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北方三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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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黑毛和白毛是相差五个月的堂兄弟。
哥哥黑又壮,像个铁塔,外号黑毛;弟弟白又高,像个水泥线杆,外号白毛。
基于遗传了祖上的基因,哥俩都是双眼皮、国字脸。只是一黑一白,随各自的母亲罢了。
小时候,奶奶端碗饭,黑毛吃一口,白毛抢一口。一碗面条奶奶吃不了三五口,就被俩小家伙瓜分个底朝天。其实,他们大多不是抢饭,是抢奶奶的爱。
兄弟俩凡事都要比个高低。今天你做个玩具手枪,明天他一定想法做个弹弓。
这次你考个全班第一,下次他一定考个满分。比学赶帮超,兄弟俩始终名列前茅,在小伙伴中号称“黑白双煞”。
用他们奶奶的话说:“养孩儿就像养猪娃儿,一个槽里抢食吃,才能长得快,长得壮。”
冬天的夜晚,俩人在煤油灯下争先恐后给奶奶背课本。文盲奶奶听不出对错,看谁背得流利,谁的嗓门宏亮就算谁赢,奶奶就奖励赢者一颗糖豆。
德智体音美,两头小猪在家族长辈的关爱中茁壮成长,转眼之间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
每个男孩子都有当兵梦,有英雄情节。这哥俩也不例外,那时候还不兴考大学,鱼跃龙门的最好出路就是当兵,在部队入党提干。
报名,政审……一路绿灯,哥俩憧憬着橄榄绿,不约而同做起自己的军旅梦。
谁曾想在体检时卡了壳。
黑毛这小子竟然是个“平底足”!
听到这个消息,黑毛爹当时就急了眼,托人到公社、到县人武部“通融通融”。可是,接兵的部队领导态度很明朗:“别的像血压呀、视力啊之类,还有可能稍微降低一点标准,但是‘平底足’坚决不收!”
黑毛的军旅梦被“平底足”踹得稀碎。
接兵那天,石榴镇上就像宋丹丹的小品描述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热闹得像过元宵节。
白毛身穿军装,背上背个绿色豆腐块,胸前戴个大红花,气宇轩昂,威武雄壮。
黑毛搀着颤巍巍的奶奶,挤在人群最前边。
他大度地朝白毛胸前擂了一拳:“兄弟,到部队好好干,早点当上排长,让哥跟着你也长长脸!”
欢送大会圆满结束。白毛一干人在乡邻依依不舍和祝福中爬上汽车,在人海中缓缓而行。
黑毛追着汽车,不顾路上的尘埃和刺鼻的汽油味,拼命挥手,拼命奔跑,像个追风少年,直到汽车渐行渐远,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
四仰八叉躺在沟边地头,嚎啕大哭。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黑毛哭吧哭吧不是罪,尝尝阔别已久伤心的滋味……
为什么你的眼里噙满泪水,是因为你讨厌这片贫瘠的土地,你做梦都要跳出农门。
一路走一路停。
到家时,已是鸟儿归巢,鸡鸭上笼。
消沉了半年,终于等来了机会,大队小学有个老师外嫁他乡,腾出一个名额。大家都知道黑毛学习优异,他爹又找村支书通融,黑毛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
2
白毛到部队凭着自己的勤学苦干、吃苦耐劳第一年就入了党,一不小心还踏上仕途,当了副班长。
至于白毛在部队野营训练中受伤、急性阑尾炎手术、被当地兵欺负……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立功的喜报是一张张往家寄,一路顺风顺水,作为先进代表被部队派往北京学习,官位一度升到代理排长。五年之中他从没有探过亲,这时的白毛刚刚二十二岁。
白毛每次从部队来信,都是黑毛从大队捎回来。每次的阅信、回信,理所当然都是他代劳。村里扒扒拣拣没几个认字的。
再看看白毛家里的待遇,大门口挂着“军属光荣”的牌子,村里老少爷们来来回回路过都高看一眼,评论一番,那眼神那语气满满的仰慕。每年拿全额工分,用集体的牲口拉磨磨面,不像其他的乡邻要靠人力推磨。这项福利羡煞旁人。
黑毛其实也不差,虽然没有白毛有面有前途,但他也拿全额工分,每月还加6块钱的津贴,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是人上人。
白毛每年都从千里之外的云南寄来金丝猴糖,老奶奶放着舍不得吃,想孙子了拿出来摸摸,想孙子了拿出来闻闻,以至于摸烂了糖纸,暖化了糖果。
白毛又来信了,说部队要推荐一批年轻的先进党员去清华上学,他的希望很大。
黑毛比自己要上大学都高兴,他们老张家要出大学生了,还是清华大学,老天爷开眼了。
可惜的是,在最后调档时,发现白毛只是个初中生。如果当初参军时他填个高中,前途真的无量啊。
一日,白毛的妈和黑毛的妈俩妯娌发生了矛盾,先是口角,继而谩骂,最后撕打,她拽她的头发,她抓她的脸皮。
白毛的妈妈仰仗身体的优势占了上风,更可气的是夹枪带棒伤害黑毛的妈妈。
“俺孩在外当兵,就是比你儿兴,我一个电报叫他回来,拿枪崩了你。恁儿咋不当兵,那是你作恶作的,生个儿子平底足,人家不要!”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一下子戳到黑毛妈妈的心窝子里,这不是仗着军属欺负人吗!还有说理的地方没有?
黑毛的妈妈咽不下这口气,一只手端着敌敌畏,一只手拿着笔,逼着儿子往部队写信:告白毛的家人在家乡利用军属身份作福作威,横行乡里,把人打伤,用生产队的牲口拉磨磨面……添油加醋,不一而足。
完了又咬破自己的手指,让全家人在上面签字按血印。同时鼓动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邻居也按手印,亲自赶集送到邮局。
一个月余,部队来了两个人到大队,并带来了黑毛写的那封举报信,上面共有11个手印。
当乡亲们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中时,白毛突然复员回家,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3
斗转星移,黑毛和白毛各自娶妻生子。
黑毛一路顺风顺水,班主任、会计、教导主任,并在第一批民师转正考试时脱颖而出,成为石榴镇200个民师中前10名,工资翻了几倍,正式脱离了农民队伍。
白毛在白天和大家伙出工挣工分,晚上在煤油灯下教育自己的一儿一女,就地取材,因陋就简,拿着扑克牌,教孩子认数、数数、加减法。
上学时更是各种严管,无论是割麦子还是掰玉米棒子,都让孩子体会,并借机教育:“干农活苦不苦,累不累?如果不想像父母一样汗珠子摔八瓣地生活,必须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像城里人一样生活,有电灯,有自来水,有宽阔的水泥马路,有水冲式厕所。”
更是在星期天骑着自行车带上孩子去三十里外的县城,感受城里人的生活,从小励志:想要改变命运,唯有读书!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黑毛呢,此时已是三里五村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孩子在自己的学校上学,各种特殊“照顾”:下雪下雨不去,感冒发烧不去,红白事“坐桌”不去……散养式疯生长,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天生拉架子车的料。
转眼间到了八十年代,兄弟俩人到中年。国家大环境巨变,一批不甘寂寞的农民纷纷外出,见过世面的白毛自然是首当其冲。这时,和他一起扛过枪的战友大多回到地方安排了工作,有些他当年的兵都进了机关、企业,当了头头脑脑,在平稳中前进。
唯有白毛的人生像坐过山车一样,高低起伏。当初复员时因为有举报,白毛连大队民兵排长都没资格。
白毛没有时间怨天尤人,他要借改革开放的东风经营自己的好日子。
先是农民工,继而包工头。
只要挣钱不违法,啥活都干。
风里雨里,土里泥里,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
和农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夏季的蚊蝇,冬季的寒风,春秋天的阴雨,哪样没有经历过?
白毛很少吃完整的馒头,工友们吃剩的馍,扔了嫌可惜,不扔只有自己吃。黄洋瓷碗盛一碗熬大锅菜,白菜、萝卜、豆腐、豆芽,滴上几滴小磨香油。右手端碗,左手抓仨馍,不要笑话他们吃相难看,不要笑话他们吃得多。
为了拿到个项目,当场喝下二斤白酒。
为了顺利结账,红的、白的、啤的三掺,当场打了120。
上午陪下午陪,到医院查出胃下垂。
就这样白毛靠在外边打拼致富。
黑毛靠在家乡教书育人致富,两人在同一年盖起了两层楼。
说来也巧,这哥俩像商量好似的都有一儿一女,父辈的言传身教努力拼搏潜移默化了孩子的人生。从小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白毛的儿子一路学士,硕士,博士……一家三口常住欧洲,是国家公派的交流学者。
黑毛的儿子也“不差”,初中毕业,成了“进士”,游手好闲,是个逛鬼。儿媳从失望到绝望,扔下仨娃,拍屁股走人,三年了杳无音信。
如今黑毛退休在家,领着两千块钱的工资。白毛“退休”在家,仍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黑毛的两千块钱退休金养儿子养孙子,强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当白毛的孙子用英语和大使馆的外国工作人员交流时,黑毛的孙子还在“吃饭场里”说着家乡的土话。
当白毛的孙子在我国驻外使馆举行的招待会上弹奏“好一朵茉莉花”时,黑毛的孙子在家乡玩着泥巴。
当白毛的儿子大批寄进口保健品和日用品时,黑毛取出自己的工资买柴米油盐酱醋茶。
当白毛的孙子几乎游历完欧洲的大小国家时,黑毛的孙子在县城一日游都兴奋得手舞足蹈。
白毛一年四季听戏、遛鸟、晒太阳、搓澡;黑毛一年四季收麦割豆、掰玉米除草。
“白毛,还是你有福。俗话说得好,从小胖不算胖,老了有福才是福。孩子争气,父母才能安享晚年。”老哥俩喝着小酒无限感慨。
“福祸相依,如果当初我不是复员,而是后来退伍安排工作,生活无忧,也不会想着外出打拼,孩子说不定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是啊,有的安排到工厂,上几年班又下岗,现在生活困难的大有人在。”
白毛的晚年幸福都是得了儿子的济吗?
因果轮回,所有吃过的苦,流过的泪,都是福报。
老了老了,白毛变成了黑毛,黑毛变成了白毛。世事轮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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