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俩女人拖出来吃饭，她们说我再不出来就长霉了。吃饭过程中说起了各自初恋，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反正大家叽叽呱呱说开了。其中一女人说自己第一次如何疼得哭爹喊娘，另一女人不记得第一次的时间和地点，偏偏只记得一件事：有天男友约她去他朋友家，那朋友出去办事把钥匙给他让他帮打扫卫生，给一点报酬的那种。他就把她叫过去来一盘儿。搞完事擦的时候，她发现那家用的是抽纸，她家农村的嘛，二十年前哪见过抽纸，抽出来一张，下面一张就带出来半截，她又去抽，又带出来半截。她觉得太稀奇了连续抽好几张。结果男友发话：“你省着点用，这个很贵的。”
这一句话让她记了二十年。
其实她也不是穷苦家庭出身， 虽然家在农村，但她妈特别会赚钱，养羊、养蜈蚣、养蚂蚁，啥能卖钱就养啥。所以她根本没吃过苦，又是学霸，考到了一线城市的大学。这件事发生在她念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对那人的名字都无法肯定，也不记得第一次发生的地点，却独独记得这个细节。
她说这件事对她打击超级大。原来被人搞完了，是连纸都只能用一张的。
后来她就把这男孩踹了，再后来她进央企工作和同事结婚，没干两年辞职自己出来创业。现在她在武汉开连锁洗车店，除疫情期间，她每个月的收入不低于20W。
她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啥心不操，有空了就去店里盘盘账，我们都被她气笑，她为啥这么多年还死盯着那个她称为“耻辱”的细节不放呢。
想了一会儿，嗯……曾经有个男的追我，还给我买了手机，我不要他非给我，我说太贵重你拿回去退掉吧，他二话不说把包装全部拆开撕掉，强硬地往我双肩包里塞，两个人在路上跟打架一样。我只好收下了。年轻嘛，觉得人家对我这么好就试着交往一下吧。后来又约了两次吃饭，我对他完全无法动心，我在犹豫怎么跟他说，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个手机，我不想被这个手机绑架。就在我还没想好措词的第二天，他喊我出去玩，我因为学校有活动没法出去，他说：“我还给你买了手机呢。”我说：“那我还给你。”他说：“还给我！”
我还给他的时候他还挺拽的，说他也并不想见我，叫我把手机放在哪个哪个小卖部。当时买手机还送了一块备用电池，可以用那种像夹板一样的万能充给备用电池充电，我一道都丢到小卖部了。
这个算耻辱吗，男孩子的爱像嫖娼似的，追你的时候送东西，瞧没戏了就把东西要回去。
另一个女的也想不起来自己受过啥耻辱，如果硬要说耻辱，不知道有一件事算不算：过某个节日，情侣俩互相送贺卡，她送给男朋友的是五块钱一张的那种，打开就会亮灯，会唱歌，她男友送的是两毛钱一张的，一张硬纸片上面有风景画儿。
我们硬憋出这些事儿来说，是因为如果我们不说就显得我们挺对不起她，她那么恨男人，我们不恨，一点都不同仇敌忾。
可是我们说得太不义愤填膺，她又能看出来，她还是不爽。
我们就安慰她说，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你的小初恋是去人家家里打扫卫生，你俩要是把人家家里的抽纸用掉半盒子人家是会发现的，发现以后会很生气的，谁愿意别人在自己家里乱搞啊，在过去这不是脏人家的房子吗，要是传开了他再也找不到零工打，他怎么用钱给你买小礼物哄你开心啊。再说你现在连人名字都记不清，该恨的应该是人家吧，人家肯定记得你的名字。
她终于释怀了一点。
哎呀妈呀如释重负。
我猜过几年她孩子大点她要忙着把孩子送出国的事，她就没功夫再恨了，再过些年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像说笑话一样，再过些年她会连这件事都忘记的。等她老透了，送到养老院里去，没准跟那老头儿在同一家养老院都认不出彼此。
要是在养老院里还能互相认出来并把这事讲出来，那才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对能想起来的回忆笑一笑，已经是我们对那人那事最大的致敬了。毕竟太多过往我们早就忘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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