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从常州回南昌,虽然是秋天,但天气依然燥热,再加上又要与朋友分别,不知道为何,一直心如乱麻。上了火车。国庆期间的硬座,吵吵闹闹,孩子的哭声、大人的谩骂声、如吵架般的通话声,更让我心烦意乱。找到座位之后,发现一位一袭红衣的老太太,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我便顺势询问:这是21号吗?
她自然而然的微笑道:“是的,孩子,我给你让位。真不好意思,刚刚吃了橘子,所以才坐到靠窗位置上的。”
一路上我都插着耳机。听着火车颠簸、听着从背后传来的公鸭大嗓门的妇女对隔壁的女人一直喋喋不休她的丈夫以及她的家庭。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我微眯着眼睛浅浅的睡着了。不一会儿却被后面一直喋喋不休的女人给吵醒了。整条列车充斥着她亢奋的唾沫星子,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于是我站起来,很礼貌的提醒她,旁边坐着的奶奶也随之站起来提醒了她。
列车安静多了,但美好的下午就被这一切打破了。我也没有了要再睡的意思,旁边奶奶一直保持清醒。火车从一个隧洞里出来,又从另一个隧洞里进去。我看着窗外,阳光时而照向我,黑暗时而眷顾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我右耳传来,轻轻的,绵绵的,就像是远方家里的奶奶在对我说话一样。
是旁边的奶奶,她问我:“孩子,你多大了?我去南京呢,你去哪里呀?”
“我刚20出头啦,去南昌呢。”
话匣子就这样被打开了,我们俩低声的聊着天。
聊着聊着,我侧过身去端详奶奶的眼眸,清澈透亮,皮肤虽抵不过岁月的磨砺,有了些许皱纹,但两颊泛红,身上的飘飘欲仙的大红衣、怀中的正红色的手提包更衬得她青春洋溢,我不由得在心里发出感叹:这是多健康的人儿啊!
我好奇的问奶奶多少年纪了?奶奶嘻嘻一笑让我猜猜看,我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她大概60左右吧。她开心的咧开嘴笑着,手指做出七的数字。我惊讶不已。她理了理头上的半白的头发,继续跟我讲述她的孙儿劝她染一染头发,要给她买植物健康的染发剂,她只好依了他们,染完确实神色显年轻,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就会慢慢褪色,成了现在看到的半白半褐的样子,她打趣的说这个时候的头发最尴尬,染又不想染,掉又掉不了。
我被奶奶生龙活虎描述的样子逗笑了,我抬头去看她褐白的头发,竟然有些晃神,她微笑的侧脸,一条条松弛了的法令纹和颈纹,与我奶奶万分相像,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了我的奶奶。当我无比贪恋地欣赏她令我羡慕的气质时,油然而生的难过迫使我猛地转过头,继续看着原来聊天前的窗外。
此时此刻——我的奶奶在哪儿啊?
她也时常染头发,也向我抱怨过她半白半褐的头发。那她有没有对人说过她的孙儿和她的故事?
我一遍一遍咀嚼刚刚与奶奶的谈话,那像极了我奶奶的慈爱的声音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我多想和身边的她继续聊下去啊,但我不敢张口,内心翻涌的难过涌向嗓子眼,冲上眼眶,马上就要翻滚出来的时候,列车广播说南京站到了。我灵敏的眨眨眼睛,回过头看奶奶收拾自己的红色包。她起身,去往列车走廊,我看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想给她说句再见,还未张口,她便先回头对我笑着说:姑娘,我先走啊,你注意安全,路还远呢。
我说完就躲闪的眼神,她注意到了吗?
她还会不会多留意我一眼?
而此时恰巧补票的列车员过来了,我迅速补好了票,背着我的行李躺上了安静的卧铺。
灯已关,人已静,
现在……
可以哭了吗……
我只知道我的奶奶60多岁,却不知道和他到底多少岁。
我不知道她在用什么染发剂。
我未曾留意她去年因为照顾我脱去大半的头发长回来了吗?
她……到底还好吗?
我拿着手机,没打出电话,也没发出短信,想想自己刚刚对着那位奶奶都神色不安、欲哭欲止,还是忍住不去叨扰我的奶奶了,别让她为我担心。
“花篮里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
这是她爱唱的歌。
“去年你刚去上大学,你走了我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
这是爱念着我的她。
这是我最爱吃的菜。
“今天洗碗又没抓紧盘子,盘子摔碎了”
这是她手背上的肿块在作怪。
小时候,她歇息时总是在揉肿起来的肉块,我扎个小辫儿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帮她揉捏,用两只小手捂住它,揉一会儿再掀开,傻乎乎的期待掀开之后,肿块会立刻变小,但每次都失望的落空。
长大了,奶奶的肿块还在,是从什么时候我再也没为她揉过了呢?
我们都忙着忙着,忙完了,也全都丢了。
奶奶啊,
你不知道,半染的发,也好看
你不知道,你唱的歌儿我现在有多想听
你不知道,我说我爱吃烧茄子,但在外面我从来不吃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替你揉一揉那肿块
你不知道,刚刚坐在我旁边的奶奶有多像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抱抱你
你不知道,我在想你……
火车轰轰匡匡的开着,停着,开着,停着。距离回家还要三个多月,每次一想念家人,总是不会去打电话,因为我怕当在他们的面留下泪水。你看,人总是这样,要把泪水留给自己,快乐留给爱的人。每当我有了好消息,第一时间就发在我家的小微信群里,闲的时候就点开视频看看那些我爱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