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土地的老农
蓝海
一
年逾七十岁的李老汉是位菜农，就半亩地，只他一人打点。他从不让家里人来帮忙，让他们各自忙各自的活，就连老伴也不央及，因为老伴也有份扫马路的环卫工作。
老人当了一辈子农民，务了大半辈子的地，这几年家里的地越来越少了。这个小小的县城正在进行城市建设，李老汉家的地大多征收修了公司、公路、商品楼，如今只剩下这半亩地了。地实在少得不能种庄稼了，于是李老汉便种了蔬菜。别小看这半亩菜地，一年收入也不小，家里的日常开支、头痛感冒之类的小钱全靠它了。
我常在家附近的渠道上碰到老人，见他老人家面目和善，精神矍铄，给人一种喜悦鼓舞的感觉，便主动问候老人。清晨我送孩子上学时，有时碰到老人挑着农家肥，步子稳稳地走过。老人说，他种的菜地从不上化肥，全是农家肥。因老人的菜是绿色蔬菜，所以味道很鲜。上了化肥的菜与上了农家肥的菜，从外观上看不出区别，但吃起来就大不一样了。上了化肥的菜，炒不嫩，吃起来味淡；上了农家肥的菜炒得嫩，吃起来味道醇厚。李老汉的菜大多被城里的老顾客买走了。
我对老人的敬慕源自于一幅老人在菜地里劳作时的画面。一日晚饭后，我与爱人到家附近的田地里散步看景，路过老人的菜地，见老人正拿着铁锨在地里忙乎。爱人大声地问候老人，老人抬起头，停住手中活，双手握着铁锨把，声音洪亮地应和。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大地上，菜地笼在柔和的光照中，老人周身霞光，陶醉地笑着，指着一垄像士兵般排列整齐的葱说：“至少能卖两千元……”爱人不住地夸老人：“这葱叶怎么长得这么粗！叔，你真是务菜好手……”老人挺直着背，满脸的惬意，得劲得似干了什么大事似的，手臂有力地一一指点着豆荚、萝卜、白菜……
我忽留意到老人的菜地，竟那么美观。只见各种蔬菜点种有序，土地平整、松软、丰润，透着柔和舒适的感觉。蓦地我的心头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久违的重逢感。土地！脚下的土地竟是如此地美丽！竟透着深沉般的慈爱！那绿油油的白菜、长长的豆荚、泛着紫光的茄子……岂不是土地孕育的一个个生命。老人粗糙宽阔的大手，有如此的功力，这是几十年来老人与土地朝夕相处，融于血脉的亲情所致，才使朴实的土地如此感人。
没侍弄过土地，没耕作于田间的人，不懂得这份情。古人有祭天拜地的习俗，远走他乡之人有怀揣家乡一?g土的思乡之情。现在我们家乡还有“土王”之日不动土的习俗，以前我总认为这是迷信。就在那一刻我懂得了，那是人们对土地的敬畏、感恩之情。土地是生命之根，是人们耐以生活的根本，没有了脚下的土地，也就没有了人类。耕地是人民生活的保障，现在我国国力强盛，人民生活富裕，因加快城镇建设，一些不合理的开发，大片耕地征收变成了商品楼、娱乐场所、公司……农村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以致大片田地荒芜，荒草横生。
二
夏日的一个上午，我到菜市场去买菜，看见李老汉也站在菜摊前挑菜，我想老人一定是想吃自家地里没有的菜了。我走过去向老人问好，忽见老人迎过来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喜悦，只见他神情黯淡，目光浑浊，声音低沉。我有点诧异，难道老人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身体不适？我不便多问，只顾挑菜。忽老人喉腔中发出一声长叹，出于关心，我忍不住地问道：“叔，怎么啦？”老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悲哀地说：“地又被征收了，菜也务不成了……说要开发什么农家园，这地不能让他们征收去，修建公路、学校之类的我没说的，可征收了地修建这些，我不同意……”老人语气时而低沉，时而愤怒。为了安慰老人，我劝道：“叔，您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不种地也罢，征收了地，国家给低保，您也不愁吃穿……”老人凄然道：“享啥福？没了地，我一天干啥？人总得找个事干！”我无语，没敢再多安慰老人一句，我知道任何劝慰对于老人来说都是多余的。相伴一生的土地，它的价值不仅仅是产粮、种菜，对于一位年岁七十有余的老农来说，还有一生相伴的情缘，劳作时的快乐、希冀。那也是一份工作，没有了土地，老人的工作丢了。那份失落、无所事事的烦躁吞噬着老人的心。老人的心一下苍老了，从满腔的热情到灰冷的绝望。 (美文 www.wenzhangba.com)
多日后，我与爱人到大街上遇到老人。老人说，他上访去了，先到县上，然后去了地区、省上。他们都是一个回答：为了城市建设，搞好旅游事业，吸引外资，不得不占用耕地。老人说难道他上访错了，老人一脸的委屈。“家里的几亩地，都是上好的地，几年间全征收掉了，一年要收多少斤麦子呀！前几年一平方米十几元征收，现在也不到一百元征收，开发商修的商品房、商铺却千元万元出售。虽国家给了低保，可怎能抵得上我地的收入！人老了花钱不多，钱多了对于我们老人来说也是身外之物，可我舍不得这地呀！”老人欲哭无泪，内心的悲痛难以言表。我的心隐隐作痛，这痛多像多年前我下岗时的心情。那种失落，茫然不知所措的心情，似漂泊在浓雾弥漫的茫茫大海中，不知何处可靠岸，可停栖。老人耕作于田间一辈子，与土地的感情是血浓于水的情感，是任何昂贵的东西换取不了的，因为那是老人的精神乐园，老人的精神支柱呀！
三
几个月后，我到菜市场买菜，顺着摊位一一走过，忽见李老汉蹲在地上，眼前摆放着鲜嫩的蔬菜，数量不多，只几小捆白菜、几把葱苗，一小堆萝卜之类的。我走过去，蹲在老人菜摊前，只见老人神情喜悦，满脸的笑，声音洪亮地忙招呼：“好菜，随便挑。”老人的地不是征收了吗？怎么又卖起菜来了？这么鲜嫩的菜一定是老人种的！我带着疑惑问老人，老人笑着说：“邻居家的一块地没人种，荒了两三年了，我对他们说，这样荒着，不如我去种菜，不料邻居竟爽快地答应了，这不，我又有地种了，你们也能吃到我种的菜了！”
过来买菜的一位女人，她在我的邻居家租屋住，她听了老人的话，感慨地说：“城里的地值钱，这几年我们乡下的地荒得很多，我家的地大多也荒了。”记得曾路遇，闲聊中她对我说，她们那儿离学校很远，孩子一早去上学，到了晚饭时才回来，孩子太小，她实在不放心走那么远的山路。于是便到城里租了房，接送孩子上学。她说家里的活很多做不了，在这儿却一天闲着。
前几年进城陪孩子上学的多半是老人，这几年大多成了年轻女人，男人去了更远的地方打工，家里只留下老人打理庄稼。稍远的地大多荒了，只种些家门口肥些的地。若乡村有了幼儿园、小学，村民们大多也不会扔下土地与年老的父母去城里陪伴孩子上学。尤其幼儿园，乡村本身就是最大的乐园，让孩子小小的身心沐浴在大自然的洗礼中，接受大自然无声的教导。大自然的绚烂美景可陶冶人的情操，宽广的意境可敞开人的胸襟，让人滋生热爱生命，感恩生命的情怀。乡村的幼儿不该失去这份人生最难得的教育，失去大自然赋予的最圣洁的教导。教育应当从身心开始，而不是从识字的多少开始，不是从攀比之心，骄奢之心开始。教育应当从脚下的土地开始，让孩子从小热爱土地，珍惜每一寸土地。
土地，人们耐以生存的土地。从李老汉的身上，我看到了千千万万的农民对土地的热爱，对土地挚爱的情感。耕地的占用、荒芜，这是农民不该承载的沉重，而农民却无奈地承受了，这是一种该及时消除的蔓延现象。这种现象的消除，需要政府政策的引导，官员的廉政，为官者对人民群众的体恤，合理的规划城镇建设。可喜的是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对耕地保护工作作出重要指示。他强调，耕地是我国最为宝贵的资源。我国人多地少的基本国情，决定了我们必须把关系十几亿人吃饭大事的耕地保护好，绝不能有闪失。要实行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依法依规做好耕地占补平衡，规范有序推进农村土地流转，像保护大熊猫一样保护耕地。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耕地保护关系到国家粮食安全，关系到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始终是我国一件头等重要的大事。保护耕地，还有着维护千千万万的农民情系土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