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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看懂那个老男人
日期:2020-12-16 17:01:37 作者:bigwinner 来源:文章吧 阅读:

她从来没看懂那个老男人

  1

  保安把美慧提溜到厂长面前时,她手里还攥着一根撬锁的工具,保安想把东西抽走,她一面发抖却一面攥得死紧,着急了还动嘴咬保安。

  厂长就挥挥手让保安松开,他看了美慧好一会,问她你不知道偷东西是犯法的?

  美慧红着眼睛点点头。

  厂长就笑了,食指虚空点了点她说,知道还干?胆子肥啊!

  美慧一脸倔强地说,我妈说了,这是厂里欠我们家的,才不是偷!

  美慧爸本来是厂里的员工,有次被锁在仓库里了,偏巧那几天美慧妈带着她回娘家了,她爸被关了三天,那时候又是大冬天,仓库里没暖气,连个破被子都没有,他活活被冻死在里边。

  美慧妈找厂里闹,要他们赔钱,可厂里的说法是,美慧爸是在下班时间自己喝多了跑进去的,没人知道他被关在里边,责任在他不在厂里。厂里不认这是工伤,最后象征性出了点安葬费。但那点钱够啥用啊,美慧妈身体不好,本来一家子就靠她爸支撑,他一走,家里就犯了难。

  美慧把这种难变成恨,发泄在了厂里,她经常三五不时给厂里找点麻烦,大家知道她家的事儿,不是特别过分的话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这回是小混混打听到厂里出了一批新货,他们在外头找到了门路可以卖,美慧对厂里的熟悉,就让她带路进来偷。

  美慧想着蒸蒸日上的厂子,还有日渐衰败的自家,心里的不服气就更重了,于是当了领路人。

  厂长说你知不知道他们让你带路根本不是为了偷几盒出去卖,而是有人想拿去模仿,到时候别的厂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咱们厂可就难喽!

  美慧的脸一白,话虽说得倔,但音量明显降下去了,她说谁跟你是咱们厂啊,你们都不管我家死活!

  厂长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爸那个事儿……我都知道,那是前厂长处理的,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推翻前任领导办的事儿,所以对你爸的事儿我表示抱歉,但你妈提的那些要求我没法答应。

  美慧妈曾经跟厂里提过要一个房子,厂里没同意,她爸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又不是因工而亡,厂里没理由给房子。后来,她又提出让美慧进厂上班,可那会她们娘俩早就把厂子翻来覆去骂过几轮了,老厂长心里膈应着,拿她是个女娃儿,干不了厂里的活儿给否了。

  所以她爸都过世一年多了,美慧就这么一直晃荡着,也没个正经工作。

  2

  美慧听到厂长这话,心里冷哼了两声,那你说个屁啊,她听到的节哀声难道还少了?

  正当她垂下眼睑要把他归为嘴上假把式那类人时,他突然说,女孩子家家的进纺织厂不错。

  美慧惊讶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厂长,他笑了一下说,你愿不愿意去那里上班?

  她有些懵,不太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厂长抽走了她手里的撬锁器,说有些事儿不能做的,姑娘家背个污点在身上将来就难了。你好好去上班,都会好起来的,啊!

  美慧觉得眼睛有些酸,自从她爸走了之后,没有跟她说过一句会好起来的,她妈只会在家摔盆打碗咒骂所有人,骂她爸喝马尿死了,骂厂里不讲人情,甚至也骂她——那天是她吵着要去外婆家玩。

  美慧有了工作,收入虽然少,但还算稳定,她妈也就不再成天骂骂咧咧了,不,还是骂的,只不过她有了新的目标,所以屏蔽了那些负面的消息,以前她还会跟着她妈一起骂,现在听见骂声就觉得很刺耳,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在咒怨里暗无天日地过?

  那天她正在工作间忙活,有人叫她出去,是厂长,他过来看老朋友,顺便看看她干得咋样。

  美慧眯着眼睛说,我干得特别好!

  厂长说那就行啊,我那瓶好酒没白送。

  美慧这才知道,是厂长欠了人情把她弄进来了,她怪不好意思的,有些结巴地说,那那酒多少钱,我出!

  厂长哈哈大笑,可不是酒钱的事儿,你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美慧把这话儿听进去了,干活特别积极,是个活跃份子。厂长偶尔会借着看老朋友的机会来看看她,兴许是日子有了盼头了,她整个人开阔不少,说话时眉眼都是飞舞的。

  有回厂长在饭点的时候来的,捎了一盒东坡肉,她拿去跟工友分了。

  工友年纪大点,就八卦说厂长是不是看上美慧了。

  她一愣,完全没想过这事儿。

  工友说厂长离过婚,有个儿子跟着他前妻,虽说年纪大点,但人家条件好,美慧跟了他不亏。

  3

  那天回去之后,美慧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她十八了,面容清秀,细腰俏臀,走在街上还会有人跟她吹口哨。

  她想了想自己跟厂长认识之后的所有事儿,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男的,为啥会对一个陌不相识的年轻姑娘那么好?她去偷东西,他帮忙压下来了,还介绍工作给她,又经常借故过来看她,连吃到美食都不忘给她捎一份……

  这世上哪有无所图的人啊!

  可厂长从来没对美慧有过肢体接触,唯一一次,是她参加厂里的朗诵大会,还得了名次,正巧他也在,她兴奋地跟他显摆,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美慧摸了摸当初被他碰到的那个地方,感觉有些热,也有些刺,她突然后知后觉得感到了一丝羞耻,心想,下次来再时,不能再见了,影响不好。

  可那天她跟朋友去玩儿,其中有个男的对她很热情,硬要送她回家,后来却把她拉到小巷子里想跟她亲热,她骂他不要脸,他就说你跟男的走不就是这意思么,装啥啊!说完就对她用强,还打了她一巴掌,脸都打肿了。

  要不是刚好有人经过,美慧趁机大声尖叫,恐怕那晚没那么容易逃过去。

  第二天厂长顺便去看她,那张脸怎么也遮不住。她不想让人知道,就撒谎说不小心磕到的,厂长不再笑眯眯的了,板着脸说你教我一个,我也学学。

  美慧还想瞒,厂子猛的喊了一嗓子,美慧!

  她浑身一哆嗦,就哭着把昨晚的事儿说了。

  厂长咬着下牙槽说,是哪个人,你去指给我,有单位的我跟他领导说,没有的,我去跟他父母说。教出这种败类像什么样子!

  美慧吱唔着不愿意,她觉得这事儿丢人,厂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怕啥,他把你带进小巷子里还有理了?他要是不受点惩罚,下次还敢。

  后来,厂长就带着美慧去找那个男的人,顾及到美慧的名声,他没说对方耍流氓,只说他动手打了美慧,让他道歉。男的不肯,还流里流气地羞辱美慧,厂长就一拳打了过去。

  4

  厂长用拳头替美慧找回了场子,回去的路上,厂长把外套脱了,露出了精壮的身条,见美慧抿着嘴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开玩笑说,幸好骨头还没老。

  美慧翁声翁气地回,老当益壮!

  那会的美慧心里乱乱,脑子里一团浆糊,打从厂长说要帮她讨个说法时就这样了,她不太明白,一个男人为啥要这样做?

  她太年轻了,很多事儿都想不通,只觉得心里经常动不动就扑咚扑咚乱跳。

  那时候流行织毛巾围巾啥的,小姑娘手都巧,美慧也买了两卷毛线,想给厂长织件毛衣,但要去问他尺寸,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改成织了一条围巾,趁过年的时候送他了,说谢谢他替自己出头。

  厂长把围巾戴上,惊喜地说,呀,真暖和!

  美慧就笑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蔓延,顺着血液流窜在四周,让她仿佛嗅到了寒风里的香意。

  她本能地期待厂长,却也本能地会羞涩逃避。有一回,厂子搞活动,大家玩得很热闹,美慧喝多了,脸颊红扑扑的,厂长就走过来说,呀,变猴子屁股了。

  美慧很不好意思地捂着脸,却又叉开手指滴溜溜地看着厂长,他说哎哟你这个样子我可得盯紧了,不然被人抬回家了你还只会傻乐。

  于是,美慧就傻愣愣看着厂长坐在她身边,也不跟旁人应酬了,她觉得满屋的欢腾都成了身旁这个人的陪衬,还没他的呼吸声大。

  最后美慧脑袋晕晕地把头靠在厂长身上,嗅到他身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还有成熟男人的那种气息,凶猛的,粘稠地冲她袭来,搅得她更晕了,于是眼睛闭得更紧。

  厂长微微调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等活动闹完了才把她叫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身迈腿都听他的指示,他笑得很无奈。

  美慧不知道自己跟厂长这算啥,他对自己很关心,却也没有别的了。后来,她想是不是自己太小了,还不到二十呢,传出去不好听。

  于是,她开始等,等到了那个岁数,就会不一样了吧?

  5

  好不容易到了二十岁,有天美慧跟厂长走在街上碰到他一个老朋友,他看了一眼美慧,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说,哟,啥时候喝喜酒啊?

  美慧听得心里一臊,后退一步躲到厂长身后去了。

  厂长咳了一声说,你看看,把人吓到。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瞎说,这是我替我儿子预定下的。

  美慧问你儿子不是比我小么?

  厂长说,就小一岁,合适的。

  那会儿美慧以为是厂长随口找的一个托辞,没想到他真的把自己介绍给他儿子了。那一刻,美慧说不上心里啥感觉,像被什么重重地击了一下。

  美慧跟厂长儿子不来电,没凑成一对,厂长知道后很遗憾,他还是会去纺织厂,就跟以前一样顺便看看美慧,碰见小玩意和好吃的也会带给她。

  美慧开始推脱了,人家以前是想撮合她跟他儿子,现在没成,怪尴尬的、当然,真实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慢慢跟厂长疏远了,后来纺织厂效益不好,她索性辞了,在外头支了个摊,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忙忙碌碌也挺好的。

  有次两人在街上碰到了,厂长很高兴地说,美慧啊,好久没跟你说话了,嗯,成大姑娘了。

  美慧笑着说,是啊,都能嫁人了。

  那会她谈了个对象,打算翻了年就结婚。

  厂长听见这消息,仔细地问对象家里啥情况,做啥的,长啥样,对她好不好。

  美慧一五一十地说了,厂长沉默了好一会又露出一个笑说,好呀,好好过日子吧,你是个好姑娘,以后都会很好的。

  结婚的时候厂长在忙,人没去,但礼带去了。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美慧有事儿要找厂长帮忙,他不在公办室,其他人说他请了病假在家休息。美慧一听赶紧买了点水果跑去他家了。

  家里有人,还是个女的,两人似乎还有点啥不愉快。厂长见了美慧,有点尴尬地把那女的打发走了,问美慧找他啥事儿。

  美慧也有点说不清的不自在,忙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说,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厂长接了过去,说没事,就有点咳嗽,正好偷懒不去坐班了。

  哦……美慧问了一声,刚才那人谁呀?

  其实美慧没别的意思,就是顺嘴一说,可厂长的态度很奇怪,仿佛憋着啥似的,急不可耐地把话题转移开了。

  美慧没见过那样反应的厂长,心里起了疑,然后自己去调查,竟然是个妓女!她跟厂长维持关系好几年了,算来下是刚调过来不久就有了。

  6

  美慧呆了很久,她想不到厂长是这种男人。

  厂长的家她去过一次,完全就是个单身汉的屋,这么些年,也没听见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要结婚啥的,可谁能想到呢,他竟然跟那种女人有关系!之所以一直没人知道是因为都是厂长过去找她的,这次是她跑了过去,又正好被美慧碰见了。

  一个男人找女人睡睡觉,可这算啥大事吗?不算,厂长一个单身男人,解决点生理需求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美慧心里有啥东西坍塌了,她觉得有些羞耻,仿佛是被背叛了,又仿佛是因为自己窥探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她想起跟厂长认识的这些年,他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很好,没有计较她的年少轻狂,在她犯罪的边缘拉了她一把,还给她的生活指了明路。

  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她以前觉得说不定他对自己动了心思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可现在她明白了,没有,厂长自始至终都没对她动过心思。

  他并不是一个私生活很干净的男人,可在她面前,他把男人私欲的那一面完全藏了起来,只展示了自己宽厚,稳定和大度。

  她只是一个晚辈,并非女人。

  还是那个妓女替美慧解了疑。

  那天她记住了妓女,妓女也记住了她,她在打听妓女的时候,妓女也知道了。有天,妓女把她叫住,给了她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孩,看得出来跟自己有五六分像。

  妓女吐着烟圈凉凉地说,这女人,是他的初恋,后来分了,又死了。

  美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照片看,这也许就是厂长一早就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吧,因为她们相似。

  妓女凉薄地一笑。美慧懂她的意思,她在笑自己是个失败的替代品。但美慧没有生气,萦绕在她心里多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有些释然,也有些许失落。

  后来,美慧去看厂长,他有些老了,头发里透出隐隐的白发,他高兴地替她开门,问她喝饮料还是喝茶,又自顾地说还是喝红茶吧,对你们姑娘家好。

  她都嫁人生孩子了,还说她是姑娘家。

  两人聊了一会天,美慧说自己买了套新房子,到时候请厂长去坐坐,顺便帮自己写副字挂在客厅里。

  他连连说好呀好呀,能干了,然后抬起手想摸一下她的头,就像以前她得了奖一样,但又尴尬地停住了。

  她也不小了。

  美慧就主动把头凑了过去,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的手依然宽厚有力,不知道为什么,美慧哭了,她用力地闭上眼睛。

  在她懵懂无知的青春里,她的人生因为他没有走歪,尽管,其中也许并不单纯,但他曾给了自己像高山一般的无关风月的安全感。不管厂长是抱着什么目的对她好,她终究是受益者。

  他是自己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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