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熊熊大火越烧越旺,将原本厚实的墙壁烧的通红,残缺不全的屋檐带着烧残的木头跌落。梁子满脸灰,头发已经被大火撩去一半。他顾不上脱掉已经被大火烤冒烟的外套,朝大火跑去。一个男人拉住了他。男人难看的脸被大火照得透红,狰狞的面孔仿佛烧着了一样。尤其是他那应该有鼻子的地方却被一个黑漆漆的洞替代了,越发让他显得丑陋。
“你放开我!”梁子哭喊着,声音却被噼里啪啦的大火声掩埋……
梁子是渔镇无人不知的混混。他原本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销子。他们兄弟的感情很好,也很懂事。可是,一场洪水带走了他的父母,也带走了他原本善良的心。从此,他们成了渔镇人们听了打颤的不良少年。
渔镇曾经是全县的产量大镇,几年前的洪水冲走了很多家庭,同时也冲走了渔镇的辉煌。镇上原本最热闹的粮所大院也变得破败不堪,人迹罕至。
镇中央广场在洪水时期成了人们的避难所,原本位于广场北边的喷泉成了饮用水源。而今,镇子也逐渐恢复以往的模样,但萧条却仍旧笼罩着整个镇子。
几天前,镇子上来了一个陌生人,打破了这个原本就不平静的镇子的生活。此人衣衫褴褛,极不合体的衣服遮不住手和脚,却用破布蒙着脸,头上戴着满是灰尘的鸭舌帽。他来到镇子的那天,镇上许多人都来到中央广场来看这位不速之客。梁子带着他的弟弟销子也来到了广场上。原本围观的人们见梁子来了就一哄而散,没有人愿意招惹这对惹是生非的兄弟。梁子叼着不知从那里抢来的烟卷,他的弟弟穿着露脚后跟的鞋子跟着他后面。两人对这位不速之客好奇极了。
“哎,你是哪里来的?”梁子抖着腿,阴阳怪气地朝男人喊道,“干嘛遮着脸!干了什么坏事,怕见人吗?”
销子上前拿起男人的蛇皮袋,打开,朝里瞧着。他好奇男人带了些什么东西。
男人上前一把夺过销子手里的袋子,目光在与销子对视的一瞬间迅速躲开。他的眉毛从帽檐下漏出,光秃秃的,难看极了。
销子上去踢了男人一脚:“妈的,还挺嚣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俩的地盘?看到那喷泉了吗?那可是救了我们全镇人的喷泉,现在归我俩管!”销子说着回身指着不远处已经破损的喷泉,喷泉中间的水池里早已长满了杂草。
男人没有说话,他似乎没有听到销子的话。
梁子上前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蛇皮袋,扔到地上。“跟你说话呢?你他妈哑巴吗?”梁子也给了男人一脚。男人仍旧什么也没有说,拉了拉帽檐,把眼睛遮了起来。
“你他妈找打是吧?镇上还没有人敢不理我们俩的?”销子更加嚣张了,“你以后得给我俩交保护费你听到了吗?”
“你们行行好吧!我没地方去了……”男人用沙哑的声音渴求道。
不远处,围观的人群,没有走远,都远远地望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被两兄弟一拳一脚的殴打着。几位年纪大的老人摇着头叹着气离开了。
夜很快降临了,秋日的风有些干燥,像烘干机一样刮着人们的脸。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叫声,仿佛诉说着内心的怨气。
男人带着疼痛的身体躲进了破旧不堪、杂草丛生的粮所大院。他手里的蛇皮袋已经被梁子兄弟撕了一个大洞,洞里一只破旧的袖子从里面露出来。原本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瘪了很多。男人手上多了一个瓶子模样的东西——那是他从垃圾堆里捡到的仍旧完好的灭火器。他一路上从未离手,直到梁子兄弟弄破他那鼓鼓的蛇皮袋,它才从里面掉了出来。
男人借着夜色找到了一处避风的角落,四处杂草很高,挡住了风。他将蛇皮袋铺在身下,忍着疼痛躺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梁子兄弟,还有另外两个声音。他们有说有笑,手里拎着煤油灯,微弱的光将粮所大院照亮。他们在一个敞开着门的破屋前停下脚步。灯光照亮了破屋,里面堆满了干草。他们一行四人钻进了破屋,在草堆旁坐了下来。梁子从煤油灯里引出了一把火,升起了火堆。另外两个年轻人从一个油腻腻的纸袋里掏出了一只烧鸡和两瓶酒。男人透过草丛,望着他们大吃特吃,不觉肚里咕咕叫起,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男人翻了一下身,想要用睡意驱走馋虫。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破屋里的四个人醉醺醺地打了起来。脚下的火堆被他们踢来踢去,火星一下子溅到了草堆上,大火像被惊醒的老虎一样,迅速地蔓延开来。两个年轻人站在火堆的外围,望着迅速燃起的大火,撒腿就跑。原本醉醺醺的梁子此时也醒了过来,他看着逐渐被大火包围的弟弟,呆住了。
这时一只手拉住了梁子,用力把梁子拉出破屋。大火的火舌一下穿透了破屋的屋顶,被风吹着蔓延到了隔壁的房屋。
梁子惊醒了,他一边呼喊着弟弟的名字一边想要挣脱男人的大手。男人的帽子被打掉了,围着脸的破布被风刮了下来。他狰狞的面孔被大火照亮。
大火的噼啪声响彻镇子上空。原本睡着的渔镇一下被惊醒。人们从四下朝大院涌来,当人们看到梁子和挣扎在大火前的男人时都沉默了。他们像观望那场洪水一样观望着大火,没人愿意上前帮忙。男人把梁子拉出大院,又再度冲进了火场。大火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破旧的灭火器冲进了火场。梁子从不远处的喷泉用破旧的水桶提来水,他用乞求的眼神望向围观的人群,得来的却是躲避的目光。
天亮了,大火熄灭了。人们像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电影一样四下散去。只剩下呆呆地跪在粮所大院的废墟前的梁子。
后来,人们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梁子疯子般在大街上流浪。镇子上的老人认出了那个冲进火场救销子的男人,他就是洪水冲走的教书先生。他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他原本娇好的面容,失去了他的鼻子。从此,他便拎着一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灭火器,凭借记忆回到了家乡渔镇,却丧生在了恶霸兄弟引起的这场大伙中。
渔镇又再度恢复了平静,粮所大院成了废墟,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一样萧条的镇子,一样少言寡语的人们,只是曾经救命的喷泉旁多了一个孤独的身影——疯了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