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榴芒鹿 图：网络
01
他有三个子女，但都不在身边。
据说这个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大魔力，深圳就是因为这个圈而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
这个圈还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原本对老人不闻不问的三个子女忽然间变得十分孝顺。
在一天晚上，一个雷雨之夜，老人找来三个子女和年轻保姆，神情庄重地要宣布自己的遗嘱。
保姆蹲在老人的身边，大儿子坐在离老人最近的椅子上，二儿子坐在最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小女儿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不知道当坐不当坐。
“老三，从小你就不敢和老大和老二争，但你现在毕竟长大了，而且还有了个5岁大的孩子，很多事都要你自己去争取的......”
“你坐在板凳上，听我说吧。”
于是小女儿乖乖坐在板凳上。
“我死了之后——”老人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大儿在抑制激动，二儿在抑制兴奋，小女在抑制悲伤。保姆呢？保姆在认真听着，关心地注视着他的脸。
她目光如水，如月，如丝，在老人的心中编织出一个美丽的梦境，一个关于爱情的美梦。
自从老伴死后，老人已经有整整十年不曾有这样的梦了。
他不是不想有，而是不敢有。
她还年轻，正值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而他已年近古稀，很快就要与人世间的一切告别。
所以他不敢。
但他现在就要死了，一个人到了快要死的时候，自然会变得勇敢和诚实许多。
老人于是用自己枯瘦黝黑的手握住了保姆纤细白皙的手，保姆也用自己纤细白皙的手紧握住老人枯瘦黝黑的手。
“我死后，宅子拆迁的钱归保姆所有。”老人宣布说。
众人皆惊。
02
大儿子指着自己，“我是你的亲儿子啊，难道钱不应该是给我？”
“给你一个人？”二儿子冷笑。
“我也是爸的亲儿子，这钱理应有我一份。”
老人再次剧烈咳嗽起来，保姆为他顺气，拍了许久的后背才得以平复。
“大二鲁莽，二儿狡猾，小女木讷，这笔钱给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我都不放心。”
“难道给一个外人你就放心了？”大儿子冷笑。
“至少她对我很好，这一年来多亏了有她在照顾我，不然我早就......”接下来的话，老人自然不必多说。
如果不是保姆，老人根本熬不过去年的那场大病。
因为子女不孝，老人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保姆却一直在鼓励老人，告诉他活着还有其他美好的可能，告诉他活下来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
老人选择活下来，自然是为了她。
大儿子却讽刺道：“难道我们几十年的父子之情，竟比不上一个只在你身边待了一年的狐狸精？”
“你也知道我们有几十年的父子情？那我在快要病死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那时碰巧工地有个重要的项目.......”大儿子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难道还不如你那破项目重要？”老人大声质问。
大儿子闭上了嘴巴。
二儿子说：“爸，您别忘了，保姆是我给您找来的，您总不能说我不孝吧？”
老人冷笑：“你是给我找了保姆，却又何尝来看过我一眼？你是发了财有出息了，却又何尝给过我半分钱？”
“爸，你别把话说得太绝了——那小妹呢？她为你做过什么？”
不待老人开口，小女儿说道：“我没为爸做过什么，我对不起爸，所以我也不要爸的钱，我只是回来看看爸。”
老人的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一丝慰藉的亮光，“我总算没白疼你一场.......”
他忽而不说话了，仰天倒在藤椅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保姆惊恐着去试探老人的鼻息，然后触电般缩回。
“我爸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大儿子冲保姆吼道。
保姆不说话。
二儿子走过去，探了下老人的鼻息，沉着脸道：“爸走了。”
03
窗外下着大雨。
二儿子推了下镜框，开口道：“爸死了，遗产归谁？”
小女儿不敢说话，只能默默流泪。
大儿子道：“遗产当然是归我们。”
“儿子虽然是法定第一继承人，但如果老人在死前立下过遗嘱——”说到这里，二儿子特地看了眼保姆。
“立下遗嘱又怎么样？”大儿子追问。
“爸的遗嘱，是把全部家产给她。”二儿子指着保姆。
“除非什么？”
“她愿意主动把遗产继承权让出来。”
大儿子懂得了他的意思。他走过去一把揪住保姆的衣服，把她拖起来，然后瞪着她的眼睛威胁。
“听着，你始终只是个外人，别以为会哄老头子开心就能发财。这笔钱是烫手的山芋绝对不好拿，所以你最好有点眼力劲儿。如果你肯放弃，我还能分你点。”
“哈哈哈哈！”保姆忽而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大儿子不解。
“我笑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保姆的笑意收敛，神情变得冷峻而充满决心。
“既然他说要我继承遗产，那我就分文不让！”
“原来你就是为了钱来的！”
“我是真心对他好，不然他也不会让我继承遗产。”保姆句句铿锵。
大儿子冷笑，“什么真心对他好？你们女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吧？就算对方是个土埋半截的遭老头！”
“你说什么？”保姆的瞳孔放大，“你这是对你爸的不敬，对死者的不敬！”
“老子才不管这些！”大儿子气急败坏地踢翻了身边的椅子，像野兽一样怒吼。
“老子要的是钱！你要是不肯把钱让出来，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弄死你！”
“好啊，你要弄死我是吧？”保姆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要是敢碰我一下，老娘今晚就和你拼了！”
04
二儿子扑上去抱住大儿子粗壮的胳膊，道：“老大你别冲动，真弄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滚开！”大儿子推开了他。
保姆在这时冲了上来，要用刀刺大儿子。但是大儿子反应快，马上握住保姆拿刀的手，一用力，保姆痛呼着松手，刀落在了大儿子手里。
“你要弄死老子是吧！”话音未落，刀已捅进保姆的肚子。一股鲜血涌出，保姆捂着伤口后退到墙角，倒在了地上。
二儿子惊呼着过去试探保姆的鼻息，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她死了。老大，你杀人了！”
“她死了，钱不就是我的了吗？”
“你真就这么需要钱？”
“因为没钱，我老婆和别人跑了；因为没钱，我女儿连一声爸爸都不肯喊我；因为没钱，我每天在工地里给别人当儿子当孙子！”
“你说我现在除了要钱还能要什么？告诉你，现在我为了钱，可以连命都不要！”
小女儿已吓得完全不敢说话，二儿子也脸色苍白，额角不断冒出冷汗。
“如果我和你争，你也要杀我？”
“你已经很有钱了不是吗？”大儿子指着二儿子。
“难道连你也要和我争？你是从小就和我争，你打不过我，但你就是不服气！可现在你已经比我有钱了，你日子过得安逸得很，而我却过得猪狗不如！就算是这样，你还要和我争？”
“我可以帮你隐瞒真相，让你免受牢狱之灾，但是你得分我一半。”
“你还是要和我争？”
“你没得选择。”二儿子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
“你杀了人，一旦进了局子，就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你的亲兄弟，我不会害你的，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坐牢。”
二儿子的目光一沉，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大儿子握住了二儿子的手，用力一翻，一折，匕首就落入了大儿子的手里。
“连你都想弄死我！”大儿子怒吼着，将匕首捅进他的肚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二儿子也倒在了血泊中，两眼暴突地望着保姆的尸体，好像至死都不相信自己的死法跟她居然一样。
屋里已有三具尸体，老人，保姆，二儿子。
大儿子的手上是血，脸上是血，衣服上也是血。
他为了钱而变成嗜血的狂徒，魔鬼！
05
“哥，你也要杀我？”
小女儿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眼里不断涌出恐惧的泪水。
“你帮谁？”他问她。
她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不会出卖你。”
其实出不出卖都一样了。他已经杀了两个人，他不可能逃得掉法律的制裁。
现在的区别只在于，他要不要再多杀一个人。
他举起了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刀落下，人已狂奔出去，在雨中大笑，随后大哭，又哭又笑，像是已完全疯了。
“他若不疯，他的余生必然比疯了还要痛苦万倍。”忽然有人开口道。
小女儿惊觉着回头，发现已经“死掉”的保姆居然重新站了起来，并且笑着拔出插在自己腹部的刀。
“你到底是人是鬼？”小女儿的声音颤抖，她仍旧蜷缩在角落不敢动。
“当然是人。”保姆握着那把染血的水果刀。
“你看这把刀。”保姆说着，用刀扎进桌子，马上又有血溢出。
但是桌子不是人，桌子不会流血，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沾起“血”放进自己嘴里，“这也不是血，是番茄酱。”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装死，而你二哥为什么要撒谎，骗你们说我死了。”
“因为我是你二哥找来的人，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同伙。”
小女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老大鲁莽，老二狡猾。”保姆坐在大儿子先前坐过的椅子上。
“老二早就探听到这个村子可能要被规划为经济开发区，所以联系到了我，要我去照顾老头子。”
“你为我爸做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你觉得一个风华正茂的漂亮女子，会真的爱上一个风烛残年的遭老头吗？”
保姆冷笑，“我对他好，当然是为了他的钱。”
“你们早算准了我爸会把遗产给你？”
“就算他准备把遗产给自己的儿子，老二还是有办法把钱都弄到自己的口袋里。”
保姆瞟了眼二儿子的尸体，“他可是个精明的商人啊，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么精明的法子来？”
“的确，无论怎样你们都能分得到钱。”
“但是想要得到全部遗产，老大是最大的阻碍。”
“所以你就故意激怒我大哥？让他用这把弹簧刀来杀你？”
“是的。”保姆承认道，“按照计划，杀了我之后，老大肯定方寸大乱，什么都愿意听老二的了。”
“但是为什么我二哥死了？”
“因为你二哥太贪心，他要的不仅是一半，而是全部。”
“他就不怕杀人坐牢？”
“他肯定有法子摆脱嫌疑，他甚至可以说是你杀的人。”
小女儿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06
“你总该知道，无论是你大哥还是你二哥，他们眼里都只有钱，他们根本就不关心你爸爸和你的死活。”
保姆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的说着。
“所以你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死活，何必为他们感到难过呢？你应该恨他们，因为他们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关爱也好，食物也罢，到了现在，他们还要夺走本该属于你的遗产！你难道不觉得他们该死吗？”
“他们的确该死。”她流下了委屈和痛恨的泪水。
“但是现在老二死了，老大因为杀了老二疯了，你说钱是谁的？”保姆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钱是你的。”小女儿回答说，“你是遗嘱里继承人，钱当然是你的。”
“不，钱是我们两个人的。”保姆满脸真诚。。
“我知道你的事，你前不久和老公离了婚，带着5岁大的孩子过活，又丢了工作......你比任何人都缺钱不是吗？”
“可是.......”
“我是女人，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保姆说。
“女人天生就比男人弱势，不得已只能依附男人，看男人的脸色行事。但同样是人，为什么偏偏女人就要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呢？我不信命运，所以我要反抗，我要反过来利用男人，把他们作为我赚钱的工具。”
“赚钱？”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忠诚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钱。”保姆的眼睛里流转着一种梦幻般的光彩。
“男人会抛弃你，朋友会背叛你，只有钱会对你不离不弃，只有钱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物质，快乐，安全......你只要有钱，有很多钱，就自然会明白钱的好处。”
“所以实际上是你利用了我二哥？”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很快会有很多钱，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保姆的目光朦胧，仿佛已看到自己荣华富贵的未来。
“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干，我们还能赚更多的钱。”
“不，我只要这笔钱。”
“也行。”保姆点点头。
“这笔钱我可以分你一半，作为条件，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不行。”她却摇头。
“为什么？”保姆不解。
“因为我要全部！”小女儿的眼神忽然变了，从木讷怯懦瞬间变得阴险凶狠。
当保姆反应过来时，刀已经刺入她的肚子。
刀是大儿子丢下的刀，是杀死了二儿子的刀，是*的刀！
“你想不到？”小女儿看着一脸震惊的保姆，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高高在上的神情就像在欣赏垂死的猎物。
“大儿鲁莽，二儿狡猾，小女木讷。”保姆的声音已然嘶哑。
“原来城府最深的人是你！”
07
“我如果不故意装得木讷怯懦，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小女儿的笑意更浓了。
“小时候老大和老二总是为了争一样东西而打架，我从来不争，因为我争不过，但你知道最后是谁得到了那样东西吗？”
“是你？”
“没错。”小女儿扬起嘴角。
“不争就是争，而且是最聪明的一种争法。”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一个人吞掉这笔巨款？”
“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比任何人都需要钱，再多的钱都不够。”小女儿说。
“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清楚。”
“是的。”
保姆点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更何况我对我这两个哥哥早就厌恶至极，只恨不得他们早点死。”
“所以你可以一直袖手旁观，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这正中我的下怀，不是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保姆苦笑。
“看似最没有威胁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杀你，毕竟我们都是女人。”小女儿说。
“但是你不该那么贪心。”
“哦？”
“你在我爸的茶壶里下了毒，以为我不知道？他本来还可以多活几天的，但你为了尽快拿到遗产，不惜毒死他。”
“他本来就要死了，早死几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一点，老二的刀本来也是弹簧刀，因为他知道自己可能杀不了老大，所以打算用和你一样的套路来假死。这样老大就有连续杀人未遂的罪名了，他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遗产的。”
“但是他拿出来的却是真刀。”
“因为你偷偷把他的刀掉包了，所以他在临死时才看着你问‘怎么会这样？’——他至死都不敢相信你会背叛他。”
“我说过，我要利用男人，而不是被男人利用。”保姆的气息已十分微弱。
“但是你非死不可。”小女儿拔出了刀，鲜血顿时从伤口涌出，保姆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看着她的尸体，小女儿的眼里已有残酷的笑意。
“按理来说，大哥是因为杀了你和二哥才疯掉的，所以你不可能还活着。”
08
雨，大雨，雷雨。
雨声，雷声，掩盖了哭声，喊声，也同时掩盖了罪恶的笑声。
小女儿终于笑够了。
现在她已经是最后的赢家，是这笔遗产唯一的继承人。
她看着老人的尸体，看着他死时那痛苦扭曲的脸，开口道：“爸，你一定没想到我会争这笔钱，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只要你了解我，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争，而且一定要争赢。”
若不是因为爱争，若不是因为一定要争赢，她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深沉可怕的城府呢？
她忽而看到了老人口袋里有个信封露出一个角，她拿出信封，上面没有收信人，但是里面有封信。
她取出信纸，在白炽灯下展开：
大儿鲁莽，二儿狡猾，小女木讷，这笔钱给谁我都不放心，但我毕竟老了，大去之日不久将至。
他们故而不孝，却也是我的亲骨肉，我又怎忍心不给他们一分钱？但是要怎么分才公平呢？
保姆提议，不如骗他们说我要把遗产都给她，看看三个女儿是怎么表现的。
到时候根据表现来分遗产，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这或许是个好办法，我老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其实老大，老二倒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小女。
她从小木讷怯懦，争不过两个哥哥，到这次分遗产，她也一定不敢和两个哥哥争吧？
她不敢告诉我，但是我知道，她离了婚，带着孩子过得很艰难，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多给她一点。
这大概也是我这个父亲，最后一次为她做的事了吧......
具体分多少尚未决定，先用信封好，也好在将来做个凭据......
看到这里，小女儿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为了钱都做了些什么啊！”她跪在老人的遗体前失声痛哭起来。
她看到保姆偷偷下毒时，本来可以出面阻止的，但她却为了钱而将计就计，以至于老人惨死，老二被杀，老大疯掉，而她自己也杀了人......
她的双手已沾满血腥和罪恶，她这一生也就此毁了。
钱固然重要，但有些可贵的东西，你一旦失去了，哪怕用再多的钱都买不回。
- 榴芒鹿的第186个原创故事 -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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