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钰解释说,他并不想画作家的整个身子,而是单画头部,他希望画张他的头像,争取送到下一届A城艺展去展出。
“干吗你一定要画我呢?“作家问。
张钰回答说自己对他的头型很感兴趣,说不定能画出一幅成功的人像画来。
“我可抽不出时间来。要我挤掉写作时间,哪怕是一分一秒,我也不乐意。“
“但我只想占用你下午的时间。上午我在学校里作画。”张钰一向醉心于富有浪漫气息的事物,现在有机会和一个男模接触,他当然不舍得白白放过。他拨动如簧巧舌,连劝带哄,想把对方说通。
“我说就这么办吧。“男模最后说,“我答应给你当模特儿,但不是为了钱,而是我自个儿高兴这么做。“
张钰劝他接受点报酬,但对方拒意甚坚。最后他们商定,他下星期一下午一时来。他给了张钰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大名:江北。
江北定期来当模特儿,他虽然拒绝收费,但不时问张钰借个二三十块什么的,所以张钰实际的破费,比按常规付他工钱只多不少。
渐渐地,江北向张钰披露了自己的抱负。他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希望能借此一举成名。他坚持写了两年,含辛茹苦,清心寡欲,舍弃了当初吸引他来A城的种种生活乐趣,为了他的小说而甘心忍饥挨饿;他矢志不移,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实现毕生宏愿的决心。这种苦心孤诣的精神倒真了不起呢。
有一天,他带来一部分手稿,他一口气念了好几段。张钰觉得实在糟糕透了,实在没法理解,藏在宽阔的眉宇后面的思想,竟是那么浅薄平庸;那对灼灼有光、热情洋溢的眸子,竞只看到生活中浮光掠影的表象。那些烂俗的情节没有一点引人入胜。
不过,这些张钰可没有说出来,他只微笑着,以一种看上去赞赏有加的神态点点头。同时对自己的画总觉着不顺心,每回作画临结束时,差不多总要把已成的画面全部刮掉。人物肖像,旨在表现心灵的意愿,这说法固然很中听,可如果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些集各种矛盾于一身的人物,那又有谁说得出心灵的意愿是什么呢?
张钰喜欢江北,看到他呕心沥血却劳而无功,不免感到痛心。成为出色作家的各种条件,他差不多一应俱全,唯独缺少天赋。谁又分辨得出这里面确实凝聚着天才,还是纯粹在虚掷光阴呢?。张钰想到了司马红娜:她既坚信自己的禀赋,意志力也相当惊人。显然,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帮不了什么忙,自信心也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