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城到燕京》是一本由吴政纬著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9.00元,页数:26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从汉城到燕京》读后感(一):一名朝鲜使者的故事
《从汉城到燕京》读后感(二):从“事大主义”到“主体意识”
所谓从汉城到燕京,是指明清时期(1592—1780)朝鲜使者从祖国到当时中国的出使旅程,这既是寻访文化母国,又是政治朝拜,是商贸往来,更是情报查探。
总之,从明朝时期的“朝天”到清朝时期的“燕行”,朝鲜通过这一条纽带,既维系了与东亚核心的宗藩关系,在关键时刻能帮自己一把,譬如1592年的“壬辰倭乱”向大明求救解倒悬于将亡国;还通过络绎不绝的文化输入,支撑起国家的制度、信仰、学术等一整套儒学世界体系,以至于在明亡之后以华夏衣冠继承者自居;更为重要的是,燕行是迈向世界的第一步,燕行即世界,是认识自己和世界关系的基础。
作者说“尽管朝鲜使者心底仇视清朝,沿路高昌思明悲歌,缅怀明帝明将的丰功伟绩,仍无法阻挡“中国袭来”的既定事实。中国袭来指的不仅是清朝商业繁荣和百姓富足的印象深入朝鲜人心,更囊括来自朝鲜底层和上层各色人物,从“物流”“技术”层面审视朝鲜人于清代中国的发现。燕行即世界,借由出使北京,朝鲜贡使不断地扩充对中国的认识,进一步在这个过程中重新理解自身的样貌。”
在这种转变的过程中,事大主义里面逐渐产生了主体意识。
总体上,以专著论专事,值得一读。
《从汉城到燕京》读后感(三):《燕行录》与想象中的明清
明清两朝,到中国来旅行的朝鲜文化人,特别是使团成员,写下了很多在华时的见闻,这些文字记录被统称为《燕行录》。当时人写当时事,鲜活生动,涉及面广,随着历史学界近年来对中国周边的关注与对亚洲联系的重视,燕行文献引起了许多研究者的兴趣,比如邱瑞中、孙卫国、徐东日等中国学者都取得了丰富的成果。
还有一些年轻的博士生对这项研究也极感兴趣,这一领域涌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台湾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生吴政纬就是其中一员。吴政纬研究明清史、中国近代史、中朝关系史,他自述,他在研究过程里感觉到朝鲜知识人有太多太多吸引“明遗民研究者”的地方,遂有了写作《从汉城到燕京》此书的念头。《从汉城到燕京》的副标题是“朝鲜使者眼中的东亚世界:1592—1780”。这个副标题包涵了三层意思:
第一,这本书是朝鲜使者的视角。一般读者通常接触的是中国视角或者日本视角的亚洲史,还有一些汉学家的研究视角,就朝韩历史书籍相对贫乏的状况而言,朝鲜视角的作品是新异的,何况还有朝鲜官方立场的使者的观察,作品的主旨就是极有意义的。
第二,作品的空间指向,即东亚世界。研究东亚史的知名学者孙歌曾指出,何谓“东亚”,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地理概念,但人们会无意识地将它定位于中国、日本和朝韩。比较通行的东亚视角,是传统儒家的视角。这种视角以高度抽象的方式把中国、朝鲜半岛和日本通过儒学的框架统一为一个整体,并且力求论证儒学中最基本的抽象价值观念。第二种关于东亚的视角主要受到日本的影响,即“现代化”视角,把东亚视为一个赶超和对抗西方以求实现现代化的区域。第三种视角,即关于战争的创伤记忆视角,就是战争记忆。
《从汉城到燕京》这部作品很难简单归入哪一种视角,而它同时又杂糅了以上三种视角。
第三,作品的时间指向。1592年,那一年是壬辰年,日本挥师进攻朝鲜,朝鲜历史称之为“壬辰倭乱”。中国历史亦有记载,称之为“万历朝鲜之役”,日本则以天皇的年号命名为“文禄—庆长之役”。三种叫法,三种立场。对于后两者,这场战争都只不过是统治者在位期间的军事行动,尽管丰臣秀吉的落败也影响到了日本国内的局势,但从严重程度和人民遭受的苦难而言,这是朝鲜半岛存亡旦夕命悬一线的时刻,所以明军的驰援与解救,让朝鲜君臣铭记于心,感恩戴德。1780年,是乾隆四十五年,也是乾隆的七十大寿。朝鲜筹组使团进京庆贺。这次燕行的后果之一,是以朴趾源、洪大容等人为首的“北学派”主张改变“思明”风潮,清朝的文化和商贸,卷起一场旋风,混乱而有序地掀动了朝鲜。
根据历史学家葛兆光在《想象异域:读李朝朝鲜汉文燕行文献札记》的整理,近年来朝鲜燕行文献资料是很兴盛的,包括两种数量庞大的《韩国历代文集丛刊》和“朝鲜燕行使行文献”(包括成均馆大学大东文化研究院所编的《燕行录选集》、燕行录选集补遗),和林基中所编《燕行录全集》正编一百册与续编五十册)在韩国的出版,加上中国方面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系、延边大学、南京大学域外汉籍研究所的学者的研究整理,特别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陆续整理出版燕行录,以及朝鲜汉文史料中的中国资料等,这些珍贵的文献资料现在都很容易获取,这种学术风潮引起了更多学者的兴趣。
使团来京,除了政治、外交目的和军事情势的暗中考量,还有商贸目的,考察商贸环境。燕行录的记录人员是复杂的,内容也庞杂。一个使团的组成,除了使节,还有马头、译官和混入其中的商贾等人。吴政纬提及一位朱姓人家重金贿赂随行使团,前往大明购买中国商品回乡贩售的故事,亦可得窥燕行的巨大商机和赴京使行的多层意义。朴趾源的《热河日记》是流行最广、引用广泛的燕行文献。朴趾源是有名的文学家,文笔优美细腻,对于礼仪接待、人文风景等有出色描写,并且兼具两番眼光,轮番审视中朝两国,观照自身,因此该书既有文学价值,也有思想史的意义。《热河日记》开篇仍用崇桢纪年,申明了朝鲜读书人对于明朝制度的遵守,但在1780年的这次随行中,朴趾源不像他的族人们那么抗拒满清,他在《热河日记》里推崇满清为中华正统,颠覆了朝鲜文人的汉学正宗血脉的观念,这实际上也是朝鲜有见识的文人在18世纪面对现代化、面对更先进的文明所抱持的实用态度。
《从汉城到燕京》提供了理解东亚的一种方式。这部作品并不是艰深的论文,而是吴政纬“学院身份”之外的创作,有点类似史景迁的风格,既讲故事,又说历史,文笔通俗,不油滑,不戏说,学术闲读两相宜。在格局、气象和理论分析上稍显不足,以作者的身份、眼光和史料整理能力,未来可期。
南方都市报2020.6.14
我的藏书《从汉城到燕京》读后感(四):一幅名为朝_鲜的思想地图
本文系《从汉城到燕京》一书导言
重现过去,探寻古人的思想状态,是历史学家的职志。史家穷尽一生,搜罗各种可能的线索,拼凑答案。正式出版的著作、私密珍藏的日记、课堂上的讲话记录,文字像是海洋,史家意欲打捞名为意义的宝藏,揭露那夹在黑白之间的真相。什么最能显露一个人的世界观?他怎么认识世界,定义自己与世界的关系?这是令人着迷的历史疑问,带领我们走到一张张地图面前,重新思索,这是什么?
一位18 世纪的朝_鲜人,他脑海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要徒步多远,才能离开朝_鲜?越过边境,直至尽头,是北极、南极吗?世界是球状体?人类曾经没有谷歌地图,仍必须想尽办法,刻画世界的样貌。可以说,关于世界的知识,背后由一套历史认识支撑。远渡重洋的游历是少数人的特权,描绘世界的模样基于探索未知的热情,是奢侈与浪漫;地图,是最佳的代言人,向无缘外出的人诉说,这个世界不着边际,但请听我娓娓道来。
试着端详两张由朝_鲜人绘制的地图(图1、图2),我们可能较熟悉图1。乍看之下,朝_鲜人笔下的中国,大体符合实情,不论是沿岸的轮廓,或是重要河川如黄河、长江的相对位置。当然,我们能轻而易举地指出失真的部分:河川与陆地的比例失衡,中国大陆东部与西部的比例尺不一致。
图 1 朝_鲜所绘中国地图(现藏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 ,图长 44.8cm,宽 63cm)然而,“真实”与否不是衡量该图的唯一标准,其中巧妙处甚多,值得一一申述。首先,朝_鲜半岛的大小显然与现实不符,放大不少。其次,此图应作于清代,从图右下侧有“台湾府”,右上有“宁古塔”“沈阳”即可知之。其三,画者知道中国之外另有天地,左上角列有“荷兰国”“大西洋”“小西洋”,左下角注明“暹罗国”“占城”,透露来自域外的消息。不过绘者显然是以中国为中心,于是勉强将中国之外的地理知识,紧缩一隅,聊备一格。
那么,图中的中国本身有什么问题?
既然是一张清代的中国地图,为何北京旁写着“顺天府”,南京则是“应天府”,这都是明代的用语。再者,圆圈红底注明战国时期的国家,又用小字写下孔子、张良、东方朔、周瑜、郭子仪等历史人物,这张图似乎更像是历史教材。在我眼中,它所呈现的是层累叠加的中国历史,而且明显是以朝_鲜为中心出发的世界观。
朝_鲜领土的尺寸膨胀不少,相形之下,日本则显著缩减。以朝_鲜为中心,能够发现更多图中意在言外的表现方法,例如不论是由陆路、海路,朝_鲜前往北京的旅程,地名标记频繁,相对位置较准确。由朝_鲜北上,经辽东、凤凰城、广宁、宁远、山海关,这些顺序皆符合实情。往西渡海,在山东半岛登陆,北上直抵燕都,这些皆是粗略的轮廓中精细的存在。这位朝_鲜绘者投射更多的,始终是朝_鲜自身,而不是中国,这是阅读此图的法门,提醒我们表层印象之后别有洞天。
“中国地图”的意义是揭示另一条通往“真实”的道路,读者必须在中国聆听朝_鲜的声音,才能明了辽东、山东的细节何以如此详尽,日本、荷兰国却遭受冷落忽视,这皆是有意识的安排,体现朝_鲜的世界观。
现在,目光移至图2“天下总(揔)图”,此类型的图又被称为“天下图”,在17、18 世纪的朝_鲜极其流行。目前学界对此图所知不多,各有诠释。天下图吸引众多研究者注意,起因于它的不可解,这张图充斥太多未解之谜。天下图为什么是一张“圆形地图”,大陆与海洋为何是圆形的?中间的中国尚且容易理解,然而“三首国”“流鬼国”“大人国”,这些夹带着诡谲气氛与想象真实的名词,却满布纸上,引人遐想。
图 2 朝_鲜所绘“天下总(揔)图” (现藏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图长 29.8cm,宽 28cm)如果请一位18 世纪的朝_鲜人描绘世界的模样,上述两张图是最常见的答案,这都是“真实”,绝非虚构。探究朝_鲜人的世界观令人着迷,图上未知的国度曾让人信以为真:中国居于天下之中,世界围绕着中国旋转。世界起源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继而女娲补天,中国的历史象征天下,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说得更多的是中国,而不是今时今日的“世界”。中国曾经主宰东亚区域的知识,朝_鲜上下莫不服膺。我总觉得,想读懂这两幅图,首先要了解中国,才能进而掌握朝_鲜的位置。
前面提到的“中国地图”,对辽东的描绘最为细致,原因极其简单,因为这是朝_鲜人最熟悉的路线。从元代开始,直至清末,朝_鲜人沿着几乎一致的路线,络绎不绝,由朝_鲜前往中国,从汉城到北京。相较于中国内陆,辽东地区诸如“凤凰城”“锦州”等小地名跃然纸上,理由不外乎这是朝_鲜人的必经之地。
明清时代的中国曾有一套与周边国家互动的游戏规则,学术式的称呼是“朝贡册封体系”,也就是经由中国承认周边国家的政治主权,周边国家名义上向中国效忠,相互允诺所形成的国际政治关系。笔者无意深究朝贡体制的兴起与衰落,只想指出,缘此制度,朝_鲜必须履行外交义务,逐年向中国派遣使节团。因此,朝_鲜人在中国的旅行像是惯常的风景,他们穿梭于贡道上,从中国带回最新的情报。这条路线是通向世界的窗口,主要向朝_鲜展开。
朝_鲜使节团是浩大的巡礼,成员约三百人,按例连年向中国开拔。明清是传统中国的盛世,人口众多,百姓富足,制度精良,皆曾缔造文化的伟业,很难想见欧洲国家能够统领如此巨大的帝国,并各维系二百余年。朝_鲜使者是亲历中国的见证人,他们约需耗费四十至六十日,走过一千二百公里,才能抵达北京。根据几幅朝_鲜人绘制的地图,可知路程贯穿辽东,他们先是穿越崇山峻岭,见识沙漠荒野,然后目睹天下第一关“山海关”,接着走进最繁华的北京城。
朝_鲜使臣在北京有固定的居所,也就是接待外国使节的会同馆,因为就在玉河桥旁,俗称玉河馆。在明代,朝_鲜贡使停留四十日,然后踏上归途。相形之下,清代较为宽松,使节团可以停留两个月,间或有超过的例子。从朝_鲜人的世界图,谈至朝_鲜使节团,实是因为使节团的成员值得一提,其中不乏朝_鲜思想界的著名文人,他们来回往复中朝之间,形塑朝_鲜的世界观。
朝_鲜素称礼仪之邦,自号“小中华”,也就是最像中华的外邦。为了凸显自身的文化高雅,朝_鲜官方拣选颇具威望的高官,以及擅长汉文诗赋的文臣,担任使节团的要职。他们穿着明朝样式的服装,走在前往中国的道路上,处处彰显汉学素养,体现东国有人的尊严。朝_鲜自1392 年开国后,仿效明朝制度,科举同样使用儒学经典,是一个处处复刻明朝的国度。理解这一层,才能想见朝_鲜使臣履及中国土地的喜悦与振奋:这不仅是政治上的宗主国,更是文化母国,前往中国的使行不唯是政治任务,更像是朝圣问道的实践。
这种情况在清代突遭巨变,代明朝而起的清朝不是汉人政权,而是源自东北,被朝_鲜视为“夷狄”的“女真人”。如本书正文所示,清朝代替明朝兴起是对朝_鲜最严重的打击,他们一方面咀嚼明朝灭亡的悲伤,另一方面思索何去何从。小中华如何自处世界,是数个世代朝_鲜读书人的疑惑。从今人的角度观之,理解清朝的关键词绝非“夷狄”,事实上这是一个疆土远迈前朝,历久绵长的伟大时代。然而,对于这些身着“大明衣冠”的朝_鲜人而言,“清国是胡虏夷狄”的观念根深蒂固,牢不可破。他们认为中华文化已亡,指责清代的汉人不思念明朝。于是朝_鲜使者在中国的旅程,像是寻访明朝的过往,他们凭吊逝去的文化母国,即使政治上服膺大清,内心却未曾退让一步。
《从汉城到燕京》内页明清时期的中国是怎么样的时代?这是复杂的问题,朝_鲜使臣在中国的见闻像是一条线索,提供与众不同的答案。前往中国是此生难得的际遇,因此不少跟随使节团进京的读书人,将所见所闻写下,这可能是一份日记,也可能是提交官方的报告书。按照惯例,使节团中的“书状官”返抵朝_鲜后,需要向朝_鲜国王提交见闻,这像是官方差旅的核销报告,内容是最新的中国观察,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朝_鲜宫廷知悉世界变迁的消息。
相较于呈交官方的报告书,性质私密的日记更引人注目。日记像是封藏心底的悄悄话,只能跟自己说。根据现有的研究可知,写作日记的动机,部分是为了回国后出版一本最权威的“中国观察”,因为得以前往中国的终究是少数,光荣返乡的人才有话语权。无缘一睹中国的朝_鲜人才是多数,他们通过阅读前人的笔记、日记、报告书,在朝_鲜体验中国。由此观之,朝_鲜使节团实扮演多重的角色,他们不仅仅是政治使者,更是中国观察团、中华文化的传译员,他们与朝_鲜国内的读者共享眼前的中国。
深入朝_鲜使者的日记,是理解朝_鲜世界观的第一步。我们必须反复切换中国和朝_鲜的视角,在交错变换的过程中捕捉朝_鲜读书人的思想状态。观看中国地图的方法,是以朝_鲜为中心,画一个同心圆,层递推展,含括全局。因此,阅读中国,就是理解朝_鲜,而朝_鲜使臣的中国之旅是完美的机遇,提供所有必备的素材—文化认同、历史知识,以及大时代的冲击,打造出独一无二的故事。
学界习惯将朝_鲜使者的见闻称为“燕行录”,燕是北京的古称,可以简单地将此理解为“前往北京的记录”。然而,这种称呼流行于清代,不是明代的产物。对于景仰明朝的朝_鲜人而言,这不是燕行,而是朝见天朝上国的行旅,因此常称以《朝天录》《朝天日录》,由此可见朝_鲜人对明、清两朝的观点迥然有别。
《燕行录》是来自域外的中国观察,历明清两代不断。根据统计,朝_鲜平均每年向清朝派遣三个使节团,这是一个规律性“发现中国”的历史机制。中国与朝_鲜的文化交流,不只是目睹大山大海的旅行,朝_鲜使节带回的信息比起所见所闻更值得关注。他们在中国寻访金石书画,竭力搜罗关于中国的知识,装箱封存,运回朝_鲜。燕行是莫大的文化工程,向朝_鲜输入最新的中国,我们能借此窥视朝_鲜读书人对中国的感怀与观察,也能从中领略中国的风貌。
关于书名
明清两代的首都,除了明朝初年定鼎南京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肇基北京。朝_鲜使者对于中国的首善之都另有称呼,尤其在清代,特别称为“燕京”。如前所述,因为出使的终点是燕京,于是又称使行为“燕行”。这个词在朝_鲜的语境中,甚是平常。明万历元年(1573),朝_鲜官方即派遣使者“发向燕京”[],最后一任赴明使节金堉(1580—1658)亦自称是“奉使燕京”。
明清易代,相同的首都换了不一样的主人,不变的是朝_鲜使臣继续使用“燕京”代称北京,有时甚至作为“大清”的同义词。清康熙十五年(1676),朝_鲜君臣议论起清廷编修《明史》,便说道“燕京所修之《明史》”,在此“燕京”等同“大清”。朝_鲜国王接见使者,也是聆听他们“陈燕京事情”,这里说的不唯是北京趣事,更是诸多中国见闻。
综观本书各章的故事,朝_鲜使者登场的舞台散落两处之间,即朝_鲜国首都“汉城”,与明清两代的京师“燕京”。笔者选择燕京取代北京,一方面考虑到朝_鲜读书人出使北京惯用燕行的古意,一方面这个颇具朝_鲜特色的词,强调本书系从朝_鲜贡使的视野出发,考察他们眼中的东亚世界(朝_鲜、中国、日本)。
本书旨在述说朝_鲜使者在中国的故事,目的是揭示朝_鲜人眼中的景色,引领我们重新体会各种历史故事,进而探究朝_鲜读书人的世界观,阐明他们心底的中国与天下究竟有多远有多大。故事的终结是朝_鲜忘却了明朝,为了追述这段思想运动的兴起与衰微,必须从一场东亚国际战争谈起,直至一段中国和朝_鲜的真挚友情而止。以下,简述各章的构思。
第一章“从义州到北京:络绎于途的求救信”从1592 年的壬辰倭乱说起。关于这场战争的专精研究甚夥,学者关注丰臣秀吉出兵朝_鲜的动机,以及在朝_鲜半岛上四处燃起的狼烟。是谁击退日军,保卫山河,这是中国和朝韩史家的兴趣所在。相形之下,本书无意为战争盖棺论定,评断谁是谁非,笔者的企图是述说朝_鲜使者的故事。我们容易忽略战争期间来回义州、北京的朝_鲜使臣,他们拼尽一切,只为保全母国。当国家危在旦夕,这些使臣经历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这是本章想要探究的隐微故事。
第二章“在战争结束后开始:鲁认与姜沆的故事”试图描绘另一场战争。将目光远离朝_鲜半岛,壬辰倭乱仍在持续。两位朝_鲜人因缘际会被俘而流亡日本,奔回母国是他们毕生职志。他们如何出逃?在日本沦为人质俘虏的岁月,造就什么样的日本观?更重要的是,透过他们的眼睛,理解壬辰倭乱的另一面向。
第三章“皇明中华的尾声:最后的‘朝天使们’”目标是呈现明代中国的景貌。在壬辰倭乱之后,一般认为朝_鲜知识人孺慕中国,感激明朝再造朝_鲜的恩德,感戴明朝是中华文化的母国。细细审酌朝_鲜使臣的明朝观察,在倭乱之后,他们如何评价中国?这是符合理想、实践儒家的乌托邦吗?再者,朝_鲜与明朝紧密联结,当明朝走向死亡,朝_鲜游人能嗅出亡国的氛围吗?他们如何经历明末,面对大时代的崩裂?
第四章“清朝灭亡的隐喻:一棵等待盛开的枯木”说的是明朝灭亡后的故事。1644 年,明朝灭亡,这不仅是中国人的难题,也是朝_鲜人必须响应的设问。在明朝灭亡之后,朝_鲜如何安排自身的位置,他们如何看待清朝的存在?最吊诡的莫过于大清入关后,历经顺治、康熙,直至乾隆年间,四境晏然,歌舞升平。信奉“胡虏无百年之运”的朝_鲜使者,如何理解、响应这个世界?他们是坚守爱戴明朝的立场,还是悄然改变?
第五章“燕行即世界:18 世纪的‘中国袭来’”着眼于物质文化,尤其是来自中国的商品。18 世纪,中国制造的货物宛如潮水,席卷朝_鲜上下。朝_鲜使节团不仅肩负文化任务,同时也是重要的商贸管道。朝_鲜如何通过使行贸易,向中国购买各种必需品?朝_鲜使者与大清的物质交流,如何影响他们对中国的观感,形塑新的世界观?此外,朝_鲜使节团的亮眼明星,不应止于舞文弄墨的文人士大夫,那些随团出行的奴仆、译官、管理马匹的下人,同样值得关注。
第六章“朝_鲜人的‘中国史难题’:中华?朝_鲜?”作为最后一章,一方面总结前几章的脉络,呼应各种历史陈因的积累;另一方面,试图阐明朝_鲜的世界观在18 世纪的剧烈变迁。明朝灭亡之后,朝_鲜读书人普遍思念明朝,他们热衷于撰写明朝历史,甚或放弃仕途,为明朝守节。这不是与众不同的选择,而是数个世代有志之士共同的表态。然而,这一切究竟如何终结?在最“思明”的世代,他们如何遗忘明朝,逐渐走向今日的主体认同?本章以一场中国、朝_鲜的友情开端,进而申论其历史意义,道出思明现象的尾声。
朝_鲜使者来往中国、朝_鲜之间,写下无数关于中国的观察。但是,正如图1 所示,即使在名为中国的场域,我们仍应注意朝_鲜的分量,这像是画中画,提醒着朝_鲜主体性的存在。越过高山与深河,朝_鲜贡使看见了什么?这是最令我着迷的问题,而本书是最渺小的尝试。我想诉说,图上的未知有意义;我想描绘,一幅名为朝_鲜的思想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