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秋镜猛地站起身,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崔嬷嬷……没事吧?”
青杏沉默着,好大一会儿,眼泪和声音一起迸溅出来:“碧桃去请了郎中……说是不好,王爷回府后,便立刻进宫请太医,奴婢是和王爷一同来的!”
秋镜紧紧地抓住青杏,哆哆嗦嗦地问:“怎么个不好法?”
青杏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小姐,崔嬷嬷护着小世子,被苏云锦一刀刺在后背上,她用力非常大,连刀柄都快陷进去了……郎中说……怕是没救了!”
秋镜怔了片刻,醒悟过来后,一下子哭得不能自已,她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她的崔嬷嬷,一直陪着她护着她的崔嬷嬷,没救了?
殿内一时都沉默无言,只听到秋镜令人心碎的啜泣声,萧钧见状,言辞恳切道:“皇上,臣和王妃,请求回府!”
皇上的眉头也紧紧锁着,顿了会儿,吩咐首领太监郭天成道:“马上安排人彻查,审问肃王带回来的两个杀手,朕也要去肃王府看看情况!”
郭天成迟疑了一下,问道:“皇上……这个竹影,怎么处理?”
皇上径直起身向殿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杖毙!”
02
苏云锦是真的疯了!
自从孙嬷嬷死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刻骨铭心的仇恨中,对她来说,自己之所以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复仇。
她发誓,绝不会放过萧钧和陈秋镜。
在苏云锦看来,是萧钧和秋镜,彻彻底底地毁了她。
苏云锦的一生,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父母的安排下进行,包括嫁人。
当她听说皇上把她指给肃王做侧妃时,骄傲的她本来是不愿意的,但父母一再劝导,说肃王的正妃出身不如她,不足为虑。
因此,嫁人的时候,苏云锦踌躇满志,就是冲着夺正妃之位来的,但却没想到,萧钧从始至终,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就这样,嫉妒从萌芽到蔓延,她越陷越深。
直到被萧钧休了之后,苏云锦内心的仇恨彻底登峰造极,这段时间的沉默,更是不停地酝酿,一触即发。
皇贵妃找到他们一家的时候,苏云锦其实早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在皇贵妃的计划中,加上一项。
杀掉陈秋镜,或者杀掉她和萧钧的儿子,她要让萧钧的往后余生备受折磨,充溢着无止无尽的痛苦。
03
苏云锦的打算除了她自己,连父母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
今天早上,她听父亲说陷害陈耕年和竹影告密的计划都一切顺利,更重要的是,萧钧现在也失踪了,九王爷满京城都没找到。
陈秋镜和九王妃匆匆去了宫里,竹影会马上赶到,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苏云锦激动不已,她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王府的时候,苏云锦曾听到两个小丫鬟私底下的谈话,得知肃王府有道暗门。
陈秋镜分娩时,那个叫朵儿的小丫鬟,就是从暗门出去,搬了救兵。
因此,趁着九王爷带走了一大半的侍卫前去寻找萧钧时,苏云锦如入无人之境般,豪不费力地从暗门潜进了肃王府。
九王爷、九王妃以及秋镜全都不在,再加上肃王萧钧一夜未归的消息,让整个王府处于一种混乱惶恐的状态。
秋镜和九王妃离开王府时,小秉文还没睡醒,由乳母照看着。
但她们走后不久,乳母看小秉文依然熟睡着,就悄悄离开暖阁,用早膳去了。
当时,婉茹派了秋铭和甄荷过来,打听萧钧有没有回来,崔嬷嬷和碧桃都在正厅里接待客人。
苏云锦趁这个空子,穿着肃王府丫鬟的衣裳,就那样长驱直入,进了秋水殿的暖阁,站在了小秉文的床前。
她盯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呆看了片刻,便拿出那把事先准备好的、锋利尖锐的刀子。
正要狠狠地刺下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与此同时,有个人影,几乎是飞奔着冲了上来。
04
正是崔嬷嬷!
她扑在床上,把胳膊肘撑在小世子的头顶上方,两腿弯曲,弓起肩背,把自己塑成一个防护罩,笼住了小世子。
苏韵锦高高举起的刀,就那么直直地刺在了崔嬷嬷的后背上。
她用力很大,那把刀又很长,几乎穿透了崔嬷嬷单薄的身子。
崔嬷嬷惨叫一声,人却纹丝不动。
苏云锦猛地把刀子抽出来,血溅了她一脸,她一边撕扯着崔嬷嬷,一边狠狠地骂道:“死老婆子,给我滚开!”
但崔嬷嬷依然拼命地护着小秉文,同时大喊着:“快来人啊,来人啊!”
碧桃带着几个家丁冲进来,摁住了苏云锦。
苏云锦看着慢慢溜下床、倒在血泊中的崔嬷嬷,有遗憾,但也有舒畅,杀不了小世子,把崔嬷嬷杀了,也算值了。
这个老婆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嫁进王府后,她一次次和她的孙嬷嬷针锋相对,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话。
如果她死了,也算是给孙嬷嬷报仇,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05
等秋镜他们赶回去的时候,崔嬷嬷早已奄奄一息。
留着最后一口气,似乎就是在等秋镜回来。
太医也跟着来了,秋镜俯在崔嬷嬷的床边,哭着求太医一定要救崔嬷嬷。
当她看到太医脸色凝重,对她微微摇头时,整个人瞬间崩溃了,禁不住呜咽成声。
崔嬷嬷听到秋镜的声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虚弱的笑容:“小姐……你回来了?姑爷……没事儿吧?老爷那边……怎么样了?”
秋镜心如刀绞:“都好好的,都没事了……崔嬷嬷,你也要好好的!”
崔嬷嬷轻轻地摇摇头:“小姐,老婆子……怕是再也不能陪你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小世子!”
秋镜痛哭失声:“不要,崔嬷嬷,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朦胧的泪光中,往事历历在目。
自己还是个闺中小女儿时,崔嬷嬷就形影不离地照顾她陪伴她:背着她在花园里追蝴蝶,把她举起来去够树上的桑葚,秋天,把落叶扫在一起,松软的一堆,让她在上面嬉戏玩闹……
嫁人后,崔嬷嬷又跟着她到了王府,她事事以她为重,不能看她受丁点儿委屈,也不能看她被任何人欺负。
这一刻,秋镜又忆起崔嬷嬷为了她,和苏云锦以及孙嬷嬷之间的交锋和对峙;忆起她分娩时,刚被解救出来的崔嬷嬷,第一时间向她奔来。而她,在看到崔嬷嬷冲进来后,也瞬间心安。
她已经习惯了崔嬷嬷在身边,如一床软软的锦衾,永远妥帖地包裹着自己。
想到没了崔嬷嬷,秋镜觉得自己的心被挖走了一块儿,空荡荡的,灌进来一股阴冷的风。
06
就在这时,崔嬷嬷突然攥住了秋镜的手,秋镜直视着她,发现崔嬷嬷的眼睛中,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她慢慢抬起那只枯槁的手,轻轻地摸着秋镜的脸,无限依恋地说:“看到你现在过得好,老婆子也安心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完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崔嬷嬷仿佛用完了她全身的力气,声音戛然而止,那只手,也骤然垂了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崔嬷嬷想到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她裹着那个已经冻僵的小女婴,飞奔着,向太太的房里跑去。
身后响起青杏和碧桃的哭声,秋镜任由泪水滂沱,命令青杏拿来一把梳子,把崔嬷嬷凌乱的头发,认真细致地梳理好。
一直以来,都是由她来给她梳妆,现在她走了,就让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她梳头吧。
秋镜的眼泪,一颗一颗,滴在崔嬷嬷灰白的发间。
梳好后,秋镜站起身,眸子里燃烧着仇恨和愤慨,离开寝殿,径直来到正厅。
07
正厅里,皇上正襟危坐,正和九王爷谈论着什么。
秋镜噗通一声跪下,嗓音喑哑,听起来让人心碎:“皇上,苏云锦杀小世子不成,害死了臣妾的贴身嬷嬷……臣妾恳请皇上严惩凶手……”
说着,她重重地叩头下去。
皇上的脸阴沉可怖,怒喝:“把定远侯府一家三口,全部给朕带来!”
定远侯夫妇被带到肃王府时,看到女儿苏云锦居然也在,彼此都是一脸茫然。
听到皇上的厉声训斥,夫妇俩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晴天霹雳般,震得他们目瞪口呆。
再看着女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早已把生死看淡,定远侯捶胸顿足,哀嚎着:“你这个孽障……”
定远侯夫人则一脸绝望,整个人像一只濒死的癞皮狗,瘫在地上。
皇上咬牙切齿:“朕一再给你们机会,不料想你们一家却歹毒至此……”
08
定远侯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凄然哀求道:“皇上,小女也是一时糊涂……求皇上饶她一命,老臣愿意代她受过!”
皇上正想说什么,却见首领太监郭天成走了过来,小声向皇上禀报:“启禀皇上,那两个杀手已经交代了,他们都是定远侯苏奎派去的……
给陈侍郎抬去特产的衙役,也一并招认,说是定远侯派人,暗中在筐底放上了银子。”
皇上怒目而视:“苏奎,你还有什么话说……还要替你女儿顶罪?你自己造的孽,下辈子都偿还不了……朕姑且念在你曾辅佐有功的份上,不再诛连你苏氏一族,但你们一家三口,无可赦免!”
然后,他也不再看定远侯,而是对着郭天成,一字一顿地说:“传朕旨意,定远侯苏奎以及妻女……杀无赦!”
定远侯突然扑倒在地,哭嚎着说“皇上,老臣都交代了,这一切,并非臣的本意……是皇贵妃,臣是受皇贵妃娘娘的指使,皇贵妃让老臣一家栽赃陈耕年,找到竹影面圣,借此除掉肃王和肃王妃……她的下一步计划,是要扳倒二皇子,让大皇子顺利继位,皇上,臣所说的,句句属实……皇后和三皇子,就是被皇贵妃设计陷害,皇后宫里那个叫香茵的小宫女,是皇贵妃的人……”
皇上呆呆地听着,却面无表情。
在这一刻,他打心眼里厌恶反感定远候。
他一再对他姑息,就是因为定远候知晓自己夺取皇位的底细,但他居然把这个秘密作为筹码,派个青楼女子来诬陷九弟一家,实在可恶!
所以,皇上根本没有理会定远侯的哀求陈诉,恍若未闻般,冷酷道:“拖下去,斩立决!”
只是片刻后,他的脸上现出狰狞的表情,低声喝道:“郭天成,回宫……把皇贵妃带到文德殿!”
09
自从知道苏云锦暗杀小世子不成,却伤了肃王妃陈秋镜的贴身嬷嬷后,皇贵妃就知道完了。
她了解定远侯,定会为了自保,主动揭发她,以求皇上的宽大处理。
皇贵妃之所以选择定远侯作为心腹,是因为他和她一样心狠手辣,心机深沉,擅长谋略。
但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苦心经营筹谋的一切,会被他这个蠢到极致的女儿给毁了。
大势已去,无可挽回。
皇贵妃反而平静下来,也不再害怕了。
所以,当侍卫闯进昭阳殿,说皇上要见她的时候,皇贵妃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
她不慌不忙地更衣、梳妆、打扮,就像皇上以前召见她时一样。
临行前,甚至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此行前去,死路一条,但让她欣慰的是,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大皇子萧臻并没有参与其中,而且毫不知情。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儿子,皇贵妃就觉得纵死无憾,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10
皇上在文德殿候着,皇贵妃到了之后,缓缓地跪倒,俯身不起。
皇上却低头看面前的奏章,当她不存在似地,不予理会。
好大一会儿的沉默之后,皇上才微微抬头,冷冷道:“你可知罪?”
皇贵妃叩首:“臣妾知罪,事到如今,臣妾也不再辩解,要杀要剐,全凭皇上!”
皇上盯着面前这个女人,她显然精心装扮过。但她一如既往的艳丽妩媚,此刻落在他眼里,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裹着美女的皮囊。
他的声音,沉重又阴森:“朕这么看重你,给你的恩宠,向来都比别人多,你为何还要这样阴狠歹毒、不择手段?”
皇贵妃毫无惧色、直言不讳:“在这后宫里,没有恩宠的,要算计着得到;恩宠多的,又害怕失去,臣妾……也是身不由己!”
皇上冷笑一声:“好一个身不由己,你以为这么说,朕就能饶了你吗?”
皇贵妃凄然一笑:“皇上,臣妾从来没指望您能饶了我,只是求您……不要把臣妾的所作所为告诉臻儿,臣妾让他蒙羞了……臣妾,不想让我们的儿子,嫌恶憎恨他的母亲……”
话音未落,皇贵妃的脸上突然现出扭曲的表情,她痛苦地呻吟着,很快便倒在地上。
片刻后,只见她七窍流血,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