弃后,是怎么在大街上呕吐的。一个胖姑娘能受到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短短一篇里了。
《少女与泰坦尼克》写的都是少女的故事,写失去孩子的年轻妈妈,写母亲得了乳癌后一夜长大的女孩,写被家暴却还是执意跟着对方的傻姑娘,写临近结婚想反悔,被父母施压的新娘... 一共有11篇,11个平凡人,11种各不相同的生活,读过之后,百感交集。
每个人看外界都自带明亮滤镜的,会觉得哎呀怎么别人过得这么好,那些不尽如意的事情都可以被另一个好的事情抵消,虽然没钱但是很好看啊,虽然长得丑但是家庭和谐啊,虽然生了什么什么病但工作好有保障啊... 但是对方不是这么看的,他们也把美好的事情看得理所当然,而把悲催的事情看作上天不公了。
所以要说这本书带给我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意识到人活在世上,总有糟心事的,不如坦然些吧。
《少女与泰坦尼克》读后感(二):浅析文字背后隐现的女性力量
无数神态各异的少女与我擦肩而过,在这本短篇小说集里,南方湿漉漉的闷热空气引领我走进截然不同的命运中清醒地旁观周遭,身临其境。
《门》中刻画了一对母女,五十几岁仍到处惹是生非的单亲妈妈美凤与女儿阿梅争吵不休,美凤一心认为被女儿的出生耽误了远大前程只能沦落到贫民窟,女儿则怒火中烧,“觉得自己像妈美凤像女,美凤拉的屎要她阿梅跟在后面全部替她擦干净。”背景声音是电视购物推销员的热情推荐,她们就像住在隔壁的老邻居那么亲切,有血有肉。平淡无奇的日常中不乏沉迷于某种爱好的父母或子女,留下无能为力的另一方硬生生被拖入深渊,别无选择,试问你是阿梅,会作何打算?悄无声息地远走高飞,让美凤懂得承担吗?显然作者不是来此处解决冲突,独辟蹊径地呈现了某种可能性,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为转折点,阿梅不再烦躁得满头大汗,开始能感知骤降的温度变化。“阿梅给美凤擦拭身体的时候才发现美凤的肚子上有一条裂痕,好大一条,像个蜈蚣,很丑陋地趴在美凤的肚子上。原来美凤是剖腹。”病榻前,阿梅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得到了无声的回答,美凤还是爱过自己,母与女之间似乎获得休战符,隔着纸张能闻到桌上蛋挞奶茶的香气。
《拔牙》和《因父之名》这两篇小雅从父女两者的视角分别出发,画了一个圆,圆心是亲情。《拔牙》里粒粒自幼遗传父亲的一口烂牙,固执地迟迟不肯拔,父母离异后她的牙疼成了亲情纽带,接近于想念父亲的情绪出口,众人眼中她与一无是处的男友交往,最丑、最穷、最没有前途,像个瘾君子。粒粒很清楚,在男友身上她能寻得一种过于熟悉的味道,与父亲相似的语气,令她激动得几欲落泪。而《因父之名》更显沉重,退伍军人舒明朗孑然一身,街道安排社区保姆刘带娣到他家中做家政服务,舒明朗看到她遮掩起的伤痕愈加想起了女儿,“她在各个方面都像他。舒明朗第一眼看到她时就惊呆了,这是一个小号的自己,一个异性的自己。”这便是亲情本身,融入骨血里无法改变的,笔者对节奏的把握稳健克制。舒明朗追思着枉死的女儿,把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一股脑儿全投射在与女儿同样被家暴的保姆刘带娣身上,倾尽全力试图阻止悲剧重演。
最后一篇《饲鼠》尤为出彩,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孩在空荡荡的顶层住宅里等人,“王先生总是不来”,怕是她心知肚明犹在痴痴等。幻象四起,屋子墙缝里传来蹊跷的窸窸窣窣,她没能保全自己的孩子,三个月初具人形。她在灶台前备饭,难以辨明梦境与现实,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她,“鼠”暗喻着虚无的时间、她未出生的胎儿亦或人物内心的孤寂,厨房的烟火气平添了诡异的奇幻色彩。
层层叠叠的情感浓雾消散之后,不是怨怼,不是愤懑,是字里行间女性独有的柔韧,激昂又热烈。作者笔下的人物朝着光一往无前,即使头破血流,一路摸爬滚打,成长中学会爱,反击平庸的琐碎。
《少女与泰坦尼克》读后感(三):黄德海:共同的向上愿望
或许是“哀怨起骚人”吧,徐小雅小说里的人物,就仿佛都被怨气笼罩着。看着人被怨气统驭着的生活,我有时会想,幸亏是小说,否则,让人如何忍受这囿在怨气里的漫长人生。转念一想,却又猛然一惊——这就是我们每天的生活状态吧?只是因为在小说不长的篇幅里,生活的无边沿形态被取消了,那集中显现出来的怨愤密密匝匝,才让我们觉察出其中的窘迫和无奈。
对怨气冲天的人们,徐小雅写得准确老到,仿佛能够通过文字看到他们紧皱的眉头,不耐烦的表情,絮絮不止的唠叨,甚而至于痉挛的手指,嘴角的飞沫。在这统一的表情之下,是每个人物相似神情下不同的怨怼理由——未能实现的梦想,不尽人意的生活,老病相继的现实,龃龉不断的婚姻,无法抹平的代沟……披寻起来,似乎小说中的每个人都是对的,都有他们对这世界不满的理由。我们无法责怪人物什么,经历了如此困顿重重的人生,发点牢骚怎么了,难道要让人忍着这牢骚把自己憋坏?
再想深一点,这样的反问根本经不起推敲。除了无法避免的老病,那些未能实现的梦想,是你不肯尽力,还是过于遥远?你忍受的不尽人意的生活,是因为现实太过强硬,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龃龉不断却无法割舍的婚姻,原因在他还是在己?越挖越深的代沟,到底是哪一方没有努力去沟通?这样的追问,在我看来,正是徐小雅小说较为特殊的地方。随着小说的深入,她一层层揭开了牢骚的假面,显露出那导致牢骚的事实。
《百年好合》里的“她”,一直对自己的婚姻不满,“她想,她不该和他结婚”。那个粗鲁、无能、毫无情怀的丈夫,是她哀怨的根源。本来,她有一次可能的好婚姻,对方深情而专注,可最终,在她看来,是对方的懦弱取消了这可能。跟丈夫结婚后,她先是相信,“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把丈夫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一个人企图不是照那个人本来的样子来改变另一个人,其结果,当然是失败: “她发觉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丈夫”,只越来越“能确定他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她也很快知道,那个她理想中的丈夫,那个身材高大、为了表达情意给她念诗的男人,永远不会出现。
与对婚姻的认知相伴随的,是她不时意识到,那个自己生出的女儿,终归要跟她分离。女儿即将出生时,“她突然想到,下一刻,它就要从她的体内剥离出去,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了。她有些想哭。近一年来,她已经习惯孩子是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它的出生,就是骨肉剥离的过程”。女儿出嫁时,“她知道自己必须坦然地将女儿推向另外一个男人”;出嫁后,她意识到,女儿那熟悉的奶香气,“将随着她打开衣柜而逐渐飘散,消失,最后将被一股陈旧的霉味所占据”。事实裸露了出来——看起来稳固的一切都将四散,“生活的艰难让所有人迅速地苍老了”。
事实太坚硬了,让人极其不适,因此总要想方设法遮盖。对婚姻,她虽不满,却也并不离婚,在她看来,是“她不想让女儿成为单亲家庭中的一员。她看到过许多因为单亲而被嘲笑的孩子,知道这样的背景会让成长倍加艰难”。这自我确认的牺牲精神,把她自己感动了,“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高大起来,有种受到赞许而想哭的冲动”。可女儿点破了她的自我道德安慰,“要我说,(并非因为我)你还是不想离婚”。于是,她又开始转移注意力,或者把心思往远方飘,“将视线无限地往前方延伸过去,穿过墙,飞向室外,脑子里闪过一幕幕场景:飘雪的城市、橘红色的晚霞、辽阔的草原。微笑浮在她的脸上,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就像在经历了筋骨酸疼的瑜伽练习后所做的休息术一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者,她就自己来赞颂自己的忍耐:“忍耐不仅是一种美德,甚至是一种智慧。每每在与丈夫的冲突之后,她都骄傲地想,她又一次给自己高尚的道德加了光彩”。
徐小雅的小说,差不多到这里就完成了自己的转折,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安慰,反正人物兜兜转转了这一圈,心理的死结打开了一点,开头时的怨气消散了许多,可以较为心平气和地生活下去。就像这小说,“她笑着挽住丈夫的臂膀,一脸喜气洋洋地劝他起来接受敬酒。她脸上在笑,心里也是在笑着的。她为自己的宽容与大度感到骄傲”。甚至,这样的小循环,会推广到更大的人生范围里去,变成一种类似普遍的人类境况:“在闪烁的灯光中,她看见一条路漫长地往前铺开。她看见女儿和女婿。她看见他们用和自己与丈夫同样的步伐,朝着这条路的尽头缓慢地走去”。至此,人物达成了跟世界的某种和解,仿佛完成了一次轻微的成长。
可是,我们很难确认这小说是个袖珍成长小说。在成长小说里,“主人公的成长,是内在天性的展露与外在环境影响相互作用的结果。外在影响作用于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促使他不断思考和反思。错误和迷茫是主人公成长道路上不可缺少的因素,是其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在徐小雅的小说里,这个成长形式上得以完成,却缺乏不断思考和反思的力量,因而人物最终认定的人类境况,只是未经反思的轻易断定。当然,人物的状态可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小雅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人物的最终状态,是她对世界和人的确定,还是她经过反思的反讽?前者,或许会让她自以为看透了人世,从而耽溺于某种停滞在世俗的趣味;后者,或许更有促进性的力量,让一个写作者既明达世事,却仍不停地向前走去。
我不知道哪个推测更为可能,只分明看到,人物的怨气,他们自我安慰的举措,以及作者企图写出某种人类普遍状况的努力,都是人不甘心停留在某种陈旧精神窠臼的努力,都来自人共同的向上愿望。只有这不息的向上愿望,才能产生力量,给予作品中的人物,包括作者,以真实的安慰。
《少女与泰坦尼克》读后感(四):主体的困境与女性创伤的再现
主体的困境与女性创伤的再现
——读徐小雅《少女与泰坦尼克》
张柱林
徐小雅的小说,写的大多是女性人物的命运,特别是年轻女性的恋爱婚姻家庭等问题,而收入小说集《少女与泰坦尼克》中的作品,几乎都是这样的题材。也许有读者会认为,这样的选材过于狭隘,而且都是生活琐细,没有任何家国情怀与宏大叙事,会让人感到不过瘾——且慢,她本来就不往这条路上走,她在城市里长大,正当歌舞升平的时代,自己的生活里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你怎么能要求她有写史诗的追求?慢慢读下来,却发现另有一种惊心动魄,一种吞噬灵魂的恐惧从作品中爬出来,在徐小雅笔下的字里行间,张牙舞爪。
最触目惊心的,自然是她所书写的女性的创伤,那些少女们所面临的无所不在的暴力的影子。首先,她们用身体承受着世界施加给她们的各种有形无力的暴力,从而造成各种各样的创伤,在好几篇小说里,都写到了流产和流血,以及因此带来的恐惧。《因父之名》直接呈现了男权社会的暴力,这种暴力既体现为两位女子被自己的丈夫殴打、欺凌和杀害,更深一层,是以反讽的形式,揭露父权制下男人以溺爱和“这是对你好”的面目出现的隐形暴力,当然,最终这种隐形暴力揭下了自己伪装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真相。舒明朗在妻子死后,发誓绝不打女儿,结果却认为这导致了女儿的叛逆,所以他的结论是为了挽救她,应该狠狠地揍她,让她听话。同样的逻辑导致他将保姆的状况视为女儿一样的情形,最后亲手杀害了她。更常见的,则是无所不在的语言暴力。《门》里的阿梅,因为穿得少而横遭白眼和冷语。在《因父之名》里,这体现为父亲可以制定语言的规则,“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讲错话会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在《少女与泰坦尼克》中,语言暴力给温莹莹带来巨大的压迫。她胖,周围的人因此有意无意地用语言伤害她,包括她母亲在内。同学将泰坦尼克号的沉没与女演员的胖扯上关系,本系胡说八道,却也给温莹莹心理造成挥之不去的阴影。最后,她将这种对胖的偏见和歧视内化到自己的内心中,产生了对自己身体的嫌恶。小说结尾似乎将她的最终结果描述为偶然事件,但毫无疑问,处于那种环境中的她,肯定无法逃脱。如果说在《少女与泰坦尼克》里,人们对身体肥胖的议论还只是针对一种仪态而施加压力的话,《拨牙》里的烂牙则升级为一种缺陷或疾病了,所以必须拨除。虽然作品意在女儿与父亲的感情联系,特别是其因为失去父亲而导致的忧郁,但由烂牙而导致的人们的非议,却是小说里一再提及的话题,给女主人公以巨大的精神压力,进而导致牙痛。与陈染《嘴唇里的阳光》相比,《拨牙》没有多少性的隐喻,但“妹妹那么漂亮,怎么长了一口烂牙啊”的话语,仿佛不经意间,将一种深层的无意识透露了出来。
重复是徐小雅小说中的一个常用叙事手法,如果要恰当地区分,似乎可以粗略地分成两类,一是过去发生事件的情景在当下的复现,主要存在于人物的记忆中;另一种则是类似场景的再次发生,如《拨牙》里女主人公发现丈夫的习惯与父亲相同等等。很多时候,这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叙事技巧而已,或如弗洛伊德所言,这是一种心理创伤事件的“事后性”/“延迟效应”:创伤不是事情第一次发生的时候起作用,而是第二次发生的时候才出现。徐小雅小说里的重复,总是在暗示某种人物命运的轮回,深藏在不同人物背后的话语--权力机制控制了他们的命运。《百年好合》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使我们得以一窥徐小雅何以如此喜欢重复这种叙事策略的究竟。一个女人,由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自己不爱、更不满意的丈夫,两人感情不合睦,经常吵架,她不时想到离婚,但却始终没有变成实际行动。她其实是非常有主见的,而她的丈夫则惯于偷奸耍滑,那么,为什么不离婚呢,她找了各种理由,但那些理由都似是而非。作品步步紧逼,最后为我们揭示了谜底:女性命运的轮回、重复。“母亲常常告诉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美德就是忍耐。她在心里鄙夷母亲,觉得她懦弱无能”,她因此发誓绝对不能这样生活。可现在,“当婚姻越来越长,她终于发现,自己正在重复经历着母亲当年所经历过的一切。她开始觉得,忍耐不仅是一种美德,甚至是一种智慧。每每在与丈夫的冲突之后,她都骄傲地想,她又一次给自己高尚的道德加了光彩”。这种变本加厉,并非这位母亲是受虐狂或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而是社会惯习、实践与话语规训的结果,“她将和母亲一样,与丈夫走向外人眼里的百年好合”,她将被迫变为自觉,原先是为了减轻生命的痛苦,结果竟变成了一种“剩余快感”,恐怕是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百年好合”成了一种生命的锁链与桎梏,一种针对女性的暴力结构。
在《百年好合》里,还揭示了一种令人细思极恐的暴力形式,就是所谓的冷暴力。比如在两人吵架的时候,丈夫会用耍无赖的方式恶心她,打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我不是人,我是畜生”。这就将她的那种所谓高尚的道德感完全破坏掉,揭掉了罩在他们关系中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不愿意配合她。这种冷暴力在《饲鼠》中得到了极致的描绘。小说用大量的笔墨细腻地描绘阿小做饭,并充满期待地等着王先生的到来。小说几乎没有悬念和谜底,他们是不伦关系,王先生也就是包养着她,他们之间是一种绝对的不平等关系,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更重要的是,来与不来都不会通知她。她用心做饭菜,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后她拿来喂老鼠。小说的标题自然是暗示她也是一只被饲养的老鼠。她处于“冷宫”中——作者怕读者没有读出王先生和阿小两个名字暗含的意义,特意让他说了一句“买最高一层吧,整个城市尽数收入眼底,感觉自己像个皇帝”,得坦然地承受王先生的冷暴力。相比之下,人工流产带给她的创伤就显得没有那么严重了,尽管小说这样写,是为了让读者对阿小产生更大的同情,但这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对那没出场,而只重现在阿小的回忆中的王先生来说,阿小仅仅是一个性对象而已。
这就深刻地揭示出了阿小作为女性主体的困境。按通常的理解,主体的产生必然以屈服作为代价,可阿小已经屈服到了极致,却被王先生漠然置之,致使她的主体性发生空缺。这一点并不因阿小总是觉得有一双阴鸷的眼睛注视着她而失效,因为那可能是老鼠的眼睛,或者是她自身的想象作用。徐小雅多数小说的主题似乎可以这样归纳,即她总是通过对女性创伤记忆的书写,再现女性主体的困境。反抗也可以诞生主体性,但像《因父之名》里的刘带娣,她试图反抗却被男性暴力摧毁了。当然这个一个特例。最常见的情形,自然是女性通过男权社会的一系列性别化的实践,把自己的身心驯服。让我们回到《少女与泰坦尼克》这篇小说的描述中,看看社会驯化对一个少女的迫害。虽然不管男女,身体都必然被社会规训、塑造,但针对女性的实践明显突出,如古代的“缠足”就是一例,在将女性塑造成男人病态审美对象的同时,也能起到压抑其身体力量和生命活力的作用。到了现代社会,随着女性身体的商品化,对女性气质的要求空前严厉,以使其成为驯服的身体。结果,饮食、化妆、服装,包括整容,等等,都使女性将许多精力和时间花在自己个人的身体上,必然导致减少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而对小说中的温莹莹来说,她也试图通过减肥,来适应环境对理想女性的要求,“瘦长,纤薄如纸片”。她最后的呕吐,虽是被动的,却也不妨视为象征性的屈服,她把自己视为垃圾。小说否定了她通过这种形式获得自己的主体性。《拯救乳房》则直指女性的所谓天然性征。在阿妈被查出患上乳癌后,女儿阿梅的反应是,“这两团肉是作为女人的标识,如果切掉了,还算什么女人”,也就是说,她认为,乳房是指认女性特质的所在,是其身份认同的根本。当然最终她认识到,母亲不因为切掉乳房就不是母亲了。话虽如此,如果从女性主义的角度看,性别并非天然的,而是社会塑造的,这个故事就另当别论了。显然,光靠乳房或其他明显的自然女性特征,是不可能生成女性的主体的。
作者简介:张柱林(1966—),广西天峨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
《少女与泰坦尼克》读后感(五):精英知识分子视角下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精英知识分子视角下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学院派作家”徐小雅的文学表达
作者: 韩颖琦
徐小雅是“新概念”出身的“80后”作家。1998年,以韩寒、郭敬明、张悦然、周嘉宁等为代表的一批“80后”文学新人,凭借“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平台,以群体姿态傲然登上文坛。据查,80后作家群,“起码一半有新概念背景”,也因此有“新概念作家群”之称。出生于1987年的徐小雅是第六、第七、第十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正是这群体中的一员。从首届大赛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笼罩在“新概念作家群”身上的光芒早已褪去,标志性人物韩寒和郭敬明步入中年,成了文化明星。当然偶像气质并不意味着80后作家群体在创作实力上的欠缺,很多评论家都注意到这一群体的分化现象。白烨较早发现这一分化并指出要对他们区别对待:“这个群体的构成,或者说比较丰富,或者说比较复杂。现在它已经包含了各种倾向、各种动机的写作”,“一方面确实有一些作者葆有文学理想,并向文学写作靠近;另一方面也有一些作者是以文学的方式追求时尚写作,来获取名利。”[1]在近几年对80后作家群去向的调查访谈中,陈晓明颇感遗憾地表示,“80后作家借助文学走向了历史的前台,但就当很多人都以为这批作家中会诞生出经典之作时,他们却各奔东西,自行其是。”[2] 的确,时过境迁,他们中很多人的兴趣早已不在文学上。当下的文坛很热闹,纯文学却显得寂寞冷清,不复当年高度关注下的热闹与喧哗。冷热对比之下,还在坚持写作的80后作家,尤其是新概念作家就显得尤其可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徐小雅对文学理想的坚守和执著让人肃然起敬。
与前辈作家相比,“80后”作家的一个特点是:他们并非纯粹的写作者,也就是说写作不是他们的职业。徐小雅是一位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大学老师,教书和搞科研是她的“主业”,而写作是她的“副业”,属于典型的“学院派作家”。徐小雅曾经表示她比较喜欢目前的写作状态,不太希望成为职业作家。学院的身份让她与当下的文学始终保持着亲密的接触,同时也让她对文学创作有着相对理性的审视。稳定的收入和相对自由的工作环境,给学院派作家潜心创作提供了保障,他们的创作不疾不徐,呈现出严谨而稳健的姿态,没有浓重的商业气息和功利色彩,更注重艺术追求和对现代社会人们心灵世界的探索。徐小雅的第二部小说集《少女与泰坦尼克》无论从题材选择、人物塑造,文学表达方式等方面,都呈现出较为鲜明的学院派特点。
必须承认,教师的生活圈相对单一和单纯、甚至有些狭窄与封闭,受生活空间和思维空间的影响和限制,学院派作家更多地选择校园、家庭和知识阶层作为主要表现对象。《少女与泰坦尼克》集中的11篇作品几乎都是如此。《少女与泰坦尼克》写了一个叫莹莹的女孩因为肥胖,从小学到大学,从家庭到学校所遭受的种种厌弃。《拔牙》通过一个女孩始终不肯拔去一口烂牙的偏执,向我们描绘了一个让人窒息的家庭环境。《门》中的阿梅年轻漂亮,有学历有前途,却始终处于一种人际交往的紧张状态,尤其是与美凤畸形的母女关系更让人读后直冒冷汗。无话可说的母女关系也出现在《拯救乳房》中,直到母亲患了乳腺癌,母女俩才开始尝试走进彼此。在《学游泳》中母爱似乎并未缺席,却因为表现在对子女的禁锢上而引发家庭关系的不和谐。《阿兰》中的“阿兰”是阿渊和宋佳这对小夫妻给未来宝宝取的名字,随着阿兰的胎死腹中,夫妻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尴尬中不能自拔。《无言的山丘》也写了一对因流产而导致的夫妻关系的疏离。同样是千疮百孔的夫妻关系,《百年好合》则写了母女两代人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百年好合”的婚姻,充满反讽意味。《饲鼠》中的“她”富足却寂寞,始终等不到“他”的到来。《因父之名》讲述了一个家暴的故事,女儿因丈夫的家暴而死,父亲则在失控下将和女儿一样遭受丈夫家暴的保姆失手打死。如此种种生存窘状精神怪相让人不寒而栗。既然“生”是如此艰难,那么“死”似乎就变得没那么可怖了,然而《带我去山顶》中的老祖却求死而不得。这些苦苦挣扎的小人物,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很难改变现实的困境。
之所以对每篇小说中的人物和人物关系进行如此不厌其烦的“细读”,除了印证对其选材特点的概括外,还与这些小说统一的主题指向和整齐的叙述基调有关。从以上的文本细读中不难梳理出几个常见的关键词:沉默、紧张、尴尬。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也给读者带来压抑和窒息的阅读体验。这不禁让人心生好奇,一个有着良好生存环境且顺风顺水年轻作家,何以对人间的种种残缺情有独钟,并进行如此大面积地呈现?这大概还是与她学院派的身份有关。一方面,大量的阅读和对小说技巧的钻研(尤其是外国文学)对她的创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徐小雅一直秉承着的纯文学的书写姿态。
在对徐小雅产生重要影响的作家中,她特别提到过三位,分别是美国作家和漫画家詹姆斯·瑟伯、以短篇小说见长的爱尔兰女作家克莱尔·吉根,以及美国小说家、随笔作家乔纳森·弗兰岑。詹姆斯·瑟伯擅长写大都市中的小人物,视角新奇,笔法简练,“荒唐之中有真实、幽默之中有苦涩”。克莱尔·吉根多写普通人之间的情感和日常生活的戏剧冲突,构思独特,语言简洁、笔调冷峻。乔纳森·弗兰岑以抨击现代传媒、书写普通民众著称,对于家庭与个人生活之间的细微之处观察独到,小说颇具思想深度。这三位作家的创作既个性鲜明又不乏共通之处,加之徐小雅学院派作家的精英知识分子的价值取向,潜移默化中形成了她自己创作的审美风格,这种风格在小说集《少女与泰坦尼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从写作篇幅来说,小说集中的每一篇都不长,叙述干净俭省,冷静克制;在叙事视角的选择上,她关注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能够深入到生活的肌理和现代人的精神世界中,展现现代社会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微妙关系。
“纯文学”是一个不太容易说清楚的概念,文学的“纯”与“不纯”的标准和界限是模糊不清的。陶东风和李松岳对“纯文学”几种含义的梳理有助于我们对这一概念的理解:第一种含义的“纯文学”是一个文体学概念,它所指的是关注形式本身的实验与创新、以文体的新颖引起关注的文学,与此相对的是题材取胜、以作品反映的重大社会问题取胜的文学。这个意义上的“纯文学”不妨称为“纯正的文学”。第二种含义的“纯文学”涉及文学的文化价值立场与作家的写作态度。在此,“纯”是指一种精神的“纯洁”,其标志是对于“终极关怀”与“精神价值”的执着(大致相当于“严肃文学”)。第三种含义的“纯文学”是指表现作家的本真、独特的个性与自我的文学。在这里,创造性成为“纯文学”的区别性标志,与此相对的是模式化的、类型化的文学。这个意义上的“纯文学”可以称为“纯真的文学”。[3]对照以上三种对“纯文学”含义的理解,徐小雅的“纯文学”追求主要体现在她严肃的书写态度,体现在她通过寻常的琐碎小事,直抵人性本质和生活意义的追问,体现在她作为精英知识分子强烈的自我意识,也体现在她对文学形式创新的探索上。“纯文学”作为精英主义的话语,一直对流行文化和商业文化表现出蔑视和抵抗的姿态,但不能否认,纯文学作家同样离不开市场。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种平衡,这是包括徐小雅在内的很多“学院派作家”要思考的问题。
“学院派作家”在提升文学的人文精神和文化内涵、在丰富文学的审美表现力和审美创造力等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和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但同时,除了要面对文学市场的考验外,“学院派作家”创作的局限性还表现在题材的集中和单一化上。在我眼中,徐小雅是一位笃信“慢工出细活”的作家,年轻作家能有这么高的起点和这么淡然的心态,是很难得的。也正是基于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和期待,徐小雅的文学之路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