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我正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吱”的一声,门开了,同事小敏跺着脚走了进来。
我急忙停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快速地走到窗前,放眼望去:呵!可不是吗,窗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真的下雪了!”我差点就喊了出来。
这样的大雪真是久违了,惟其稀少,因此更能给人以意外的惊喜,内心不由得生出了丝丝暖意。
窗外,雪花弥天盖地,飘飘洒洒,像一个可爱的小精灵在呼呼作响的北风中上下翻飞,悄无声息地滋润着鲁西南大地万物。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了。那时的雪常常下的特别大,一下就是两三天,把本来很是枯燥的冬天装扮得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满眼银装素裹,雪花俏绽枝头。
下雪天,我们小孩子是最闲不住的。在雪下的最紧的时候,我会跑到院子里去淋雪,来享受那份被雪抚摸、亲吻的惬意。只要雪一停,我就会穿上爸爸用芦苇英亲手给我编制的“踏雪鞋”,在雪地上潇洒走一回。鞋子发出的“啪唧”、“啪唧”的声音和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优美的二重奏,听起来特别悦耳动听,然后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那一串串或深或浅、歪歪扭扭的小脚印,那份发自心底的快乐真是用文字所无法传达的。
等爸爸扫完雪,我会缠着爸爸给我堆一个大大的雪人。爸爸是最懂我心思的人,有求必应。记得有一次,一场鹅毛般的大雪刚一停止,还没等我开口,“你等着,雪人就要到我家来做客了。”说着,爸爸就拿起扫帚、铁锨来到院子里。说干就干,爸爸先把院子里的雪堆成大大的一堆,然后,爸爸像雕刻家一样,时而大刀阔斧,时而精雕细琢,时而停下来,不时地变换角度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唯恐留下什么败笔。不大一会儿,原来的一大堆雪像孙悟空一样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大雪人。她臃肿的身材,大大的脑袋,红红的鼻子,再配上两个用琉璃球镶嵌成的明亮的小眼睛,在阳光下一照,亮闪闪的,默默地注视着我,好像是一位天上下凡的淑女,可漂亮了!这时,我总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围着雪人又是蹦又是跳的。而爸爸则会慢慢地点燃一支一毛钱一包的红灯笼香烟,眯着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在接下去的好几天时间里,雪人都会陪着我,我会告诉她我心底最不愿告人的小秘密,让她来分享我的烦恼与快乐。于是她成为我最知心的好朋友,我亲切地称她为“雪儿”。她也好像听懂了我的话,总是一脸的阳光。我和她约定,明年的冬天一定还要找我来玩,我会告诉她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她高兴地答应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偷偷溜走了,雪儿一天天地消瘦、蒸融,直到完全消失,我真的伤心地哭了。
我信守着与雪儿的承诺,雪儿成了我渴望冬天,期盼下雪的唯一理由,成了我春夏秋冬四季不变的牵挂。令我欣慰的是,在每年的冬天,雪儿都会如约而至,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而又温暖的冬天。
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与匆匆的聚散中,我一天天长大了。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一年,我22岁,正值渴望甘霖的季节。
我刚刚大学毕业,在一所农村中学教书。一个热心的女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我把我与雪儿的故事告诉了她,她听了以后很感动。
“你愿意做我的雪儿吗?”我看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认真地问。
“我愿意。”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说完她双腮飞红。
于是,在那个多雪的冬天,“雪儿”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清楚地记得我与雪儿的那次约会。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我只好步行七八公里到牡丹园与雪儿约会。大雪淹没了所有的路口,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四处雪光耀眼。我走在路上,心里几次嘀咕:今天雪儿会来吗?有好几次我差一点就想回去,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雪儿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当我脸上挂满汗珠,气喘吁吁地来到约会地点时,我惊住了:雪儿已经站在那老地方了,犹如一朵傲雪绽放的红梅。
那次,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似乎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心跳的律动。顿时,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突然感觉到:原来冬天竟是如此温暖。
那天,我们在牡丹园玩了一个上午,我们像两个顽皮的孩子,在阔大的雪地上玩耍着,追逐着,欢笑着,滚雪球,打雪仗,像两只快乐的小喜鹊。不觉中,我们的肚子都饿了,这时我们才发现,原来时间已过了正午。我们都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脚印,彼此相视一笑。接着我们到附近的饭馆每人吃了一大碗面条,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分手了。
没想到的是,那次约会竟成了我与雪儿的最后的一面!
几天后,我正在上课,老校长叫我去接一个电话。我拿起电话,从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我最熟悉的声音。“雪儿!”我激动地喊了出来,但她声音沙哑,并且有些哽咽,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要随她的父母搬家了,搬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她话还没说完,已泣不成声了,紧接着电话那头断了。从此,再也没有了雪儿的任何消息。
“你那里下雪了吗?冬天寒冷你怕不怕?……”突然,耳边响起了这婉转悠扬的曲子,一下子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哦!原来是下课了,学校的大喇叭正播放着这首我最熟悉的歌曲。
这时窗外,地上早已白茫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随风轻舞飞扬。
雪落无声,我心释然。