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山三与小雨站在天桥上。天上飘着阴冷的雨丝，那些雨云骑着快马从东往西而去，一刻也不停息，去戍边，救刑场，急如星火？从东往西而去的不只是雨云，还有打着雨伞，骑着摩托，开着小车的人们，他们甚至比雨云还着急，还匆忙，好像不急着回去，他们的妻子或她们的丈夫会出轨似的。

　　两个人站在天桥上，很怡然自得地看着这一切。他们不急着回去，一个离了，无需担心出不出轨；一个名存实亡，更不担心了。

　　雨慢慢下着，风慢慢吹着，天慢慢黑下来了。或许白天没什么可看，一览无余，一些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房子，一些无精打采，犯了阳痿病的树，一些马路上佝偻着身子，穿着黄马甲的人们而已；夜幕降临，便有灯光，说不上五颜六色，梦幻泡影似的，即便容易破灭，但聊胜于无，至少远胜白茫茫的雪地似的白天；山三不是诗人，但看到汽车的尾灯红光组成光的河流，光的海洋，甚至光的前世今生，他就禁不住激动不已，被诱惑得诗情大发，即便这“诗情”如过街老鼠，如乌鸦长喙，如六月暴雪，令人生厌；《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是在夜色中，灯火阑珊中产生的吧？若是白天，即便是一流大师也写不出一个字来。

　　山三喜欢夜晚，或许他就是一个盲人，不得不长长久久地“陶醉”或沉沦或颓废在无边的黑夜中得过且过；于生活，于情感，于交往，于思考，于观察，他总是瞎子摸象，与盲人无异；不过，这雨夜，这灯光，这天桥，这身边的人又燃起了他的生命之火，不至于僵尸一般。

　　“小雨，黑夜也出轨么？”“也出轨，虽然不是它的专利。黑夜是魔鬼与天使共存的，有狰狞的一面，亦有美好的一面。一般来说，黑夜是愚昧的，混沌的，可恶的。”“这么说，我很可恶了？”她便格格的笑，直到笑弯了腰。

　　“山三！你快看，这天桥上还有花呢！”哦，真的有一朵花，在寒风中，在黑夜中，在灯影里摇曳呢！是什么花呢？蒲公英，野菊花，腊梅花，无名小卒？能够在全钢架结构上生长的花也不寻常，不简单，不说是玉帝派遣下来的仙花，起码也是有些来路的。

　　两个人蹲在这花面前，端详了半天。是卖花人遗落的，是鸟衔来的，是行人鞋子带来的？都说不准。李白说“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或许这花的种子是太阳、月亮或那大山衔来的。正在两个人胡乱猜测的时候，忽然桥边的大树热闹非凡起来，各种鸟在大树上叽叽喳喳叫开了。好像全世界的鸟都聚到一块了，开全世界的鸟界代表大会吧？它们讨论什么呢？新冠病毒如何发展，如何预防，如何结束吗？山三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鸟与人类也是水火不容的，把河填平，树砍掉，山推倒，鸟已无处藏身，更别说发展壮大了。大概在商量如何报复人类吧？

　　当然，也许意见不统一，各自为政，各自亮开嗓门大吼着，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似的；亦或许是求偶，为着另一半在争吵，在争夺，在显摆各自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