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中,曹丕坐在御座,文武两列,而曹植独自站在阶下。
曹丕命曹植七步为诗,倘若不出,便要格杀他。
“我和你虽然按情分是兄弟,但按照大义,却是君臣。你怎么敢仗着才华蔑视礼节?昔日父亲在时,你常常拿文章向人夸耀。我却怀疑你的才华都不过是找人代笔而已。今日,限你在七步之内,做出一首诗,如果可以,我免你一死。”
阳光穿过大殿的朱窗,射进殿内,惊起浮沉,照得曹丕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态。
曹植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言语,只道:“喏。”
他抬起头来,众人却看到年轻的曹植眼圈发红,略有些失神地望着座上看不清面容的兄长。
在旁人问“公子是做不出来了么?”时,曹植才苦笑着清醒过来,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哥哥,昔年,你也曾扶着过年幼的弟弟上马。
“煮豆燃豆萁。”
一步。
再一步。
哥哥,昔年,年少时,你也曾和父亲一起指点过我如何做文章。
“豆在釜中泣。”
一步,
复一步。
哥哥,昔年,青年时,我们也曾纵马放歌,畅谈将来如何一起复兴这残破的世道。
曹植望着曹丕,最终却没有落泪,只是吟完了最后两句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谈及。”
俯身恭恭敬敬而拜:“喏,臣诗已毕。”
俯身折腰,等待命运的判决。
神态,却全然是君臣了。
殿内气氛千钧一发。
曹丕也将手指捏紧了扶手,心里混沌一片:
你悲愤什么?你真的觉得,你比我,比父亲立的世子,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你不顾禁令,嬉玩禁道,你阵前饮酒误事,贻误军机!
你只知如何做才子,却不知如何做帝王!
曹植!你怎么敢自认比我更有资格呢?
你凄凉什么?你真觉得我,我,你的哥哥,难道会对你下毒手吗?
你个子矮墩墩的,小身子软软地,依着我问:兄长,我要上马!
你操着公鸭嗓,曾牵着我的衣袖问我:兄长,你看植的这篇小赋如何?
你意气风发,白马英姿,与我并肩而行,笑着说:兄弟二人,一起还复世道!
弟弟!你怎么会觉得凄凉?在你心里,会觉得你的哥哥要杀你吗?
心里的杀意,鄙夷,悲凉混作一团,七情直直冲向脑门。
不知好歹的祸根,不能留在世上!
弟弟年岁还轻,他又天真幼稚,让他回封地就是。
嗡地一声,无数声音在脑海中搅合,曹丕头痛欲裂。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在自己跟前凄然悲愤的弟弟曹植,终是叹了一口气:“你不适合做皇帝。明天,好好地回封地吧。”
从此快活一世,做个才子贤王,全你我兄弟名分。
曹植双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直红着的眼圈,忽然滚落了含着的泪:“阿兄……”
曹植擦干眼泪,一声不吭,俯下身子:
“弟,谨遵兄长教诲。”
“臣,遵命。”
曹植语毕,便站到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