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一辆“二八车”的前梁上,胖乎乎的小脸蛋儿洋溢着满足与幸福。车子很有韵律的左晃右晃着前进,链条搅动的声音与响亮的口哨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优美的旋律。那个幸福的女孩就是我,那个骑自行车吹口哨的中年男人自然是我的爸爸。
记得每天下午五点多,奶奶总会领着我到村口的大杨树下接下班回家的爸爸。爸爸是我们镇一中的一名物理老师,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自然得到家人的疼爱更多一些。妈妈要忙家里又要忙地里,所以大多时候我都是由奶奶领着玩儿。最幸福的就是跟奶奶在村口一起等爸爸回家。夕阳西下,爸爸总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见到我,爸爸总是一把把我抱起来放到自行车前梁上,故意把前胸靠得离我很近,然后拥着我晃悠悠回家去了。倘若我那时手中再握着半截粉笔就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后来我上了小学,上了初中。再没有时间像小时候一样到村口去接爸爸了。但更幸福的日子来临了,因为我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爸爸所在的学校。爸爸因我的成绩而骄傲,我因上学的学校里有爸爸也觉得踏实。当时,学校有一部分学生家离得较远不得不住校,而我得到了优厚的待遇——每天可以回家,原因就是在学校有爸爸,有爸爸的那辆“二八车”。是的,还是那辆“二八车”,它陪着爸爸经历了十年的风风雨雨,依然是爸爸唯一的交通工具。爸爸对它也更有感情了。一天,妈妈说:“看你那辆自行车,该响的不响,不该响的到处都响,要不换一辆吧?”“换啥,骑惯了,这个舒服。”爸爸一口回绝。
与小时候不同的是,上了初中,我的位置由前梁上换到了后座支架上。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风光与高高在上的感觉,却多了一种亲切与自然,也有几分为父亲的辛苦而心疼的感觉。坐在爸爸身后可以更贴近爸爸的后背。爸爸的背直直的厚厚的,很有安全感。
爸爸不再像以前吹着口哨载我回家了,而是会经常问一些我在班里的事情,但很少问我的学习,因为他知道我的学习不用他过多操心,我也从不说学习,这是我们父女俩的默契。相反,他有时候会主动给我背一些知识,他是教物理的,却能非常熟练的一口气背完化学上的元素周期表。都学过几十年了却还能记得那么清楚,那么牢固!这点让我敬佩不已。
有时我们说话太过投入,自行车的前轮碾到了一个小石子上,后轮也随之碾到了同一块儿小石子上,这时爸爸就会自豪地说:“看,我的技术多高!”然后我就附和着说:”嗯,真高!”说完也隐约心疼起爸爸,爸爸已不再年轻了,可以说有点老了。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个风雨交夹的夜晚。那天晚自习放学,天就下起了雨,爸爸说:“天不好,别回家了,我给你找个寝室住学校吧。”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着爸爸一起回家。一开始爸爸骑着车我打着伞坐在后面,爸爸顶着风,弓着背,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后来,实在是蹬不动了,爸爸就下车推着。我要下车跟爸爸一起推,爸爸说什么也不让我下车,就这样,我听话地坐在车上默默流泪,爸爸在地上艰难的推着……
真恨自己当时太听话了。
后来我去了市里上学,家里也换了几辆自行车,也买了三轮车。每次我从家返回学校,爸爸总会骑着三轮车载着我和我的行李到路边等过路车。再后来我大学毕业上了班,星期天或放假,只要知道我回家,爸爸都会骑着电动三轮车到车站接我。现在我结了婚有了自家的小轿车,不再需要爸爸骑车接送了。的确,爸爸已经老了,虽然偶尔也开老年代步车,但考虑到年龄的原因终归不愿爸爸开车。
随着年龄的增长,近来我时时记起爸爸那辆“二八车”。有时竟会傻傻的想,如果我还能回到当初,坐在爸爸的“二八车”前梁上抑或是后座支架上,那将会是何等的幸福啊。
时光已去不复返,爸爸已经70多岁了,上次回家,见他虽然精神矍铄,但明显记忆力大不如从前了。想到这里,不觉眼泪模糊了视线。
如果我有一支马良神笔,我将倾尽我所有的神力,画上一抹夕阳,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辆“二八车”,一个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