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
那是个安静的小城
那里只有黄昏和夜晚
那里只住着一个人
我叫她小木头
会把薄雾披在肩上
与月光相伴
这把椅子没人能够移开
而我不知道那芬芳
是来自椅子，月光，还是她
致
打开伞吧
天就要下雨了
回房间吧
致曼德拉
这不是最后的日子
不是最后一只转身返回森林的雄狮
不是最后的死亡，最后一个值得铭记的名字。
致陈克
叶落后的空枝，多像你——
时光滴落或者飞逝
你都感到了
被砸中，或者被抽离的疼痛
但你不能说出你的沉默
不能指着梨花
说出做过的美梦
也不能对着滚滚江河呐喊
说话的权利
“我心中有美，却苦于赞美”
注：“”引自陈克《梨花之咏叹句》里的诗句。
——给这样
不喝酒，不提来历。如故友
一条河流，在某个转角
他的悲苦，使我们更为沉默
仿佛这条河流，正哗哗
穿过我们。离开时
我是刘备，我是关云长
我们相视一笑，驱车走了
致江非
你走在一条路上，就会越走越远
之后，你来到无人的地方
悄悄地摆脱了自己
摆脱了身后的影子，疾步如飞的双脚
你最后干脆摆脱了
你行走的道路，直接冲进
那里鲜红的落日，将重新打造出
给胖子
胖子和我，已处在两个世界
现在，黄昏下着绵绵秋雨
走在街上
或者参加某次聚会
他再也不会出现
和雄赳赳的气势
再也不会使我别扭
自我们分开后
各自闯荡各自的人生
从没在回忆中记起他
他应该也如此
这样一想，我反而比当时听到他
——这悲伤，因此有了一道冰冷的阴影
正如窗外绵绵秋雨。我不能
假装视而不见，也不能将其夸大
博尔赫斯
雨还下着，
所以你永远活在世上
父亲也从未离开
有时在异乡的街道闪烁
历史的马匹
在你低头吟咏之间
来回奔跑
因为雨还下着
所以谁，都不会死去
在孤独淡漠的凝视中
火一直在地底下燃烧着
远去的红霞
拉出一条黑色的地平线
谁能说，留住了什么
或者什么也没有留住
当你以深沉的声音
唤醒一个灵魂
他必将还会唤醒另一个
他们都是你。在某些时刻
我们都是博尔赫斯
死亡
——致特朗斯特罗姆
前几天还和伤水老师
聊到你的诗：“我碰到雪地里麋鹿的蹄迹
是语言而不是词”
依然无法阻止
死亡在四月到来前降临
最受人尊敬的三婆
也在这段时间走了
可死亡，没有拉长我们的距离
反而使远去的记忆
在晚风中轻轻折回
我还清晰记得
在金华一个旧书摊
那是第一次读到你的诗
诗里翻滚着波浪
也像一把提琴，静默时
回响着乐音
我每次阅读，总觉得你和李白
或者杜甫相通
所有东方意境，在现代诗里
原来可以那样书写
那时还以为你和李白是同时代的人
而不知你一直还活着
真不在了吗？一个瑞典的
中国诗人。一个现代的古典诗人
给伤水
深夜你在写诗。在所有人睡去之后写诗
世界沉入无边黑暗，唯独你的灯亮着
我经常会想起这个情景
你写大海上永恒的波浪在心中翻滚
波浪下穿梭的大白鲨张开嘴巴
可你把它摁进诗里，使它和你一样温柔地
更奇怪的是这个梦境好像是我的
给宋雨们
如果政府允许
一定要生很多很多孩子
生到老为止——
多喜欢孩子啊
仿佛多生一个
她们就会变得更美丽
更温柔多情
多生一个，人间就会多一份爱
多一个天使
我没说话
羊群的四周奔跑着一大群孩子
我仿佛是其中的一个
走夜路的人
给李敢
走夜路的人，敲石头的人
打钟的人，沉默的人，坐河边的人
在哪儿都能遇见
都能听见
石头吹出来的风
他们在大地上劳作，生活，悲伤和相爱
有时是同一个人
他们对命运，像根对泥土
铁匠对铁，生对死亡
执着而绝望
这绝望啊，像夜里的星火，在闪烁
使尘世啊又疼又温暖
雨中，鸡鸣山，兼致小美
没有鸡鸣山
就不会有无名的小路
供你在远方独自前行
江山似乎
都是你的，纷飞的雨
和桃花也是你的
没有人能惊动
这一刻
但你每走一步我的心会
轻轻震动一次
就像我点烟时都会看见
——致狄金森
巴黎也在原来的位置
埃菲尔铁塔
就站在蔚蓝的天空下
还有圣母院……
我们向往的地方还在那儿
依旧在空气里，在雨里
讲述着
幸福和悲伤
你继续坐在窗前
写诗
窗外的鸟声、汽笛
和空中飞机飞往巴黎的轰鸣
都没有惊扰你
送信的人可能使你
放下笔
但走后
会把寂静归还给你
也归还给我
因为那封信是我写的
那封信里
只装着一张纸
纸上没有一个字
空白的、雪白的、洁白的
它就是现在
那时候
那时候，天空高远
马匹在繁星间飞驰
远方布满神秘而呼啸的河流
那时候我们不知道赞美
不知道它的远去
会上升到天空的高度
就像现在每次想起——
总像身在山下
为日常琐事奔忙
为门前的花开花落唏嘘
那时候我们无所畏惧
扔去雪球至今还
飞行在空中
复活术，兼致李敢兄
没有灯
我们就从身体取出灯
铁做的灯
骨头做的灯
血肉铸成的灯
风吹不灭，雾挡不住
没有活路
我们就向死路上走
更深的深渊
直到落日沉入大海
地平线消失于夜空
“一切死亡我都已死过
一切死亡我都愿再度去死”
这还不够——
我们活着，花朵活过的
鸟儿活过的，石头活过的
甚至敌人活过的
我们都要再活一次
举着我们的灯
从纷扰的尘世走过
从那些嘲笑我们的人面前走过
哪怕像疯子一样
“”引自黑塞《一切死亡》里的首二句
雨，致不语
多年前的音乐，在雨中响起
那时候他刚好穿过
一个春天的黄昏
在波兰
还是在南中国
是的，我已经很少
充满幻想
所打动
那些遥远而寂静的森林
森林里奔跑的小兽
风中的花朵
和潺潺的溪流
偶尔通过一场雨
我才能遇见
更多时候
我只是坐在窗前，望着雨线
默默抽烟
好想上幼儿园
津渡大师说
好想上幼儿园
这几天他经常站在小区门口
拿起手机
对盛开的花朵拍照
其实拍的时候
能看见玻璃窗里面的幼儿园老师
她二十多岁
比花还美的容貌
他说
真想隔着玻璃
撅起嘴巴
拉着鼻子
把小朋友
吓得哇哇大哭
二棍说
每片草叶都有摇曳的理由
我突然觉得时间
停顿了一下
无人的旷野，满眼的绿
摇曳着人间
立秋，与刘波兄登神仙居
爬到山腰
才从朋友圈获知
今日立秋
我和你，都是被时间遗忘的人
你更直接——
在女儿面前
对缆车和铁索桥恐惧
但没退路了
从山顶
乘缆车下来
小美在我旁边说
“看，袋子里有两个枣子”
她吹气如兰，我就醒了
那时候我们几个人正走在南京的某处
灯红酒绿的*
四周高楼林立
这是我在另一个梦里
见过的场景
那个梦里
我住十七楼
1706房
等第二天早起的飞机
茶杯孤单
被子洁白
我清晰记得
但没有告诉小美
这之前
我们从老木家出来
房子阴暗
爬上梯子
从二楼取下两本线装书《雨的安慰》
一边拍掉书上的灰尘
一边说：“幸好还有，送你们了”
他随便从地上捡起一个袋子
把书装起来递给小美
目光深沉
再之前
低矮的屋檐下
泛绿的池塘
我们没有和老木告别
大街在翻修
像我们生活的城市
年年在改造
路过一个下坡的大坑时
我踩着刹车
用很慢的速度开过去
车子颠簸的震动一直停留在这个早晨
给刘年
就知道你的真去旅行了
你说：想买一匹马，沿玄奘的路
结果你是骑着电驴只身前往
你说：世上已无经书
眼里尚有泪水
需到恒河，痛哭一场
我想：你一定会如愿的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
你翻过的山，走过的路，遇到的人
都因你而充满悲怜
你说你喜欢落日，落日是否为你在风中
多停留了一会儿
祝福你。也祝福这人间
整个上午
整个上午，在办公室
一共332首。这在中国，不算多
有人一天写几十首，一年几千首
堪比李白的诗人越来越多
而能称得上李白的，还只有李白一个
现在，我也准备写一首诗
我很高兴。我已从
“泥沙集”走了出来。但透过树荫
我又忍不住看见，冯青春——
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
正对一位女人
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
眼前的修鞋匠，是一位诗人
寂静之路
给二棍
草木皆为兵。落日似战鼓
夜空，像一张展开的旧地图
哦，你一次次离家，踏遍青山,只为找寻
一个存梦的地方
在上面写一个跌宕的人间
我们的人间已经麻木——
一次次转身，像一次次洗礼
大雪寄来的明信片后来收到了
整整两个月，我为没有收到而遗憾
度过的一小段时光。湖水和天空
照见过她的手和背包
那样的好姑娘，她的内心，一定有
超出我们想象的寂静和坚定
但在这张明信片上，我只看到
它们都有一颗少女之心
李敢
好爸爸就是
花几个月晚上的时间
去聆听女儿喜欢的音乐
而白天
在庄园里
除草、翻土，移植樟树，修剪桂枝
除此之外
几乎不与人说话
也不做
别的事情
仿佛自己就是
庄园里的，一把铁锹，一棵树
一只鸟
赞美诗
给仲诗文
你想用芦笛唱出你的悲伤
就像鸟儿用翅膀测量天空
你想用摇滚或小调来掩饰你的悲愤
就像开进田野的火车
会为你带来春天的子民
你企图用锤子敲打自己的骨头
就像尘世里的灵魂缺少追问
大地上的落日缺少观众和赞美
你，想慢下来
让我们的国慢下来
让屈原别走得那么急
子美别走得那么快
我们唯一能从时光中获得的
也许只有子夜时分
那些星星遥远的安慰
黑眼睛
黑眼睛，深潭里的月亮
我凝视，悲伤就会爬上来
我转身，悲伤就会随着一颗晨星荡漾
黑眼睛，月亮下的深潭
我凝视，灵魂就会触到潭底
我转身，一个隔世的春天就会在路上喧响
窗户专栏：
这里有封信。是给你的。
独一首 | 江边
独一首 | 黄昏之歌
像一匹吃草的野马 低着头，站在草原上
赞美诗
每一次想念，都是生死离别
你想用芦笛唱出你的悲伤
猛虎颂
失踪者
2017年自选诗
独角兽
三首英译 ｜ 梦魇
时光因寂静发出美妙的声音
召唤
要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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