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话的清流袁立

　　黎荔

　　袁立与浙江卫视《演员的诞生》的互撕，转眼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作为今年年末最有话题的综艺节目，《演员的诞生》每周都会上微博热搜头条，一个又一个的爆点话题。但没有任何一个爆点，比得上袁立怒撕《演员的诞生》带节奏，她一手揭秘满满套路的综艺内幕，简直就是一枚特种部队使用的震爆弹。

　　事件的经过大家都了解了，是是非非牵扯太多，大家也无法弄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袁立被套路了。如今的综艺节目实在水太深了。这一周，袁立曝光“假淘汰”事件之后，接着爆出了更多的幕后黑料，可谁知她的微博已经不可以发布相关的文字了，她只好另辟蹊径，以图片的形式发了出来。对于自己的言论自由被剥夺，各种相关微博视频相继被删，袁立喊出了“这还是不是法制社会”的悲愤天问。

　　从袁立微博对《演员的诞生》节目组的控诉看，她最不满的地方在于被剪成了疯疯癫癫的性格，许多奇怪的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让观众讨厌。《演员的诞生》套路玩的深，神剪辑、神投票，很少有人如袁立这么大咧咧敢言，开挂一般接二连三爆料节目有黑幕。也感觉袁立快要撑不住了，因为她要影响到圈内许多人包括大佬们的饭碗了，别指望章子怡张国立能站出来说真话，更别指望浙江卫视会道歉。事件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袁立已上了热搜第一名争议不断。可以说，袁立怼《演员的诞生》，给所有围观者上了一课——如何做一个敢说真话的人？

　　说真话听起来很日常，但实际上是很难的。许多人因为说真话而丢了命。如果一个人一辈子说真话，那是非常了不起的。而且说真话不是指不说假话，而是有话就要说，有话就必须讲出来，有义务和责任讲出来。而是是对强势者说（强势者有可能只手遮天），说认为必须说的话。说真话的核心是勇气。在当今中国，敢说真话、敢说心里话，呈现真实人格，其实并不易做到。在意识形态层面，多数人都活在恐惧里。但袁立是一个说真话的人。“别人堵不住我的嘴，言论是自由的，我没有那么胆小。”袁立的这句话，给所有的围观者都上了一课。

　　袁立的不妥协，绝不是一般的固执，而是理性支配下的对公道的维护。但敢说真话的人，自然命运也就坎坷。像崔永元、袁立这类较真的人，如果还爱说真话，在当今中国，那么，已经被定义为精神病、疯子、抑郁症，反正都属于精神不正常人士了。拎得清的人会说，这事她本质就不该去上节目，否则必然是现在这个后果，道不同，不相与为谋，看不惯圈内潜规则，又何必与去蹚这趟浑水？也许对于专注做公益的袁立来说，她非常需要节目报酬用于尘肺病弱势群体的救助。所以，当面对一些人的质疑，袁立回应：“无论赞美、诋毁，还是恶语相加，我都接受。因为每个人都有表达的自由！”她的求真一方面是话语上的求真，第二个是生活的真，去掉虚伪的东西，抛弃名利，打回原型，做普通人，没有等级观念，对于弱者发自真诚地去援助和关心。她赤裸裸地说：“我觉得中国是一个金字塔式的社会，底下全部都是农民，真的，我们站在他们的身上。我不会忘记建高楼大厦的农民，我不会忘记建地铁的农民。”她的求真与较真，对于这个浮华时代中最浮华的娱乐圈，简直就是一种冒犯。

　　袁立也是从浮华中来，但如今落尽浮华，再无一丝一毫的明星架子，她是通过自己改造自己，把自己当作一件艺术品来塑造，回归民间大地，一点一点走到如今的赤诚的模样。我不知道此事如何尘埃落定，袁立会不会从此被封杀，被我们看不见的娱乐圈幕后权力，划分出边界，划分到圈外。以我所知，在劣币驱逐良币的逆淘汰机制下，一般来说，说真话的人最后要败在说假话的人手里。袁立之所以被后期剪辑成为一个疯癫女人，因为疯癫者的话语，就是依照理性的方式被目之为不重要、无效、非真实而被拒绝的话语，这是排斥程序的第一步：区分和拒绝，区分袁立与其他人为疯癫者与正常人（其划分的方式本身就有权力在），在理性与癫狂的对立中，狂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视为无效。接下来排斥程序的第二步就是禁止，没有谈论一切的自由，话语存在禁律。通过这些程序的控制、筛选、剪辑和再组织，通过规训与惩罚机制，现代社会整个是一个权力网络，各种大大小小的权力网络。袁立不仅仅是被节目剪辑成为一个疯癫女人，可能更大的修剪还在后面。袁立注定是要输的，不管节目内外。

　　说真话的袁立，语言方式太裸了，太锐了。不能做到圆润中有尖锐，防守中有侵略，基本分寸把握、口型口吻的稳健，可能她都不懂，只知道一味横冲直撞。这使得她的话语充满尖刺，体制和被批评者都不能听进去，也会使她的职业空间面临萎缩和枯竭。想起燕园深处，季羡林先生曾教导我说：“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也许在中国这种略显克制的角色，才能走得更远。当放足时代尚未到来，就先裹着小脚赶路，也是一种实用的前进方式。

　　想起当代学者谢泳说过：“我们在教育中犯下的一个最大错误就是不把真实告诉那些受教育的人，因为我们的教育不是一个说真话的教育，所以长期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分不清好坏的人了。”无论如何，中国需要袁立这样的角色，在泥石流的地方做一股清流。这一轮，我站袁立。袁立放弃明星之路，选择成为一个公益人，关注600万尘肺病人这个群体，替弱者发声，已经赢得了我的尊敬。如果说真话这种正气都得不到保护，那是知识分子的失职。其实，在说到“知识分子”这个词的时候我是惭愧的。今天，许多正道直行的中国民众，他们依据常识来生活和判断是非，比起所谓的学者更准确，更有良心，更能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