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亭今年喜事连连,工作晋升,感情稳定。她心中暗喜,不由得盘算着结婚的事宜,忙着塑身健体,连走路都轻快了好些。
夏亭并非恨嫁,况且,她是在大城市里工作的独立女性,以前从未有过过早踏入婚姻的想法,只是,今年生日一过,结婚的小心思竟突然活跃了起来。
或许是年龄到了,毕竟,她已经29周岁,若是在老家,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单位里的同事,工作时雷厉风行,可一看到自家宝宝的照片,便立刻笑得合不拢嘴,幼稚极了。
夏亭嘲笑他们,可内心也有一丝羡慕。女人啊,一旦想要牢固的肩膀,稳定的环境,便是再也难逃婚姻的围城了。
好在男友于军是个成熟稳重之人,在一起的近三年里,他呵护她,尊重她,一个人顶着父母给的双重压力,从不催促她跟自己结婚,只偶尔含沙射影地羡慕一下楼下的一家三口。他懂夏亭那说一不二的个性,也懂成年人之间的爱情,若非水到渠成,催得越紧,便相离越远。
于军心里甜蜜,想到两个月前自己求婚时,夏亭小鸟依人的模样,便知自己几年来的细心陪伴,没有付之东流。
转眼五一已至,夏天的热气就要来了。他们在城里看过几套婚房,位置与价格虽有些小冲突,但仍在可接受范围。可是,当他向父母提及的时候,父母却迟迟不给答复。
于军知道,父母近年来做些小生意,是有些存款,可同时压力也很大。自己的弟弟也到了婚配年龄,却怎么都成熟不起来,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花钱也是流水一般,没有个成年人的样子。可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前几年,工作兜兜转转,与几个兄弟吃喝消遣,愣是没存到几个钱,如今首付还差一大半,不得不求助父母。
于军怨恨自己年幼时不懂事,荒废了几年,怨恨自己能力浅,挣不到大钱,怨恨房价天高,自己只能啃老,可他有什么办法呢?环视周围,身边哪一个朋友不是这样呢?
他只能卖力工作,同时,也在暗地里与母亲商议办法。他不想让夏亭知道他的为难,更不想因此,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不断暗示自己,只差一步,这最后一步了。
夏亭也同样闲不下来。一方面,她日日陶醉于婚房的比较与幻想之中,丝毫没察觉到于军的难言之隐。另一方面,心中悄悄打鼓,为这迟到的月事,心烦意乱。
验孕棒上,鲜明的双条红线,还是给她不安的心,一记重棒。她和于军同居这么长时间以来,次次小心,从未生过意外。可这次中奖,生生打乱她的生活。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翻遍了电话薄、微信、qq,却找不到一个他的联系方式。那次之后,她删得太彻底,竟没留一丝余地。
怀孕,是一个难以藏住的秘密。尽管夏亭不愿去医院确诊,尽管她拿加班为借口,来减少和于军的见面,可日渐难忍的胃肠反应,让她内心焦躁不已。
是对他直接坦白,而后就此分手,一别两宽?还是欺骗自己,欺骗男友,带着疑惑和不安匆匆结婚?或者慌称自己生病,偷偷去医院做人流,悄悄把孩子拿掉?她纠结,她痛苦,哪种选择,都像个定时炸弹,好像随时都能毁了她近在眼前的幸福。
她到处查资料,三个月之前流产,对身体伤害最小。她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要决定以后的出路,她要弄清事实。在此之前,她也必须保密。
她向单位请了假,告诉于军这是和闺蜜约好的一场婚前旅行,便远赴另一个城市,去寻她的好友。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还能去依靠谁。
夏亭哪有心情玩耍,这件事,像块坚硬的石头堵在胸口,之前只当是自己还了他的情,而现在,则到了必须要一个答案的时候了。
在闺蜜的照顾下,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深夜难眠时,突然想到一个旧号码,拨通之后,听到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
夏亭一时惊讶,不知说些什么,便匆匆挂掉电话。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张立伟,她那相恋五年的前男友。分开的这些年,他竟还用着之前的老号码,想到这,不知不觉中泪水早已打湿了脸。
那天晚上,她失眠到深夜,她突然想问自己一个问题:她还爱他吗?
不,一定不爱。不然,自己也不会狠心丢掉与他有关的所有回忆,走得彻彻底底。不然,她和于军之间有过的温情甜蜜又算什么呢?
可是,若是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他的呢?想到这,夏亭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那时,夏亭心情大好,几位同学相约趁五一小长假,来此地旅行。在此工作的她,理应尽地主之谊,好好陪陪他们。更何况,老同学兴致盎然,班长又三番两次邀请。
夏亭没有想到,当晚她会遇到了张立伟,那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老同学见面,有开心,有激动,有八卦,有真情。那晚,张立伟离她很近,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烟草的芳香,竟还是从前那熟悉的感觉。
喧闹中,他们聊了很多,似乎也没聊什么,只是不胜酒力的夏亭,很快便喝多了。
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扶上车,又被人放倒在一张大床上,头顶的吊灯和雪白的床单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感觉有个人爬到她的身上,解开她的衣物,亲吻她,轻轻喊着她的名字。那吻温柔有力,那声音浑厚清晰。不用睁眼,就知道那是他。
第二天醒来,明亮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床头的桌子上,摆放着他的名片。她想起昨晚裸露的镜头,愧疚之心油然而起。
她恨自己不洒脱。和张立伟谈恋爱的那几年,他们聚少离多,为了她,他攒了一抽屉的火车票。为了她,他放弃考研,想早日给她一个家。为了她,他拒绝父母安排的亲事,好几年没回去。可她却一味护着自己的贞洁,梦想着穿上白纱,做他最纯情的新娘。
她恨自己不清醒。如今,她已是别人的女人,怎能让自己醉酒失身,从此,有愧于人。
可事以至此,无力回天。夏亭将名片揉碎在手心,就当还了前任的情,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相见。而对于军的愧疚,她会用一生去补偿。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怀孕。
人是闺蜜约出来的。夏亭隔着电话,也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
张立伟很痛快,隔天便乘高铁来到相约之地。三人落座,他便说,自己心中早已料到她会见他。
“张立伟,你自己做了亏心事,怎么还能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闺蜜一见他,便忍不住开始讨伐。
“对不起,夏亭,我,我那天也喝了很多酒,我欺负你,我混蛋。”张立伟红着脸看着夏亭,面对自己曾经的爱人,夏亭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眼泪不知何时竟已冲出了眼眶。
“夏亭,你别哭啊,我错了,你说怎么办,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看见她哭,他着急了。
闺蜜一把推开张立伟伸过来的手。“她怀了你的孩子,你看着办吧。”
“我找你来,只是想从你口中要一个真相。孩子我会处理掉,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夏亭说着,干脆地抹干眼泪,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你别走,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立伟拉住她。
“那天,你喝得烂醉,我把你带到酒店帮你收拾,我是有冲动,但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我就清醒了,我不能伤害我爱的人,不能亲手毁掉你对我最后一点好感。那晚,我就睡在你隔壁,你不信,我们可以去酒店查监控。”他满脸着急地解释,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夏亭,你这回不用担心了,开开心心回去等着做新娘子吧。”闺蜜在一旁乐着,夏亭心中却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是欣喜,还是失落,她说不出来。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张立伟,他一本正经地朝她挥手,面容僵硬,而后转身取下眼镜,久久未曾离去。
夏亭坐在办公室里,心里还不时涌出和他离别前的那个画面。他还爱着自己吗?哎,她拍拍脑袋,一手抚着小腹,错过就是错过了,人要往前走,不能频回头。她告诫自己。
于军知道夏亭有孕后,手舞足蹈,大喜过望,夏亭从未见过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
他包揽下所有的家务,主动查菜谱做美食,从未有过的勤奋,他要夏亭安安心心养身体,做他唯一的皇后。
夏亭心情渐好,也忙着学习起孕育知识来。她相信,她的孩子就是那百分之一的概率,冲破层层障碍,来和她相见,是一种莫大的缘份。
她爱这个孩子,更爱不久之后,组建成的属于他们的小家庭。
结婚之事,被迅速提上日程。于军的父母也电话不断,表现出特别的欢喜与积极。
时间拮据之中,必有许多事情不能合了夏亭及她家人的心意,夏亭也不再坚持,毕竟,她是有孕在身的新娘,婚礼从简,亦非不行。
反正,日久天长,只要于军一心一意待她,她便满足了。女人,说到底,寻得不就是个知心人。
说道女人的难,这第一便是怀孕生子这关了。夏亭白天胃口极差,晚上又被尿频折磨得难以入眠。
这天晚上,夏亭又一次起床去厕所,突然听到于军在阳台打电话,言语中很兴奋的样子。
“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夏亭的。再过几天,我就请长假带她回家,把结婚证领了。”
“欸,这下我们就放心了。军儿呀,我就说你太老实了,我早就告诉你,一旦夏亭有了身孕,结婚这事,就铁板钉钉了。你们放心,房子的事,我和你爸已经在咱们县城,给你们选中了一套……”
11点的城市,窗外的噪意刚刚落下,夜还未深,客厅很暗,出奇的安静。
夏亭躺回床上,心如死灰。手电筒的光线在黑夜中异常刺目,她拿起床头剩下的半盒避孕套,方方正正的塑封上,印刻着润滑、激情的字号。只是每个中间,都多了一点瑕疵,那被银针穿透而留下的小孔,显而易见。
呵,多么滑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